第10章
第10章
淮中市的天依舊酷熱,白日裏大地像是蒸籠一樣,只有早晨那一會兒還能出門。
今天是林家夫婦說好陪同林夏去醫院複查的日子。
天還沒亮,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林夏皺了皺眉,推了下身邊的人,嗓音帶着困意:“起床吧。”
“太早了。”祁修陽往被窩裏躲,擺出君王不早朝的架勢:“芙蓉帳暖,春宵苦短,陪哥再睡會兒。”
林夏:“……”
少爺說這話時還迷糊着。
他的睡姿向來非常不健康,經常半張臉埋在枕頭裏頭貼着林夏的肩膀睡,不想起的時候往裏面使勁兒拱了拱,仿佛能隔絕吵鬧一樣。
林夏默默嘆了口氣。
不同的是這次祁修陽沒有真睡。
少爺心裏還挂記着事兒,翻了個身哼唧幾聲便一溜煙坐了起來,整個人半睡半醒地念叨:“今天你拆石膏,恢複自由了,林小夏,開不開心?”
“開心。”林夏也是一副沒睡醒得意樣子。
祁修陽揉了把頭發,慢吞吞點了下頭,格外滿意道:“那就好。”
兩人一同刷牙洗臉,出卧室時李芙蓉已經在收拾包了,見到他倆指了指桌子上的早飯。
“快點吃,磨磨蹭蹭,敲了幾遍門都喊不醒你們,”李芙蓉塞了幾包衛生紙,看向他們問:“林夏你身份證呢?記得帶上。”
“在我書包裏呢。”祁修陽從廚房裏走出來說。
他把洗幹淨的勺子放進林夏面前的碗裏,拉了把椅子坐下說:“我們上次的檢查單據還在,還有拍的片子,你直接背着我包去醫院就行。”
林夏點了點頭。
早晨是兩菜一粥,盤子裏有包子和饅頭。
祁修陽拿了個包子分成兩半,給了林夏一半:“你要是直接可以走路,過去找我玩呗。我估計後天晚上才能回來。”
林夏自然地接過包子,莫名其妙的語氣:“你同學聚會我去幹嘛?”
“就去玩玩啊。”祁修陽舀起一勺粥:“韓次年也去。”
林夏搖了搖頭。
祁修陽料到他也不會同意,不過問問也算是斷了念想。
“行吧。”
吃完飯,李芙蓉催着林正譽把碗洗了。
幫着林夏換好衣服,祁修陽推着粉紅色輪椅把他送上了車。
少爺盯着林夏看了幾秒,把手伸進車窗摸了摸人家腦袋:“你頭發長了,等哥回來一起理發。”
“誰等你。”林夏歪了下脖子嫌棄道:“手拿開。”
“對你哥這麽兇。”祁修陽半個身子爬進車裏,白皙的手肘勒住林夏脖頸笑着威脅:“必須等我聽見了沒?”
兩人雖然同歲,可在祁修陽眼裏林夏就是弟弟,少爺整天把哥哥挂在嘴邊,時間久了聽起來更是理所當然。
林夏嘴角察不可幾揚起:“聽見了,等我回來揍你。”
揍?祁修陽被這一番言論震驚了。
“林小夏?!”祁修陽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林夏鼻息裏發出一聲輕笑。
“你個小白眼狼,”祁修陽氣的半個身子趴進車裏,跪在座椅上去抓他癢癢:“又開始嘴硬了是不是?”
林夏嘴硬到底:“那又怎樣。”
于是送人上車的功夫,兩人又混打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林家夫婦只是笑笑沒太大反應,這兩個孩子不拌嘴反倒還不正常了。
“走吧。”李芙蓉上車後說。她搖下車窗笑道:“修陽,你也快去車站找你同學吧,可別晚了,大巴車不等人。”
“好嘞阿姨。”祁修陽松開林夏手腕笑道。
目送車從小區離開,祁修陽算是放寬了心。
他上樓重新洗了個澡換上衣服,收拾收拾行李塞進林夏書包裏,打車去了車站。
初中時他們學校試行小組讨論學習模式,六個人一組,面對面圍在一起坐着,時間久了關系處的較好。
畢業後六人建了個群,每天插打诨歐什麽都聊,本次旅行算是臨時起意。
而具體原因是因為今天是淮中一高公布提前批錄取名單的日子,對于淮中市成績靠前的初三畢業生來說,這是令人緊張的一天。
可少年人哪管這麽多,不管考上沒考上,出門放松就對了。
祁修陽剛下出租車書包就被人奪走。
奪走他書包的是個西瓜頭,鼻尖長了顆黑痣,樣貌有些帥氣,對着身後的一排人招呼,率先鼓掌:“來,恭迎我祁哥駕到。”
身後站着三個人,兩女一男,默契抱拳十分中二地齊聲道:“祁哥萬歲萬歲萬萬歲。”
對上這幾張欠揍又好笑的熟悉面孔,祁修陽只想讓他們閉嘴。
“大街上能不能別丢人現眼。”祁修陽接過西瓜頭扔過來的書包,略微挑了一下眉:“張子旭,你發型夠別致的。”
“別提了。”張子旭摸了摸西瓜頭,滿臉生無可戀:“我媽帶着我剪的。”
站在最外側的男孩叫陳樂,剃了個幹淨利落的平頭,戴着黑框眼鏡,穿衣服板板正正就是沒什麽氣質。
陳樂上前拍了下祁修陽肩膀:“約你三次,終于舍得出來了。”
“家裏有病人。”祁修陽扶了下棒球帽沿。
少爺今天出門穿了件寬松的白色印花T恤,藍色牛仔褲,整個看上去散發着陽光朝氣,活脫脫的青春貌美年少帥哥一枚。
“早就聽老韓說了,你弟弟是吧,怎麽不帶出來和我們一起?”陳樂問。
三人中留着齊肩長發的姑娘湊過來:“什麽弟弟,祁修陽什麽時候有弟弟了?我錯過了什麽?”
“誰讓你整天不看群消息。”張子旭瞥了她一眼:“矮冬瓜能不能別擠?”
矮冬瓜是他們小組組長,名字叫陳水佳。
旁邊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叫劉文文,這兩人是他們組唯二的女生。
說實話,初中畢業小組評選他們組能得第一有大半是陳水佳的功勞,她嗓門大脾氣大,硬是把組內幾個男生不交作業的壞毛病給吼改了。
“你們整天消息九十九加,我懶得翻。”陳水佳揪着張子旭耳朵:“你說不說?”
張子旭鼻子皺到一起,弓着身子往祁修陽身後躲:“你這麽暴力以後誰敢娶你?”
“要你管。”陳水佳翻了個白眼:“反正我注定是你得不到的爸爸。”
張子旭:“……”
張子旭視線掃了一圈:“韓次年呢?”
祁修陽被迫在他們中間站着,聞言無奈笑着開口:“還要再等等,他從姥姥家過來,要慢點。”
“老韓說九點到,現在八點五十,還有十分鐘。”陳樂盯着手腕上的表針。
幾個人在網上聊天整日沒斷過,見了面更是有說不完的話。
祁修陽和他們笑着調侃,他單肩背着書包,懶散地站在路邊,時不時盯着手機屏幕看一眼兩眼。
韓次年比預計晚到了十五分鐘。
他跑的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整個人挂在祁修陽身上:“車不是還沒開麽,你們催催催,腿給我跑斷了。”
“瞪大你的眼睛,九點十分的車已經走了,現在這一批是九點半發車,還要再等二十分鐘。”張子旭屈膝怼了他一下:“要不是祁修陽拽着我,早上車了知道不?”
“對不住對不住。”
韓次年當然知道張子旭不會生氣,畢竟是鐵打的哥們,但依舊欣慰地看向他好久不見的發小,感動的稀裏嘩啦:“謝謝兄弟。”
可他兄弟正捧着手機等消息,沒給他一個眼神。
祁修陽:石膏拆了嗎?
林夏:嗯
祁修陽:拍張照片我看看
其實祁修陽從小到大受到的照顧遠比照顧別人要多,他在家裏是獨生子女,在學校也是團寵級別的人物。
第一次用心關心的人,十五年來林夏是頭一個。
雖然林夏總是不太領情。
拍張照片我看看。祁修陽完全憑借本能發了這句話。他想确認林夏真的能下地走路了。
可等了幾分鐘沒等到回複。
“別擔心了,”韓次年見此安慰說:“人在醫院指不定還要做檢查,哪有時間一直看手機。”
說的很有道理。但祁修陽還是打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這一瞬間,四周好像陷入了中怪異的安靜,祁修陽突然反應起這是他和林夏第一次打電話。
少爺愣了一會兒,開口試探地喊了一聲:“林夏?”
“嗯,是我。”對面沒太大情緒。
車站外的白色欄杆染上層厚厚的灰,人來人往的喧嚣混雜着汽車的鳴笛聲,好像一不留神就會錯過什麽。
祁修陽拉開韓次年的手,往前走到人少的地方,清了清嗓子:“我發的消息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林夏語氣不鹹不淡。
早上走時兩人還在嬉鬧,現在聽到這種冷漠的口吻,祁修陽覺得肚子裏吸了一口氣,憋在肺裏沒能吐出來:“為什麽不拍照片?”
“不想。”林夏語氣果斷。
沒有面對面和林夏說話的方式對祁修陽來說有點陌生。
林夏本就是一個情緒單一的人,祁修陽回想起每次林夏和林家父母争吵到最後都會擺出“随便吧”的态度。
好像是在說,全世界沒有人能理解他,而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理解。
而祁修陽每次想到這些沒頭沒尾的東西總會義無反顧地想往林夏身上湊。
他沒放過任何一絲不對勁兒,有點納悶地道:“你怎麽聽起來不是很高興,雙腿恢複自由了還不開心?”
林夏沒吭聲。
祁修陽微微皺了下眉又松開,調笑的語氣道:“怎麽?難道是因為哥沒在你身邊,想我了?”
“要點臉行不行。”林夏冷着臉說。
被罵的祁修陽反倒是松了口氣。
他指尖輕輕敲了一下手機殼,無意識地緩緩勾唇:“好好養腿,我很快回家。到時候等着哥好好寵幸你。”
“……”林夏啪嗒挂了電話。
雖然林夏一直很高冷,但打完電話祁修陽心裏有點抓不住的感覺。眼看還有五分鐘車就要來了,他沒再猶豫,直接撥了李芙蓉的號碼。
電話通了時,耳邊傳來轟轟的響聲,這麽高的分貝顯然不會出現在醫院。祁修陽心髒提了起來:“喂,李阿姨,林夏拆了石膏醫生有說什麽嗎?”
“沒有。”李芙蓉估計是怕他聽不清,扯着嗓門:“沒拆,讓他回家了,超市有批貨提前到了,我和你叔叔去了倉庫。不給你說了啊,現在正忙。”
滴答一聲,電話挂斷,祁修陽怔在原地。
“車來了。”這是旁邊張子旭說。
幾個人背着書包往路邊走,陳樂招了招手:“走了,祁哥。”
祁修陽兀地回了神兒。
他拽着書包肩帶毫不猶豫朝着路邊小跑過去,中間在石階上絆了一下,所幸人還算安全:“對不起你們,這次吃喝我請客,我實在是有急事,不能一起了。”祁修陽雙手合十鞠躬:“抱歉。”
其他人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兒,好好的為什麽突然不去了,祁修陽已經跑到了馬路對面就近攔了輛出租車。
“哎,什麽事兒這麽着急。”張子旭叫了一聲沒叫住。
六人齊齊盯着少爺匆忙的背影大腦一片空白,陳樂先扶了下眼鏡框嘆了口氣道:“咱們班女生說的沒錯,祁修陽這狗就算是披麻袋也好看。”
話落,韓次年吹了個口哨。
這邊祁修陽上車後再次撥通電林夏話。
可是對面不太友善。
“還有事兒?”林夏沒等他開口便似乎不耐煩地說:“能不能一次性說完?”
或許是車裏太安靜,聽到這話祁修陽心口忍不住發悶,他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你在哪兒?”
林夏又沒聲了。
“沒去醫院為什麽騙我?”祁修陽十分窩火,帶着某種急躁,磨了磨牙:“林小夏,立刻馬上給我發給定位。”
“你不用過來,我能處理。”林夏語速比之前快了不少。
沒等祁修陽插上話,他放慢了字句,以一直格外平穩的語氣補充說:“你去好好玩,玩的開心。”
“……”
祁修陽簡直快被氣死了。
這種情況下罵林夏一頓最解氣但他不舍得。畢竟林夏現在在哪兒,被林家父母半路丢下會不會在傷心難過,林夏現在好不好,他都不敢确定。
祁修陽這輩子頭一回體會到了打不的罵不得的急躁感,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林小夏,我是不是你哥?”
這本是反問句。
誰料林夏沉默半晌,沉聲回複:“你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