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風起(3)
空蕩蕩的走道裏,許露說話的聲音甚至帶了回音。
卉春和林沫互視一眼, 最終林沫先開的口:“……你是故意的?”
許露把煙叼上嘴才發現沒火, 又放下手:“你這麽想……就算是吧。”
卉春快言快語:“你要缺錢就直講, 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算怎麽回事?你知不知道林沫被你害得多慘?之前聽說大半年都沒接到通告,其中起碼有你一半功勞吧?”
“誰知道呢?就算沒有我, 找她拍戲的也不多。”許露瞥了眼卉春, 想笑, 表情卻僵在臉上, “新經紀人?”
卉春沒好氣:“嗯。拜你所賜, 才有機會。”
許露不以為忤:“那位,沒有找你嗎?”
林沫沒聽明白,轉頭去看卉春,後者卻是若有所思的模樣。
許露啞聲笑:“看這樣子,你跟我也差不多。”
“放屁!”卉春難得爆了粗口, “我為給沫沫約戲跑斷腿,你在背後使絆子,我倆能一樣?”
“你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吧。”許露将煙頭朝地上一扔,站起身面朝林沫,“總之……今天的事謝了, 錢我緩過來會還你。”
林沫說:“不急。”
許露搖搖晃晃就離開了, 卉春拉着林沫的衣袖:“怎麽就叫她走了?陰你的事就沒個說法?”
林沫說:“讓公司發函吧,推了的天生已經黃了。《庭院》那邊……反正試鏡我自己努力争取, 盡人事聽天命。”對于精神狀态如此之差的人,她還追什麽責?
卉春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正說話, 卻聽見走道盡頭一聲悶響,兩人回頭一看,許露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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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露是餓的。
挂了吊水,吃了卉春買回來的牛肉面,過了很長時間,她蠟黃的臉上才透出一點活氣。
看了眼一邊睡熟了的寶寶,一直陰陽怪氣的許露頭一次露出了正常的哀傷神色,幹癟的手指撫過寶寶瘦削的小臉,深深嘆了口氣。
“生為人母,我對不起他。”
林沫沒有說話,從包裏取了一疊現金,輕輕放在床頭櫃上:“我身上就帶了這麽多,你拿着救急。明早我還有戲,馬上得趕回去,如果寶寶還有其他問題要用錢,直接給我電話。”
話說完,她沒再看許露就起身要走。
“你為什麽幫我?你不恨我?”坐着的許露忽然開口,“當初我對你并不好,現在還糙掉了你的戲約。”
林沫回身,看向她的眼神憐憫多于氣憤:“恨談不上,但也不喜歡你。就像……你也不喜歡我,不是嗎?”
許露凄涼地笑了一下:“是不喜歡你。如果沒有你,我也不至于被從天頤趕出來。”
林沫正色:“這話什麽意思?”
“你的新經紀人呢?她在哪裏。?”
“去車上休息了,她今天開了幾百公裏的長途。”
許露呵了聲:“聽起來你很心疼她。”
林沫微笑,沒說話。
“不過我勸你……還是別對她用什麽真心,”許露涼薄地說,“她跟我,沒什麽本質區別。”
見林沫靜靜地看着自己不說話,許露自嘲地說:“不信是嗎?她為你肝腦塗地,我對你忘恩負義……你不信我和她是一樣的。林沫,我告訴你,你就輸在太天真。”
林沫搖頭:“我沒覺得你忘恩負義。許露,我對你本來也沒什麽恩情。當初,你做我經紀人也是迫于公司的壓力,跟着我金錢名利什麽也沒賺到,反倒是吃了一肚子虧沒地方說。雖然這些非我所願,但歸根到底還是我耽誤了你。”
像是沒有想到林沫會這樣說,許露的面色變了幾變,終究漸漸緩和了緊繃的表情,慢慢地說:“我沒說錯,你就不适合在這個圈子裏闖,天真、輕信……還善良得過頭。林沫,你真的以為,我是迫于公司壓力才來做你經紀人,真的以為我這次背後推你戲約是頭一次陰你嗎?”
林沫靜靜地聽她說完,腦海中稍稍回了回,輕聲問:“你剛剛問卉春,‘那人’有沒有找過她,說的就是讓你來我身邊的人吧。”
“我知道你的直覺特別強,可也沒什麽用。”許露倚在椅背,仰面看着大半年不見越發水靈的女藝人,“你一天還在天頤,還想演戲,就一天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當初能派我來,如今也能派新人來,你懂嗎?”
新人,指的自然是卉春。
林沫心裏明白,卻毫不在意:“今時不同往日,我心裏有數。不過……還是謝謝你提醒。”
許露直覺林沫和之前在她手裏的時候有哪裏不一樣了,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又善良得要死,可當初的她說話做事都畏畏縮縮的,像是驚弓之鳥,哪有現在的這種淡定?
“……當初在GW高速上車輪爆裂,我們在休息站睡了一夜的那次,是我做的局,也是我傳出去,讓人擴散的。”許露疲倦地說,“那次你被道具蛇咬,也是因為我身上帶了刺激蛇神經的藥。”
這些,林沫未曾料到,也沒想到許露會在這時候和盤托出。
病房裏安靜了許久,林沫才問:“為什麽?”
許露揉着額角,似乎在努力回憶,慢吞吞地說:“高速那次,是因為你被個電視節提名了女配獎,‘那位’要我傳點關于你掃把星體質的黑料出來,多多少少影響點評委的觀感。至于蛇的那次,你想想入院削了戲份之後,誰受益最大就知道了。”
對于被蛇咬傷的事,林沫本已經記不太清,被許露一提,半晌終于記起自己入院之後,因為耽誤了拍攝進度被削減了戲份,為了保證劇情順暢給當時同組的辛燃加了許多戲。
林沫沒有出聲。
許露擡眼看她:“看來你想起來了。”
“……那你為什麽會離開天頤?”林沫問,當初所有人都以為許露是被挖了牆角,可現在聽她的意思,竟是被趕出天頤的。
“我有病啊,”許露歪嘴笑,“那人大概覺得我不可靠了,哪天忽然發病就把所有事都給抖出來……比如現在。所以,找了個法子讓我主動離開天頤,我自作自受而已。”
對林沫來說,許露的确是自作自受,她從來沒有喜歡過這個前任經紀人,許露對自己的敵意,她心知肚明。只不過,時過境遷,再追究也是浪費心力。
林沫無聲地走到病房門口,反身關門之際,輕聲說:“寶寶正在長身體,他是無辜的,照顧好孩子。”說完便要離開。
“林沫!”昏暗的病房裏,許露尖聲說,“防着你的新助理!”
林沫的腳步一下也沒有停頓,腰背挺直、頭也沒回地走了。
醫院停車庫。
林沫走到車旁時,見車窗半落,卉春已經歪在駕駛座上睡着了。
她輕輕叩了叩玻璃,卉春睡眼惺忪地一擦口水:“你回來啦!”又看了眼時間,“這麽晚了!快走吧,明早你還要拍戲,今晚可不能熬夜。”@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林沫溫聲說:“你今天開了好幾小時長途,我來吧。”
最終,卉春将駕駛座讓給了林沫。
車在夜色中的高速路上奔馳,窗外燈火連成一線,周遭寂靜無聲。
卉春想睡,卻怎麽也睡不着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心裏七上八下,左右翻側都毫無睡意,終于一下坐直了身子,看向左手邊認真開車的林沫:“沫沫,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嗯,”林沫仍舊注視着前方,“你說。”
卉春舔了舔唇:“我一直沒有跟你提,大概半個多月之前,我接手你的經紀人工作沒多久的時候,元總找過我,嗯……元堯元總。”
“嗯,找你做什麽?”林沫的聲音很平靜,線條柔和的側臉并沒有什麽情緒波動。
卉春說:“他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從今往後把你的所有行程都一一向他彙報,其他倒沒說什麽。”
“嗯,”林沫輕笑了下,“看來他對我真的挺關心呢。”
卉春俯身,從丢在腳邊的雙肩包裏取出一直只牛皮紙信封,厚厚的一沓:“喏,還在這裏,一分我都沒動。”
林沫沒看,只問:“為什麽不動?”
“不想動,”卉春将信封丢回包裏,“我讨厭他,自以為是……金錢至上。”
林沫輕笑了聲,評價還挺到位的。
“而且……”卉春接着說,“沫沫,我相信你。如果你能紅,我能得到的遠比這些多得多。”
林沫笑出聲來:“卉卉,你就不能說點委婉的,比如……你覺得和我更投緣?”
總算在她臉上看見了笑容,卉春長長舒了口氣:“這種你都能感覺到的事,就不用明說了嘛——”
正說着,林沫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側眼一看,來電顯示:小元哥哥。
卉春替她按了接通放在她耳邊。
元焯的男低音立刻傳了過來:“小順,你在哪兒?”
“我在開車往片場去呢。”林沫說,“這麽晚了,你還沒有休息?又在加班嗎?”
“你從門倉出來多久了?”
林沫一愣:“你怎麽知道我在門倉?出來半個多小時了,快到星門休息站了。”
“休息站停一下,”元焯說,“我快趕上你了。”
盡管不知道所為何事,林沫還是答應下來,關斷電話,她對卉春說:“元焯他馬上過來,我們在休息站等他一下吧,大半夜的,不知道他怎麽過來了。”
一直低頭看着手機的卉春慢慢地說:“是為了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