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總會留痕跡的
第38章 第 38 章 總會留痕跡的
第二天天還沒亮, 莊路文就習慣性醒了過來，下意識往旁邊一摸，冰冰涼涼, 空蕩蕩的, 他迅速爬了起來打開燈
昏黃的燈光照亮不大的房間, 左右立着家家戶戶差不多的紅漆櫃子, 就連正中間的床單，也是熟悉的米白帶花紋厚實料子
因為剛睡了一晚上, 床有些亂, 被子扔到一邊, 在最邊緣處有小小的凸起
莊路文松了口氣, 搓着短刺只有發根的腦袋，走過去掀開了被子, 就見着闵川四仰八叉趴在床位，大半個腦袋都掉在外面, 兩只胳膊懸空, 要不是還有呼呼的睡覺聲, 看着還怪吓人的
莊路文和他相處的時間不多, 帶孩子的機會就更少了, 以前他還小點的時候莊路文不敢帶，生怕一個不注意把人壓死了，現在他活蹦亂跳的倒是不用擔心這點了，又得擔心人偷偷跑了, 或者摔床底去
就該給他睡地鋪的
莊路文沒好氣地把人拎回床中間, 就這麽光着上身去洗漱去了
淅瀝瀝的水聲斷斷續續傳來，昏黃的光線也過于閃眼，沒一會兒, 闵川就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起床，坐在床頭打了大大的哈欠，就跟沒電的小機器人似的，動作遲緩，然後瞬間電量滿格
他唰一下跳了起來，在一邊翻到自己的衣服，拿過來就熟練地往裏面鑽，鑽，鑽
等到莊路文洗漱好回房間，就見到還在和衣服領子奮戰的闵川，眼看着衣服的紐扣都要被擠掉了，他上前解開紐扣，闵川的腦袋總算露出來了，一張臉也憋得通紅
莊路文沒好氣：“你就不能解扣子啊？”
闵川撇嘴：“我以前都不用解”
莊路文：“你人會長啊，衣服小了肯定不得行”
說着，他抿了抿嘴，拎着闵川打量，發現衣服确實小了點，褲子也短了一截，鞋子也緊緊的
穿倒是能穿，不仔細看也看不太出來，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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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路文低咒一聲：“狗日的闵湛”
真是把人完全交給托兒所了，什麽都要托兒所提醒。托兒所裏孩子普遍條件不錯，但是這會兒大環境這般，各種票都不好得，衣服有補丁不合身都正常，只要不太誇張了，那邊也不會多這個嘴
可能多嘴也沒用，那狗東西就不在家，什麽也不管
他道：“後頭要是衣服鞋子穿到不舒服要跟你舅媽說”
闵川敷衍地擺着手：“曉得曉得，快放開我，我要撒尿”
莊路文：“……這些就不跟你舅媽說了”
闵川嫌棄他煩，在床上打了個滾，踩着鞋子吧嗒吧嗒就往廁所跑了
人年紀不大，自理能力倒是有模有樣，啥啥都行
等到舅甥倆收拾好了，外面天微微亮了起來，莊路文帶着人出門了
不過不是去托兒所，而是去闵家
在離開之前，他要去把闵川的東西拿出來
他是下午的車票，有足夠的時間來把這些事情處理好，不給祝追玉留下太多的麻煩——雖然，養孩子就是最大的麻煩
“你莫亂跑，先想想你要帶撒子東西走，不然等會漏了，你後頭只有自己去找……”
一路上莊路文都是和闵川說着後面的事
他那邊的項目結束最快也要兩個月，這段時間闵川單獨和祝追玉一起，莊路文還真有些不太放心
但是相比起闵川後媽，他肯定更信任祝追玉，也希望他們能早點熟悉熟悉
闵川被牽着走路，又被念叨着，明顯有些不耐煩，在那裏蹦跳着想甩開舅舅的桎梏，但是差了點力道，只能老老實實被牽着
兩個人走下樓，順着江邊，能看到飛揚的白鷺，還有飛舞的群鴿，喜好釣魚的老頭早早就拿着釣竿坐在那裏，十個人裏八個空軍，也不影響他們日複一日
不過
“鋤娃兒”
闵川那眼睛利啊，一下子就瞥到了混在一群老頭中間，戴着個大草帽的裴天庚，他旁邊咻咻也戴着個草帽，穿着小短褲，就坐在江邊江畔邊，抓着欄杆晃着腳
父女倆很是悠閑
直到聽到闵川的聲音
裴天庚回頭，嘴角一抽：“你個瓜娃子，喊叔叔”
闵川嘿嘿，利索地從上方攀了下來，蹦到他們旁邊：“鋤娃叔叔，咻咻，釣魚啊，釣到沒有？”
裴天庚翻白眼：“釣到個狗屁，這江裏就沒有魚，浪費我的餌料”
闵川搓搓手：“下次喊我，我幫你挖蚯蚓”
……
他們倆說着話，莊路文也帶着複雜的心情走了過來，看着這一大早就過來釣魚的父女倆，還有迷惑
“你不送你媽老漢？”
裴天庚不在意：“他們一天天跑得比我還多咧，哪兒需要我送哦，再說了，他們這下都到家了，哪兒需要我來”
莊路文：“這麽早？”
裴天庚啧了一聲：“他們怕昨天的剩菜放壞，天不亮就走了”
這個天剩菜放着可太容易壞了，就昨晚上，老兩口都是起了好幾次也換着涼水‘凍’菜，今個一大早就趕了回去最早的五點那班車回去了，生怕菜馊了浪費
他們這一走，裴天庚他們也睡不着了，一個個收拾了起來
裴天纭跑去跑步練操，裴天庚看着隔壁餘大爺出來釣魚，就帶着咻咻一起來了。現在才六點出頭，距離上班也還早，不着急
莊路文：……
裴天庚說完看向莊路文，納悶：“你呢？這麽早送他去學校？你不是下午的車嗎？”
莊路文：“我帶他回去收拾東西，他後頭跟追玉一起住”
裴天庚恍然，再看向闵川的目光帶上了同情：“跟祝主任一起住啊，挺好的，嗯，真的挺好的，她一看就會收拾，管娃兒”
莊路文又想到祝追玉昨天的話，現在看着裴天庚，就直接說了：“……她其實也沒多少時間接送娃兒，就想問哈，你們後頭方便不？送人她順路送，接的時候你們一起接了”
？
裴天庚懷疑自己聽錯了，迷惑：“撒子？”
闵川興奮大聲：“我舅舅說，我以後放學跟咻咻一起，你們管我”
裴天庚：……
他看起來這麽有時間有精力有耐心冤大頭嗎？
這就算是下屬，他也是正經工作、沒吃白飯的下屬啊，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莊路文輕咳一聲，當做沒看到裴天庚的不樂意，繼續：“其實也就是這兩年，等他再大點就不用管了。中午跟你們吃，晚上偶爾一起，反正管一個咻咻也是管，管兩個娃娃也是管”
裴天庚面無表情地揪着闵川想去拿釣竿的手，這娃一個頂三好不好？根本不是一個概念的
莊路文繼續：“他的糧食本到時候給你們用，每個月給十塊錢生活費，你們吃什麽他吃什麽就好”
裴天庚表情微動
莊路文繼續：“還有每個月兩塊錢零花錢，偶爾給他弄點零食就好，他不挑食的”
裴天庚明顯意動
莊路文繼續：“他家裏還有供應，每個月麥乳精奶粉都能勻一兩袋出來，兩個孩子可以一起吃着玩”
裴天庚伸手，一臉熱情：“多大點事啊，兩孩子關系這麽好，多一口飯的事，多不好意思”
莊路文見他這一點不掩飾的直白，不由想到了祝追玉，兩張并不算太相似，但是仔細看又能找到痕跡的臉重疊
他嘴角略微抽搐，沉默了好一會兒，伸手握住了裴天庚的手，兩人也算是冰釋前嫌，達成一致
闵川這娃兒正式外包出去了
闵川覺得這倆大男人奇奇怪怪的，但是一想到他以後能和咻咻一起上下學，他也不在意了，撲到咻咻旁邊坐下，看着她手上拿着根小魚竿，很是耐心的一動不動坐在那裏
他就坐不住了，跟猴子似的，抓抓這裏，拍拍鐵鏈，踩踩江水
咻咻瞥了他一眼，然後視若無睹得釣着魚，周圍的一切都幹擾不了她
突然，浮漂晃動
咻咻眼睛一亮，往上一拉
闵川率先震驚：“哇”
好大一條草魚，足足有他們胳膊那麽長，看着就有五六斤，挂在魚鈎上，在水面掙紮
咻咻小手使勁，小臉變紅：“哇個鬼，快幫我拉”
闵川趕緊起身，站在咻咻後面幫她抓着魚竿
水面的動靜也引起了大人們的注意，裴天庚趕緊上前就着魚竿拉了起來，那魚一點點被拖到了邊上
莊路文一手揪住就要往水裏跳的熊孩子，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彎下要把魚給撈了進去
這麽大條肥魚就到手了
“我的乖乖啊，你啷個那麽厲害”
裴天庚都給震驚到了，抱起大功臣咻咻狠狠親了一口
這麽一條魚，去買可得三四塊了，還得要票，他們家崽是真的出息了啊
咻咻也有些高興，臉蛋紅紅：“中午吃酸菜魚”
裴天庚樂：“行，等中午吃酸菜魚”
說完，他抱着咻咻，看着桶裏那麽大條魚，再瞅瞅幫了忙的莊路文和一臉興奮的軟敏，熱情邀請
“剛好，小莊你下午就走了，不如中午來我屋頭吃魚？我煮的酸菜魚不是我吹，那叫一個”
咻咻奶呼呼補充：“巴适得板”
不等莊路文回應，闵川蹲在大魚旁邊，拍拍胸口，興奮應下，吹牛：“要得要得，中午吃酸菜魚，我幫你們殺魚”
莊路文沉默
有沒有點眼力見啊
誰家新婚夫妻馬上要分別了，還想跟‘外人’吃飯的啊
他：“……好”
算了，風水總是輪流轉
**
中午的時候，兩家人又坐在了一起
不過比起昨天，今天少了牛香香和裴清途，就連環境也簡陋狹小了不少
那小小的客廳裏面，竈爐放在最中間，加了柴火燒烈，大火燒鍋，上油上生姜打算花椒辣椒，炒香了以後放入切好的各種酸菜，加水燒開，放入腌制好的輕薄魚片，最後在上面撒上另一邊沸騰的清油
那野生的草魚魚片肉眼可見的勁道，本來的腥味又被酸辣壓下，酸菜和魚的香氣混在一起，十分誘人
這條草魚很大，足有六斤，裴天庚為了省事，也沒有炒其他的菜，備了好些蘿蔔片、青菜、豆芽、土豆和粉條放裏面，還有一些放桌子上，到時候不夠再下
至于人，一群人坐着裴清途他們這次帶過來的小板凳，圍坐在竈爐旁邊，就着鍋夾菜
裴天庚就跟沒看到莊路文和祝追玉的沉默無語，熱情地招呼兩人：“來來來，多吃點，嘗嘗我的手藝。這以後啊，闵川跟到我們一起吃，保準給他喂得白白胖胖咧”
莊路文看了眼體型剛剛好的外甥：“……也不用太胖”
他不想下次回來收獲一個小豬仔外甥，想想就傷眼
闵川切了一聲，夾着魚片嘶嘶吃得正歡，埋着腦袋大口吃肉大口吃米飯，沒有什麽挑食的壞毛病，一鍋的菜，就連生姜他都能啃兩口，看着就很好養活
在他的帶領下，咻咻看起來都歡樂了幾分
祝追玉瞥了瞥她瞧瞧把碗裏的青菜往闵川碗裏放的舉動，沒有說話，只是又給她又夾了片菜葉子
咻咻臉瞬間就皺了起來，但是在祝追玉的注視下，她勉勉強強地嚼了起來
裴天纭在旁邊看得樂呵，也給咻咻夾了片蘿蔔
咻咻看了看她，直接把蘿蔔還了回去，再回到自己碗上，那是連青菜也不吃了，歡快吃着魚片
裴天纭沒好氣：“你就挑食嘛，以後長不高”
咻咻晃晃腦袋不說話，繼續吃着魚片
她小小一只，除了身體不太好，就是平日也挑食，有好吃的就多吃一點，沒有就随便塞兩口。這年頭物資本來就不多，鄉下最方便的雞蛋她又還不喜歡吃，愁人得很
裴天纭翻了個白眼，把鍋裏的魚腦袋撈了出來：“你們吃不吃魚腦殼？”
大家齊齊搖頭，拒絕的意思相當明顯
這玩意兒就屬于愛吃的人很愛吃，不愛吃的人堅決不想碰
剛好，裴天纭就屬于不愛吃的，她撈起魚頭往裴天庚碗裏放，自己滿意地吃着酸生姜，酸酸辣辣，很是開胃
裴天庚：“……你又不吃，放鍋裏會放爛啊？”
非要撈給他
裴天纭呵呵：“快吃你的，髒都髒了，莫放回鍋裏”
這玩意兒要是沒人吃，等到其他人走了還不是他們兄妹的，她這叫先下手為強
裴天庚磨了磨牙，暗悔自己沒想到這一茬，看着碗裏的魚頭苦大仇深
這玩意兒吃完，鍋裏菜也得沒了，真是只知道坑哥的‘好’妹妹啊
“不吃啊？不吃我吃”
就在這個時候，闵川擡起腦袋，嘴角還沾着米粒，他把碗遞到裴天庚旁邊，大大方方：“我不挑食，莫浪費”
裴天庚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能幹，你娃兒還是能幹人啊”
闵川擡起下巴，眉眼桀骜：“喊我一聲哥，以後我罩你”
裴天庚：“……吃你的吧，耙娃兒”
闵川切了一下，就着魚頭就吃了起來，偶爾碗裏還多上一片兩片素菜，他瞅了瞅咻咻，也沒說話就繼續吃
看着就跟家門口的潲水桶一樣，剩菜剩飯都能裝
莊路文心情複雜，真的開始擔心兩個月以後回來外甥變小白豬了。不過再是不放心，這件事暫時也就這樣定了。
等到飯後，夫妻倆把闵川留在裴家讓他适應，習慣就還好，不習慣後面中午就在托兒所裏呆着
反正他之前也差不多是這種狀态
莊路文和祝追玉就這麽離開裴家，回去再收拾一下東西
既然兩個人都結婚了，那邊莊路文的九樓的房子就交給祝追玉來安排
祝追玉點頭：“我打算把鑰匙拿給川川，那邊樓頂可以種菜，他們兄妹倆還挺感興趣的，偶爾打掃一下灰就好”
她對爬九樓興趣不大，租出去就更沒必要了
莊路文：……
怎麽哪哪都是他們啊
他有些遲疑道：“你跟他們家，關系挺好？”
祝追玉瞥了他一眼：“看不出來？”
關系不好，這又是吃飯又是送娃？
莊路文心情更複雜了：“你們也沒認識多久吧？”
祝追玉呵呵：“我倆認識二十年了”
也沒見以前關系多好啊
莊路文在心裏自動補充後續，不由有些心梗。他看着祝追玉冷淡的模樣，又有些委屈，鋪平床單，耷拉着眉頭看着祝追玉
他郁悶強調：“我們都領證了”
祝追玉冷笑：“我曉得，不然你以為你進得來？”
莊路文繼續：“沒見過這麽冷淡的夫妻，我等下就走了哎”
祝追玉微笑：“我也沒見過這麽逼婚的”
莊路文心梗，一骨碌倒在床上，那雙略微狹長的眼睛盯着祝追玉，又問：“我這次出去應該就兩三個月，到時候回來，我看我合适住你這邊還是我那邊？”
祝追玉雙手抱胸，輕笑：“我看你合适住橋洞”
莊路文：……
他其實還想說什麽的，但是一想到這次領證的前因後果，他自己都心虛得沒法，完全提不起來，就這樣蔫蔫地幾邊跑把所有的東西都安排好
他也背上背包，在離開大半個月後，總算回去上班了
闵川被接了回來，面對分別也是酷酷地仰着下巴：“再見，不用想我，我好得很”
莊路文揉着他的腦袋，不放心：“好好聽你舅媽的話，你老漢要是回來，他說撒子你聽到就是，莫跟他倔曉不曉得？我不在，你挨打也是白挨”
闵川桀骜：“我不怕他，等我長大打回來”
莊路文嘴角抽搐，沒好氣地打了打闵川的屁股，沒再管這熊孩子了。他看向一邊的祝追玉，深吸一口氣
“闵川就交給你了，該打就打，有撒子給我打電話。我叔那邊我會跟他說的，祝家那邊就辛苦你了”
他們兩個領證的很突然，祝莊兩邊都不知道呢
他倒是簡單，拍拍屁股就走了，祝追玉需要應付的可就多了——這訂婚和結婚差距可不小
莊路文雖然父母早逝，沒有什麽婆媳關系需要處理，但是莊家那一大家子的，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更別說還有祝家那麽多人，她爸、她媽、她那同父異母和同母異父的哥姐……
想到這些，祝追玉看向莊路文的眼神都帶冰似的
莊路文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然後，他趁着祝追玉不注意，突然大步上前，狠狠摟住了人，又慢慢松開
他聲音低沉：“等我回來”
等他回來，他理明白這事後，他會解釋清楚的
在那之前，就讓他們再清靜清靜
他背着醫院記錄的本子，大步朝着火車走去
祝追玉站在原地，神情複雜地看着他上了火車，看着火車哐哐響動，一點點離開。她轉身，揪着闵川的領子拖着人離開
她眯着眼睛：“你好像很喜歡咻咻屋頭啊”
闵川仰頭：“有撒子問題嗦？”
祝追玉低頭看他，輕笑：“你當然沒得撒子問題，但是你舅舅有啊”
闵川懵：“撒子意思？”
祝追玉沒有回答他，只是微眯着眼睛，盤算着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一件一件抽絲剝繭，但還是藏在迷霧之中
不過沒關系，這做過的事情總會留痕跡的
就先從，他那群狐朋狗友開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