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是夜,莊思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他只要一想到程岩那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心裏就憋悶不已,臉上也挂不住。

雖說他幹的這些事不過是為了看熱鬧,可程岩的态度卻讓他有種受到羞辱又無力反駁的挫敗感,而對方得知真相後的“大度”,居然讓他生出種難以言說的愧疚?

多日不下雨的夜晚原本就燥熱,莊思宜越躺越煩躁,索性坐起身,瞄了眼隔壁床上隆起的身影。

半晌,他下了床,推開寝舍房門。

外間,一地月光。

莊思宜一出去,黑暗中的程岩也睜開了眼睛。

他本就覺淺,莊思宜翻來覆去動個不停,他怎麽睡?

程岩望着牆上映出的一塊斑駁,心想莊思宜還是跟前生一樣的習慣,只要心裏有事就會出去吹風,不管寒天或是酷暑。

他翻了個身躺平,雙手枕在頭下,将莊思宜驅逐出腦海,又開始琢磨難民的事。

如果衍生世界和前生一樣發展,那朝廷的救濟糧要等到七月中旬才能到,也就是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其實災情很早就上報了,但朝廷僅僅是核查就耗費了太多時間,至今沒有結果。京城裏幾位閣臣估計又在扯皮,幫着自己人推卸責任,以致救濟糧遲遲無法下撥。

他此時雖未入朝,但也能猜到朝堂上是什麽情況。

皇上年紀大了,這些年處事愈發優柔寡斷,養肥了朝中官員們的膽子,欺上瞞下陰奉陽違早已是常态。

朝廷吏治腐敗,周邊又有諸國虎視眈眈,如今的大安已是內憂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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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岩看來,大安急需一場變革,但前生,他卻是最反對變革的那批人。

一切,都源于八年後的那場變故……

當時皇上已駕崩,太子周嘉已繼位登基,而他和莊思宜也雙雙考中進士,一同拜在新任國丈、內閣大臣關閣老門下。

他們的座師原本是革新一派的中堅力量,但沒多久,一場意料之外的戰争到來。

敵人并非大安一直以來的對手幽國,而是原本名聲不顯的小國——單國。

單國作為大安盟友,靠着大安錢糧支持,短短數年間便占了幽國大半國土。就在大安松了口氣時,他們卻反戈一擊,對大安亮出了爪牙!

而保守派的代表人物林太傅,認為單國有今天全靠大安,根本不足為懼。

他為了壓制朝廷裏不斷響亮的“革新聲”,竟慫恿嘉帝禦駕親征,試圖借此加大他對新帝的影響,加強他在朝中的話語權,進而拖延革新一派的腳步,為保守派争取更大利益。

不管朝臣如何反對,嘉帝最終選擇相信林太傅,可誰也沒料到,此戰不僅大安慘敗,嘉帝也被單國俘虜。

消息傳回京城,關閣老當即就病倒了,朝堂上更是亂成一團。

可還不等他們想出對策,單國大軍便挾持着嘉帝,以不可阻擋之勢逼近京城。單國自知實力不足以占領整個大安,便趁機提出種種苛刻條件,甚至想要劃走京城以北四省。

大安官員們憤怒至極,卻又一籌莫展。

就在此時,莊思宜居然背着衆人,找上了革新派另一位核心人物——兵部尚書趙禾,并提出“放棄皇上,另立新君”的計策,堅持保衛京師,拒絕接受單國所有條件。

此事一出,關閣老更受打擊,差點兒一命嗚呼。程岩憎恨莊思宜背君叛師,不顧對方解釋,将莊思宜痛斥一頓,兩人不歡而散。

但在朝堂之上,除了保守派和個別與嘉帝牽連甚深的人,幾乎所有大臣都支持另立新君。

大勢所趨下,先帝第五子——嘉帝的哥哥周勉登上帝位,而被俘虜的嘉帝只當了兩年的皇帝,就被迫成為了太上皇。

之後,勉帝令趙禾全權負責戰事,後者诏令各地大軍至京勤王,一場京師保衛戰足足打了兩個月,終于逼得單國退兵。

臨走前,單國故意放回已被他們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太上皇。

盡管明知單國此舉是為了攪亂大安穩定的局面,保守派衆人還是義無反顧地站到太上皇一邊,試圖助周嘉重登帝位。而關閣老和太上皇之間也有着剪不斷的聯系,不得不改弦更張,轉而加入保守派的陣營。

畢竟有些事無關對錯,不争,就是末路。

至于程岩,他敬重恩師,對于曾經幫助過他的嘉帝更有着非比尋常的感激之情。在他心裏,嘉帝才是名正言順的皇上,也是他唯一想要效忠的君王。

從那以後,大安的朝堂為了新舊兩任帝王,開始了長達十餘年的鬥争。而他和莊思宜之間的同窗情誼,也因為所處立場的不同,逐漸走向破裂……

屋外又傳來腳步聲,程岩知道是莊思宜快回來了,趕緊阖上眼。

只是想到後世記載的大安盛世,再看看如今的污濁,程岩第一次猶豫了。

沒有了那些限定的立場,自己還要如前生一般反對新政嗎?

他真正該做的,難道不是努力阻止悲劇發生?

他……能阻止嗎?

程岩琢磨了大半宿,次日醒來時眼窩青黑,就跟被人揍過似的,以至于莊思宜看見他時明顯愣了下,“你……”

恰在這時,院外傳來敲門聲,打斷了莊思宜的話。

程岩推門一看,是社學裏的雜役,對方道:“程公子,你二叔母來社學了,說請你回家一趟。”

“二叔母?”程岩莫名,前生林氏可從未來社學找過他。

“可有說何事?”

雜役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她說你未婚妻家裏來了人,想……想要退婚。”

“未婚妻?”程岩只覺得晴天霹靂,兩眼發黑,他哪兒來的未婚妻?!

他年少時一心讀書,早就跟家裏人說好了暫不談親事。

雜役以為程岩受到的打擊過重,頓時更加憐憫,絞盡腦汁想出一句安慰,“程公子,您節哀。”

程岩:“……”

不對!

程岩猛然想起雷劇裏是提過那麽一句,說原主“程岩”因為年少時被退婚,一直心懷恨意,做官後找了個把柄将當年退親的那戶人家全數害死,連尚在襁褓中的嬰兒都沒放過。而這也成了劇中“莊思宜”整倒原主的罪證之一。

辣雞雷劇!要不要這麽狗血?

程岩謝過雜役,一回頭,就對上莊思宜盛滿同情的眼神。

“……”

居然忘記這家夥還在……

程岩假裝沒看到,迅速收拾一番,匆匆去找夫子請假。

等他剛出現在社學門口,就聽林氏高喊:“我可憐的大郎啊,你那未婚妻——”

程岩趕緊快走幾步,低聲道:“二叔母!女子閨譽要緊,慎言。”

林氏終于想起程岩的未婚妻如今已經成了舉人女兒,若是知道她到處嘴碎……林氏瞬間有些害怕,不敢再嚷嚷。

一路上,程岩從林氏口中套話,知道這門親事是他生父為他訂下的。

未婚妻姓吳,叫吳婉華,乃是隔壁縣吳秀才的獨女,兩家也算門當戶對。但自程岩生父死後,吳家就對他就冷淡不少,去年吳秀才又中了舉人,便更看不上他了。

林氏口中說擔心他,所以主動請纓來接他,但程岩哪裏不知,林氏不過是想看他的熱鬧。

“唉,怪不得吳老爺,換做別人,女婿連續兩次考不中秀才,也得退婚啊!”林氏故作惋惜,“做父母的,哪個不是為兒女着想?誰不想女兒嫁個有出息的人?”

程岩一笑,“可不是?所以說咱們程家厚道呢。”

林氏一聽臉色就變了,當年她待嫁前夕,她爹因欠了賭債偷盜他人財物,被官府的人帶走了,那時人人都以為程家會退親,但程根還是頂着壓力娶了她。

這件事已經鮮少有人提起,但仍像根刺般紮在她心裏,只要被稍稍一碰,她就會又疼又怕。

林氏怕程岩繼續說,也不敢再奚落對方,一路上誰也沒開口,直到快中午才趕回了清溪村。

還沒進家門,程岩就見家裏人全數堵在門口,各個愁眉苦臉,頭頂仿佛籠罩着烏雲。

哦,還有一人表現得與衆不同,不但沒傷心,甚至還透着掩飾不住的竊喜。

程岩不着痕跡地打量着他那位小姑程金花,對方尚未及笄,是程家二老的老來女,平時很受寵愛,小時候還跟着女先生讀了些書。

記憶中,前生的程金花除了偶爾會請他指點自己的詩作外,跟他接觸并不多,怎麽聽說他被退親也有跟着幸災樂禍起來?

莫非,原主還得罪過這位小姑?

但此時也沒空多想,程岩安撫衆人道:“沒事,不就是退婚嗎?我與那位姑娘本就沒啥什麽感情……”

話沒說完,就見大家的表情更加沉痛。

李氏哭道:“大郎,對着我們你何必強顏歡笑呢?你若真不喜歡吳姑娘,有怎會為她畫一百多張畫像?”

程老太太也道:“又哪裏會偷賣你娘的嫁妝,換錢給吳姑娘買首飾?”

李氏:“又哪裏會因吳姑娘和她表哥說一句話,你就作勢要投井?”

說到後來,李氏已是泣不成聲,和程老太太抱頭痛哭。

程岩:“……”

作者有話要說:  前生背景糅合了土木堡和靖康兩件事,不影射任何人!求不代入!

大概就是三觀不合不能相愛系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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