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過了半天,白瑞書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搜尋星星的身影。
星星不知道什麽時候,從餐桌邊挪了過來,站在距離他兩三米遠的位置,不敢上前。
他整個身體都微微發着抖,擡着一雙漆黑的眼睛,怯懦地看向白瑞書,眼淚含在眼圈裏,明顯已經盈滿了,卻沒有落下來。
白瑞書輕輕嘆了口氣,迅速調整自己的情緒,微微勾着唇角,蹲下來,沖着星星招了招手。
星星這才敢跑進他的懷裏,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不松手,溫熱的眼淚這才終于奪眶而出。
看着星星這幅受傷的模樣,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再給蕭遠霆兩巴掌。
他明明知道,家長對孩子的影響有多大,星星本來就敏感又缺乏安全感,他幹嘛非得在星星面前,跟一個瘋子強行理論呢?
他緊緊摟着星星,試圖用自己溫暖的懷抱讓他冷靜下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星星才緩緩松開手,他雖然止住眼淚,但脆嫩的聲音裏,還帶着些委屈和害怕。
他一邊抽着鼻子,一邊斷斷續續地問:“爸…爸爸,你今晚還…還出去嗎?”
白瑞書搖搖頭,事情鬧成這樣,他怎麽可能出去,他絕對相信蕭遠霆能說到做到:“我哪也不去,就在家陪星星。”
星星這才稍稍放下心,再次将臉埋進他的肩膀上,不再說話。
白瑞書抱着星星坐到沙發上,一邊輕輕順着他的背,一邊苦思冥想着要怎麽拒絕趙森。
沒想到他還沒想好說辭,趙森就又把電話打了過來。
“慕霖呀,對不起,”他的語氣仍舊急匆匆的,跟他本人爽快幹脆的性格一樣,“我剛才忘記你有小寶了,我已經讓憶辰和司藍過去了,難得放假你就在家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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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白瑞書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麽:“這樣好嗎?丁總那邊……”
“哎呀!他不是說介紹資源嘛?誰去都一樣。”趙森頓了頓,似乎陷入了思考,“只是,這樣你就少了個露面機會。”
沒等白瑞書開口,他很快自己又想通了:“也沒事,你天天跟司藍合作,他有資源你就有資源了。”
說完這些,趙森自顧自地笑起來,爽朗的笑聲讓白瑞書心情也變得敞亮:“謝謝趙總。”
挂斷電話,白瑞書和星星的情緒都穩定了不少。
餐桌上的電磁爐還開着,鍋底的香氣似有似無地飄過來,父子倆的肚子不約而同地咕嚕一聲。
星星眨着亮晶晶地眼睛,殷切地望向白瑞書。
白瑞書将星星放到地上,推了把他圓滾滾的小屁股:“餓了吧,你去叫父親吃飯。”
星星粉嫩的嘴唇嘟起來,又退回原地,小聲嗫嚅:“爸爸去,我不敢。”
白瑞書輕咳兩聲,緩解了些許尴尬,郁悶地心想:我也不敢啊。
今天這件事,其實說不上誰對誰錯。起因在他,但鬧別扭的根本原因卻是在蕭遠霆。
他們明明可以心平氣和的溝通,只要對方說得有道理,他是非常聽勸的人。
可蕭遠霆非像個火藥桶一樣,一點點火星就能讓他炸個翻天覆地。
再或者,哪怕他生氣的點,在于爽約了星星呢,非要說什麽丁少強生活不檢點,搞婚外包養那一套。
就好像,蕭遠霆很在意白瑞書會不會受到欺負一樣。
開玩笑!他堂堂總攻大人,哪有那麽好欺負?
想到這裏,白瑞書忽然覺得臉頰有些溫熱。
他又推了推星星,開口哄騙:“星星乖,爸爸得在下面熱菜呀,你把父親叫下來就直接可以吃了!”
星星似懂非懂地望了望那邊正咕嘟咕嘟的火鍋,終于還是點點頭,握着小拳頭,向二樓跑上去。
蕭遠霆當然知道剛剛他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但是來不及了。
他心裏那頭小怪獸叫嚣着要出來,他如果不說點狠話迅速解決,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他也不确定。
他踉踉跄跄地沖到卧室,從床頭櫃中拿出耳機,又飛快地将自己關到隔壁的健身器材室裏。
他沒開燈,高大的身軀順着門板滑下來,最終蜷縮成一個大圓球。
他顫抖着手,将耳機塞進去,點開了最常聽的音頻。
三年了,這種不可控制的暴走情緒,已經折磨他一千多個日夜,唯一的慰藉就是保存在手機裏的這段音頻。
音頻裏是一個清透幹淨的男聲,他好像是站在滿目青翠的山谷中,朗誦着自己喜歡的詩句,如同清風般撫平蕭遠霆躁動的心緒。
今天這個情緒來得有點蹊跷,蕭遠霆重複将音頻聽了兩三遍,心中的煩躁竟然沒能減輕半分。
他索性摘下耳機,戴上拳套,沉重兇狠的拳頭,将懸挂在黑暗中的沙袋,打得嘭嘭作響。
也許是他這些年都沒有因為私人感情的事情發過火,其實那段音頻對這種情況無效。
又或者是,随着他聽得越來越頻繁,這段音頻對于他的“療效”越來越差。
他不敢想象,如果蕭氏掌權人有情緒障礙的消息傳播出去,對蕭氏股價會産生多大的影響,更不敢想象他苦心經營的家業,最終落入別人的手中。
這些焦慮不安和煩躁,通通化成拳頭,落在沙袋上,也落在他自己身上。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健身室的門被人推開一道小縫,一雙小手扒在門邊,圓溜溜地眼睛怯生生地看進來。
走廊的燈光透過門縫,将漆黑的室內照亮了一片。
蕭遠霆停下動作,一手扶住搖晃的沙袋,另一只手送到唇邊,用牙齒叼開了緊扣的綁帶。
他沖着門口的星星勾了勾手:“你找我?”
星星點點頭,大着膽子鑽進房門,試探性地往裏面走了兩步,見沒有什麽事情,才飛快地撲到蕭遠霆腿邊。
他仰起頭,臉頰上還挂着淚水的痕跡:“父親,爸爸說他不出去了,你不要把我丢掉,好不好?”
任憑蕭遠霆心情再不好,面對着這樣的星星,他也說不出一句重話。
他蹲下來,将星星抱坐到一旁的啞鈴凳上,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我怎麽會把你丢掉呢?我的意思是,如果爸爸今晚出去,那我就把你丢到院子裏,然後我去拿車鑰匙,帶你出去吃大餐。”
對于用這種文字游戲騙小孩,蕭總信手拈來,說得一本正經、毫不心虛。
星星歪着頭,自己琢磨了一會兒,很快完全相信了他的解釋,笑着眨眨眼,伸手抱住蕭遠霆:“我知道父親舍不得我。”
如此父慈子孝的溫馨場景,健身室門口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白瑞書不放心星星,跟過來剛好看到這個忽悠小孩的場景。
他忍着笑意,完全推開房門,飛快地瞥了眼蕭遠霆:“下樓吃飯吧。”
一頓晚飯,他們吃得還算和諧,蕭遠霆主動夾了些食材給他,作為回報,他也幫對方倒了半杯紅酒。
礙于星星在場,他們誰都沒有提及剛剛不愉快的事情,維持着表面的相敬如賓。
晚飯後,蕭遠霆直接鑽進書房,他也帶着星星回到房間玩耍。
白瑞書幾乎沒有跟人吵架、鬧別扭的經驗,他不知道現在這種情況算不算是和好了。
可是,他們分明還沒有溝通,也沒有把話說開。飯前的矛盾像是一根細小的魚刺,卡在他喉嚨裏,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讓他渾身難受。
他的這份糾結和思慮,連星星都沒有瞞過。
晚上哄睡的時候,星星突然轉過身,若有所思地向他提問:“爸爸,如果一個人能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想做什麽就不做什麽,這種叫什麽?”
白瑞書順了順他柔軟的頭發:“這叫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星星聽罷,将稚嫩的小手,輕柔地覆蓋到他的半邊臉頰上:“爸爸,祝你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白瑞書愣住了。
他發現連孩子都懂得的道理,他卻做不到。
而且,這麽簡單的祝願,竟然是第一次有人說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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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哎,這個家沒有我得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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