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掏心 兇手是為了掏她們的心!
第11章 掏心 兇手是為了掏她們的心!
“小姐,薛姑娘來了——”
天色剛剛大亮,姜離披着鬥篷快步入了付雲慈的閨房。
付雲慈醒來不久,驚訝道:“怎麽這麽早?”
姜離眉眼凝重道:“昨日我想到了一處古怪,想了一夜,越想越有可能,今晨等不及來問問你……”
付雲慈一聽便知是和案子有關,便對丹楓道:“你們都退下。”
待丹楓幾人離去,姜離面色沉沉地側了側身,又将自己頸側的烏發撩起,“你看——”
付雲慈不明所以,可目光一轉,立刻在她頸側看到了一抹紅痕,她吓了一跳,“這是怎麽回事?”
姜離道:“是不是令你誤會了?”
付雲慈猶豫着道,“因一看便是人為……”
姜離颔首,“這便是今日我來找你之事,前日去義莊驗屍,我沒有發現其他幾位姑娘被侵犯的确鑿證據,但你受了欺負卻是真,這兩日我怎麽也想不明白,直到昨天我去慶陽公主府赴宴……”
“那時我遠遠看到盧羨和江陵小郡王站在一處,小郡王被他定住身形,盧羨的手還在小郡王身上比劃游移,光天化日之下二人離得近,場面便有些古怪。”
付雲慈眉頭擰起,“你莫非以為……”
姜離失笑,“我自未想的太偏,但的确怪異,可等我走得近了,才發現盧羨只是在作畫罷了,因江陵小郡王穿了一襲格外寬大的衣袍,令他想不出小郡王到底在做何動作,便畫不出那份力勁,他情急之下才上手在小郡王身上比劃。”
付雲慈哭笑不得,“這便說得通了,但是……這和案子有何關系?”
考慮到接下來所言會令付雲慈不适,姜離目光嚴肅了些,“而我脖頸上的紅痕,也是因為昨日一點兒意外,但在旁人看到只怕會生出遐思,于是我昨日一直在想,你在馬車裏以為自己被輕薄,會否也只是誤會?”
付雲慈表情僵硬幾分,“這……這怎能是一回事?你作為旁觀者會誤會盧羨與小郡王,可小郡王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而你也知道自己的傷痕來自何處,就好比我,我當時雖然剛剛醒來,但我聽得見兇手的呼吸,也感受得到他的動作——”
說至此,付雲慈喉頭微哽,有些難堪地道:“更別說,他還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跡,那些痕跡你也看到了,那總不會騙人。”
姜離歉然道:“我明白,我看到了,但……”
付雲慈緊緊抿唇,“但還不夠對嗎?難道一定要被……才算兇手有施暴之意?”
姜離連忙搖頭,“不,自然不是,我只是在想你是死裏逃生才阻止了兇手,但那五位受害者未能逃脫,她們五人身上類似的痕跡有,但卻只有寥寥幾處,兇手沒有慣常意義上的奸污犯之行,這實在萬分奇怪。”
付雲慈有些委屈,“我知道姑娘是好意,但我的感覺不會錯,那一夜我什麽都可以忘記,但被淩辱之痛絕無法釋懷……”
姜離聽得愧疚起來,“我明白,是我病急亂投醫想差了,好了不提了,我今日要給你換方子,伸出手來給你請脈——”
付雲慈本繃着面皮,這時卻忽然輕嗤出聲,姜離納悶道:“笑什麽?”
付雲慈莞爾道:“病急亂投醫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別有一番趣味,對了,慶陽公主請你過府,可讓你幫忙看診了?”
姜離搖頭,“倒不曾——”
付雲慈嘆氣,“公主殿下多年來無子無女,前幾年熱心求醫,這兩年似乎心冷了,未聽說請新府醫,但你如今剛回來,又盛名在外,她不可能不動心。”
姜離只做不知此事,“可知是何病?宮裏的禦醫也沒法子?”
付雲慈幽幽一嘆,“是何病不知,宮裏的太醫也都試過了,五年前公主殿下本有位調養身子的女醫,期間還有過一個孩子,但未保得住,只可惜後來那位女醫出了事,這幾年也少有擅治婦人子嗣病的大夫了。”
付雲慈說的正是虞清苓,這也是昨日懷夕帶着針囊的緣故,但一場意外攪了局,姜離還真摸不準慶陽公主之意。
開新的方子時,墨梅從外快步而入,“小姐,虞姑娘送禮物來了。”
姜離筆尖一頓,便見墨梅抱着幾個錦盒走了進來,又笑道:“您看,虞姑娘有心了,是一整套的胭脂水粉,還說是京城新嫁娘最為喜歡的。”
付雲慈讓墨梅走近,又一個個打開錦盒看,末了對姜離道:“是兵部侍郎虞大人府上的小姐虞梓桐,我與她交情極好,她前日便來探望過我一次,只可惜我那時精神不濟,沒能與她說上幾句話,但她如今回了長安,比以前方便多了。”
姜離目光落在宣紙上,思緒卻飄回了十三年前。
她被虞清苓和魏階帶回長安第一日,便在廣安伯府見到了魏旸和虞氏兄妹。
魏旸為虞清苓獨子,年長她三歲,幼時一場重病傷了腦袋,神智時好時壞,而虞氏兄妹母親早逝,常被外出練兵的虞槐安送到堂姑姑府中小住,見她帶了個年紀相仿的女徒弟回來,哥哥虞梓謙倒沒什麽,妹妹虞梓桐卻鬧了好幾日脾氣。
五年前魏氏獲罪,虞槐安因替魏氏求情觸怒天顏,被貶襄州,直到兩年前襄州生民亂,虞槐安血戰平亂立了大功,才得以回長安官複原職。
“浮香齋,這鋪子近來名頭真大……”
付雲慈嘀咕一句,丹楓道:“可不是,聽說老板是個夷族人,極會玩花樣,不僅給每一種胭脂香膏取了纏綿悱恻之名,還到處宣揚他們的香膏作用非凡,什麽用了便可留住情郎之心,用了便可花容月貌,傳來傳去竟真有人信了,且他們最好的幾種胭脂香膏都是限量售賣,說物以稀為貴,如此一下就激起了大家的勝負之心,如今浮香齋的香膏已是非富即貴之象征,聽說過幾日他們還請不少達官貴胄品香,好生招搖。”
付雲慈聽得有趣,又細看香盒,“桃夭春信,蘭之猗猗,果真都是詩情畫意的名字,收起來吧,等婚典之時再用……薛姑娘在想什麽?”
姜離聞言道:“丹楓适才說到了凝香閣,這案子第二位受害者便是凝香閣的大小姐,前日我還去凝香閣逛了逛,那鋪子如今已經成康家大房的了。”
付雲慈微訝,“那位康姑娘出事我知道,康家曾祖從前是宮裏的匠作師父,管調香制寶的,後來出宮便行了商,到了上一代将家業傳給了次子,可沒想到那位二老爺和夫人故去的早,只留下個女兒與一個私生子,便是凝香閣的少東家。”
姜離道:“叫康景明……”
付雲慈點頭,“這姐弟二人相依為命,硬生生把鋪子撐下來了,尤其那位康姑娘制香的手藝一絕,早前有她在,那浮香齋還難冒頭,後來她出了事,大家便只認浮香齋了,不過我倒覺得浮香齋的東西太花哨了些。”
姜離聽得唏噓,起身将方子遞來,“按此方一日三服,傷處的方子我也換了,這幾日傷口絕不可沾水,謠言的事可有消息了?”
付雲慈道:“雲珩昨夜說裴少卿那裏查到了當日事發之後,有人去過玉真觀打聽我走失之事,但還未查出那人是誰所派,必是先聽說我走失之事,而後去探聽細節好大做文章,我實在想不出何人如此恨我……”
姜離對此事也毫無頭緒,只能寄希望于裴晏,安撫片刻後,姜離看了眼天色,“我今日還要去城東一趟,便不多留了,你還是以靜養為要,衙門那邊若有其他消息了,也來知會我一聲。”
付雲慈應好,又令丹楓相送,姜離出府上馬車,直奔錦雲綢緞莊而去。
今日是約定好去綢緞莊看繡樣之日,方璇一番心意,姜離不願輕慢,再加上案子未明,她仍想私下走訪一二,小半個時辰後,馬車在綢緞莊門口停了下來。
此刻已近午時,雪霁天青,店門外又早早停了三五車馬,姜離緩步入廳堂,前幾日接待過的夥計一眼将她認了出來,“姑娘來了——”
姜離道明來意,夥計請她往二樓相候,等了半刻鐘功夫,那日的胡師傅帶着兩塊繡樣進了屋子,“姑娘要的辛夷紋樣,您先看看。”
姜離拿着繡樣細看,便見走針平順,配色柔勻,尺長見方的辛夷垂枝圖栩栩如生,姜離看的滿意,“師傅繡藝高超,想來門下弟子頗多。”
胡師傅長嘆一聲,“人老了眼睛不好,早不帶徒弟了,再過一二年便回鄉下養老了。”
姜離道:“那您在這鋪子裏,可還有別的得您真傳的徒弟?”
胡師傅無奈道:“早年還有兩個,如今都不在這裏了,學出來的都喜歡自立門戶,要說得真傳,那還真只有大小姐一個,可惜女兒家終歸要嫁人……”
姜離聽出幾分不滿,“汪姑娘的親事不差,怎看您像不夠滿意。”
胡師傅輕嗤一聲,“是啊,商戶女嫁入從六品官家,可不是不差?只是結了這親便要自斷手藝,這世道女子學個一技之長多麽不易,她有天賦又肯下苦功,幼時便是摔了手也放不下針線,熬了十多年,眼看能獨當一面了……如此也就罷了,還偏偏出了意外,早知道當初我替她定繡樣,她也免了劫難……”
胡師傅語調冷硬,言辭間卻盡是遺憾,姜離納悶,“為何嫁人便要自斷手藝?”
胡師傅哼道:“那馮家看不上手藝人,也絕不許自家兒媳成親之後還抛頭露面,這一點,在定親的時候就說好了……”
姜離也聽得唏噓,“那汪姑娘出事了,馮家如何說?”
胡師傅一聲冷笑,“早已退了親了,如今只怕新兒媳都找好了……”
裴晏說過,這幾位受害者定親時日都不短,雙方皆有情誼,但如今看來倒也不盡然,姜離還想多問些,可樓下來了新客,胡師傅忙不疊告了退,她見狀只好下樓,又問那接待的夥計,“你們公子怎不在店中?”
夥計嘆道:“這幾月公子來得少,沒他掌眼,我們連天雲碧都産的少了。”
聽着夥計所言,再想到府中婢女之詞,姜離這才明白,原來汪乾此前說的生意不好做是此意,她心神一定,上馬車回平康坊去。
回薛府時辰已經不早,姜離從箱籠之中尋了兩本專研骨傷的醫書來看,到黃昏時分,她又拟得兩道新方,忙命人給郭淑妤送去,郭淑妤前日言行雖多有保留,但姜離為她所救,難免多有牽挂。
……
翌日晨起,天上又細細碎碎飄起雪粒來,窗臺檐下結着冷霜,寒意逼得人只想躲在屋內安閑,然而剛用過早膳,門房小厮快步跑進了院內——
“大小姐,壽安伯府來了人,說她們小姐請您過府。”
姜離一聽,只以為付雲慈的傷又出了岔子,連忙披上鬥篷出門,到了門房,便見來的是個面生的小厮。
姜離問何事相請,小厮道:“大小姐只吩咐來請您,并未說事由。”
如此反倒讓姜離松了口氣,乘上馬車出門,冒雪慢行小半個時辰後,穩穩到了壽安伯府,入府門徑直往內苑去,待見到付雲慈時,她正靠在迎枕上發怔。
姜離快步上前,“出了何事?”
付雲慈示意丹楓幾人退下,丹楓退出去前擔憂道:“薛姑娘,小姐昨夜做了噩夢,今晨醒來後便有些不對勁,您陪小姐說說話,奴婢們适才都擔心死了。”
姜離應好,等人走完了付雲慈眉眼凝重道:“薛姑娘,你昨日說的或許是對的。”
姜離聽得輕訝,“你是說——”
付雲慈緊張地攏着錦被,“昨夜我做了噩夢,又夢到了那夜場景,夢裏我極度害怕,可等醒來之後,那夜的記憶似乎更清晰了些,這時我想到你說的話,忽然回憶起那夜我将醒未醒之時的感覺……”
“那時我已察覺胸前有一只手在動作,從意識朦胧到完全醒來,應有片刻功夫,此前我恐懼太過只記得醒來後的屈辱,可昨夜我前後一盤算,開始覺得不對勁,那兇手的手在我胸口游移是不錯,可……可他似乎并非猥亵之意,因他自始至終停留在一處,也就是心口附近,他或掐或按的動作,也只在此處……”
付雲慈輕輕覆上自己心口,忍着不适仔仔細細回憶,“他那動作,不像是起了邪念,倒像是在确認什麽……”
姜離也覆上同一位置,“确認?确認什麽?”
她用了些力道按住自己心口,但掌下除了心腔有力的跳動,再無別的意象,而在這時,她腦海中浮現出了那日義莊所見,前兩位死者屍體腐爛見骨,後三位死者雖還有個人形,可這五人還有一條被所有人合理化的共同之處……
姜離猝然起身,“竟是這樣!”
付雲慈驚疑不定,“是哪樣?”
姜離心跳的極快,又竹筒倒豆一般道:“還沒有十成十确定,我要立刻去義莊一趟,哦不,我應該先去找裴晏——”
話音未落,她擡步便走,等在外的懷夕只見她風一般疾行而出,也不知發生何事,只連忙跟了上來,“姑娘——”
“快,我們去大理寺!”
姜離大步流星沖入漫天風雪中,然而剛走出院門,她腳步陡然一頓,不遠處的廊道上,付雲珩與裴晏竟然相攜而來。
姜離瞳底大亮,立刻朝裴晏快步而去,裴晏遠遠的也看到了她,見她目光灼灼朝自己而來,他心弦竟有一瞬發緊。
“裴大人,我正要去大理寺找你!”
還未走近,姜離便高聲開了口,裴晏随即也道:“正好我也要請姑娘幫忙。”
姜離無暇顧及找她幫什麽忙,她走到裴晏跟前,快速道:“請大人立刻讓仵作趕往義莊,我們也同去義莊驗屍,我猜到兇手最大的動機了!兇手殺這些待嫁的新娘根本不是為了分屍洩恨,大人此前懷疑無錯,分屍是為了掩蓋動機,但兇手的動機不是施暴——”
裴晏目光一凜,姜離定定道:“兇手是為了掏她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