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10

季舜堯說得西餐廳确實不錯,只是遠遠看着這座獨門獨戶的玻璃建築,就能感受到它的貴氣逼人。

不過季舜堯忽略了一點,米嘉和伍兮兮是從國外回來的,連續三年的西餐轟炸,再好吃的事物也覺得乏味。

想清楚這件事後,季舜堯臨時調轉方向,帶着兩人去了一家川菜館子,坐在大堂正中的位置,看舞臺上的川劇變臉。

麻跟辣,是川菜永恒不變的靈魂,越是重口越是可口。

米嘉近年吃得清淡,陡然遇上這麽重口的,還有點不太适應,一邊猛喝水,一邊多吃菜。

季舜堯給她要了一杯冰酸梅湯,端過來的時候先過他手,用吸管把裏面的冰一塊塊去了,再遞到米嘉面前。

伍兮兮盯着他看了一會,偷偷給米嘉發短信:“怎麽覺得老季奇奇怪怪的。”

米嘉将屏幕亮起的手機拿過來,跟一旁伍兮兮對了個眼神:“你可以走了。”

伍兮兮還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裏的菜好吃,戲好看,原本還想賴着多待一會兒的,可是米嘉都開口了……

伍兮兮:“老季,我飽了,朋友喊我去喝酒呢,先走了?”

季舜堯早看這個大燈泡不爽了,禮貌颔首:“你請便。”

伍兮兮剛剛站起來,季舜堯招來服務員:“麻煩位置撤一下。”

明擺着就是趕她走,還嫌她滾得不夠快!伍兮兮朝他惡狠狠地皺了下臉,季舜堯還來火上澆油:“喊人來接吧,這裏車不太好打。”

伍兮兮一走,季舜堯覺得連桌子都大了不少,很舒适地伸展手腳,又要來菜單要米嘉多點幾道。

米嘉本來覺得不必這麽麻煩的,看見菜單上的幾道創意菜菜名,又把脫口而出的“不必”收了回來。

米嘉指着菜單上的一樣,問:“這個‘各自安好’是個什麽菜?”

季舜堯:“……”

服務員說:“其實就是紅糖糍粑,不過我們家把糍粑跟紅糖分開了,方便客人自己按喜好蘸取。”

米嘉聽得直點頭:“來一份吧。”翻過幾頁:“這個‘勞燕分飛’又是個什麽菜?”

季舜堯:“……”

服務員說:“是香烤乳鴿,但是為了客人夾取,我們将乳鴿切開了。”

季舜堯喝了一口水,這時候幽幽道:“那你這道菜應該叫‘五馬分屍’啊,叫什麽‘勞燕分飛’。”

這次輪到米嘉跟服務員:“……”

米嘉看着桌上的一盤“五馬分屍”,哦不,“勞燕分飛”,怎麽也沒有胃口了。

亂哄哄的餐廳裏,這一小桌卻是靜悄悄的,米嘉等着開打,季舜堯等着接招,內心都十分焦灼。

米嘉并不擅長迂回,斟酌了一會兒,還是決定開門見山:“季先生,我們的離婚程序進行到哪一步了?”

季舜堯早該想到伍兮兮的中途離開不是興之所至,她們完全是有預謀的。

米嘉的意思已經在前面那兩道菜中表達出來,季舜堯雖然緊張,但有過時間的緩沖,倒是打出了腹稿。

離婚,季舜堯是不想的,當初那封郵件的唯一目的,是讓這個三年沒有回來的女人踏上歸程。

米嘉果然沒有讓他失望,打開郵件後的第五分鐘,就立刻确定了回國的行程。

季舜堯因為這個消息,被巨大的興奮籠罩着,但他不應該忘了,米嘉回國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徹底離開他。

這個認知是他過去這些天一直選擇回避的,直到她先耐不住性子,找他面對面坐下,告訴他她想走。

米嘉說話直白,季舜堯只能迂回:“我的律師最近一直在忙這件事,不過牽涉到財産劃分,所以需要的時間會久一點。”

季舜堯略帶心虛地低頭吃了一口菜,米嘉叫他的時候,他已經嚼了一會兒了,猛然間被口腔裏爆炸性的辣感沖得眼睛酸脹。

季舜堯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米嘉立刻給他遞去水。他喝了一整杯還嫌不夠,指了指米嘉的酸梅湯,意思明确。

酸梅湯解膩也解辣,但那是米嘉喝過的啊,米嘉斟酌幾秒還是給他了,眼睜睜看着他貼着她剛剛喝過的地方,大口灌着。

吃了一顆巨辣的辣椒已經夠慘了。

還要吃她的口水。

米嘉決定不告訴他這條悲慘的消息。

回去路上,季舜堯一直在咳嗽,跟她說話的時候,嗓子也啞了。

米嘉挺同情他吃了一顆朝天椒,但話題必須回到離婚這件事上,米嘉确認:“還在進行財産劃分?”

季舜堯又猛咳幾聲,覺得這人還真是執着又心硬,涼涼嗯了一聲。

米嘉雖然醒來的時候,心智停留在十八歲,但經歷這幾年的歷練,外加伍兮兮的洗腦,已經足夠成熟了。

她早就脫離了“我愛你愛到可以為你去死”和“你都離開我了我要再多錢又有什麽用”的低級層次,直接跨越到“婚要離錢也一分不能少”的高級階段。

米嘉這幾天有搜索過季舜堯的消息,他名下公司甚多,投資領域極廣,這樣龐大的身家,離起婚來當然要計算清楚。

米嘉還注意到,季舜堯有一家公司将遠赴海外上市,融資規模将創紀錄。為了跑在身家大漲前完成劃分,只怕此刻他比自己還要着急。

這麽一想,米嘉就泰然起來,說:“錢的事情是要算算清楚的,要是有什麽需要問我的,盡管找我。”

季舜堯又是嗯了一聲,一直點在方向盤上的手頓了頓,唇角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米嘉坐在後面,又想到一件事:“下次哪吒去做幹預的時候,讓我跟他一起去吧,我想那邊的老師聊一聊。”

季舜堯點頭:“早就說過了,你是他媽媽,也是家裏的主人,這種事不必問我。”

被人尊重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米嘉看向窗外的光華萬丈,難得如此輕松惬意。

季舜堯趁着紅燈,回頭過去看了她一眼,她美麗的臉映襯霓虹,居然被這迷蒙的光線修飾得柔和起來。

坐正身體,他忍不住加深了原本就有的笑意,甚至十分享受地哼出一首歌。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It made me **ile……”

真的是很老很老的一首歌,米嘉随口問道:“這首歌不會也是我以前喜歡的吧?”

話溜得太快,說完了,她才覺得不妥,什麽叫“也”,什麽叫“我以前”,她是不是自我感覺太良好,才覺得他一定會念舊?

季舜堯一點質疑都沒留給她,斬釘截鐵地說:“嗯,以前你每天在我耳邊唱八遍,不然我這種年輕人,怎麽可能會唱這種老掉牙的歌。”

“……”真是什麽時候也不忘怼人!什麽時候貶低別人,也可以讓自己開心了?

米嘉坐直了身子,擠在座位之間跟他理論:“從前是從前,現在我可不喜歡這些了。”

季舜堯呵笑出聲,嗓音卻比剛剛更暗啞幾分:“是啊,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

他微微側頭,留給她一個堪稱完美的側臉:“你好,米小姐,很高興認識現在的你。”

他眼睛只是輕輕一掃,就将視線從她臉上轉到路況,密長的睫毛清抖着眨了眨,像把密實的小扇在人心坎上撓了一下。

米嘉摸着胸口,止不住一陣心悸,她忽然有一個,尚不成型且十分大膽的想法,而這個想法足以颠覆她這幾年固有的看法。

他的車牌總以她生日結尾,他這麽多年仍舊住在他們的婚房,他保留着她喜愛的裝潢,他甚至會無意識地哼唱她最愛的歌……

這會是一個讨厭她的人所做的事嗎?可她又并不敢太早下結論,他一直喜歡的不是艾琳嗎,她住院的時候,他不是連看都不想來看嗎。

米嘉輕輕點了點季舜堯的肩膀:“季先生……”

季舜堯将身子往後再靠了靠:“怎麽了?”

米嘉說:“有一個問題,你以前是不是……”

季舜堯擱在中控臺上的手機響,他說:“請等一等。”

米嘉方才蓄滿的力氣,被一根尖針刺破,她就像是一只洩氣的皮球,在地上最後翻滾了幾圈後,精疲力盡地停下了。

車裏安靜,甚至能聽得見季舜堯電話那頭的聲音,纖細溫婉的中年女聲,用本地方言細細照應着什麽。

季舜堯也是回的方言,輕清柔美的吳侬軟語,将他身上自帶的剛硬符號一點點消磨,成了本市帶着煙火氣的小人物。

米嘉太多年不講方言,也太多年不聽方言,她磕磕巴巴地在心裏念着吳語版本的“季舜堯”,“季舜堯”……

其實,真的很好聽呢。

季舜堯放下電話,對後面暗自出神的米嘉道:“爸媽知道你回來了,周末喊我們吃飯,咱們帶哪吒一起去吧。”

米嘉反應了一會兒,他口中的“爸媽”說得是她的婆婆跟公公。

畢竟是長輩,于情于理,她是應該去見見他們的。

米嘉應下來:“好啊,這兩天我去買點禮品,周末帶哪吒一起去。”

季舜堯快速翻了一下手機,說:“明天下午我能抽出空,三點的時候,我回來接你跟哪吒,嗯?”

米嘉眨巴眨巴眼睛:“接我們幹嘛?”

季舜堯說:“不是說好了去買禮品?”

是要買禮品啊,問題是,她似乎好像根本沒有邀請他吧!季舜堯這種喜歡自動代入的毛病,還真是讓人讨厭啊。

不行,堅決要扼殺這種倒貼行為!

米嘉咽了口唾沫:“……好、好啊。”

強行解釋:多個司機加搬運工,其實也不錯吧?

季舜堯輕輕吐出口氣:“好的。”

季舜堯又想到什麽:“你剛剛想說什麽來着?”

米嘉墨跡了一會兒:“沒、沒什麽……”

被打了岔,氣氛心境完全不對,還怎麽厚着臉皮問一句“你以前是不是迷戀過我”這種話嘛……

季舜堯說:“你今天晚上很緊張啊,老結巴。”

米嘉說得比平時更慢:“沒、沒有……好像、像有一點吧。”

季舜堯忽然嗤地笑起來,不是譏诮後的揶揄,其中的善意能聽得出來,他只是覺得她很好玩而已。

米嘉扁扁嘴,抱怨:“笑什麽笑。”

季舜堯很聽話的嚴肅回來,低聲說着:“你不在的這幾年,我一個人帶着哪吒,其實真的很辛苦。”

米嘉又看回他,心莫名其妙揪成一團。

季舜堯說:“不過以後就會好多了吧,有你幫我,哪吒會一點點更好的……有句話應該還沒說過吧,歡迎你回家。”

你在這裏,

真的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孩子好像沒看過靠咀嚼音取勝的吃播啊,真的很有意思的,我經常一看都看大半晚,你們可以去找找看,會顱內高’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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