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休養一個月,吳邪的活動範圍大了點,可以拄拐走路。

拐杖是張起靈做的,兩根粗樹幹削一削,勉強能用。

羌塘還是很冷,襖子的作用微乎其微,開始吳邪有點受不住,白天晚上都冷得打哆嗦,後來凍習慣也就适應了。

他逐漸接受這裏的作息,可以适當外出活動。

青姨養了幾頭驢子,每天放到門口的草原上散養着,驢子是留着過年到幾百裏外的鎮上換錢。

張起靈還是三五天回來一次,他不和人說話,和青姨也不怎麽說,偶爾吳邪坐在門口放風,看他回來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

羌塘稍稍轉暖時,張起靈帶回一頭灰狼屍體,血淋淋地,橫在屋門前。

吳邪出來被吓一跳,擡頭問這是幹嘛。

張起靈默默擦刀不說話。

青姨走出來,習以為常地對吳邪解釋:“是偷獵人打傷的,一些救不回來的阿坤會帶回來。”

吳邪想問帶回來做什麽,下一秒張起靈蹲在灰狼身邊,手摸着灰狼的頭,默默說了些什麽,而後他握刀插進灰狼的脖子,幹脆利落。

青姨說,這是讓它們解脫。

洗了刀,張起靈捧起一把地上的土往灰狼屍體上撒了撒,然後抱起屍體離開。

青姨說阿坤是要帶他們去側峰的山上,天葬。

而後每隔幾天張起靈都會帶一些動物的屍體回來,有時候是狼,有時候是野牦牛,最多的是藏羚羊。

要麽被槍打傷,要麽被刀砍傷。

青姨說這是偷獵的人多了,而大部分受傷的動物碰不到阿坤,會被偷獵人直接帶走。

吳邪拄着拐,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動物,藏羚羊睜着眼,還有一口氣,它極度痛苦,腳不停地抽動。

他的相機已經沒電了,很可惜,這片土地的生命正遭受侵害,這本是最該拍的。

吳邪一瘸一拐走到藏羚羊身旁蹲下,學張起靈的模樣,伸手摸它的頭。

還活着,他掌心還能感受一點呼吸起伏。

便忽然有些能體會每次張起靈解脫它們時的心情,不是輕松的,不是習以為常的,而是無言沉重,且清晰地看着生命離去的悲痛。

“很快就好了。”吳邪道,好像在對奄奄一息的藏羚羊說。

張起靈洗好刀,看了他一會兒。

吳邪擡頭,給他讓出位置。

張起靈蹲過來,蒙上藏羚羊的眼睛,一刀了結。

吳邪放下拐杖,“你要送它去天葬吧,能帶上我嗎?我不用拐杖也能走了,就是慢了點,我可以騎馬走。”

“馬走不了山路。”

吳邪噢了聲,“那好吧。”

張起靈用繩子綁好藏羚羊的屍體背在背上,回頭道:“想去就去。”

側峰不高,吳邪連爬帶走跟着上了山頂。

天葬也叫鳥葬,祈願死後能上天堂,張起靈把屍體放到峰頂,低念幾句話,說得是當地方言。

做完這些,他別好刀,對吳邪說下山。

身體更利索一點時,吳邪偶爾會跟着幾頭驢子一起去草原吹風,紫花針茅一片片的。

如果看到張起靈回來,就上去幫忙。

有次阿坤騎馬馱回四五具動物,都是槍傷,他洗好刀,吳邪伸手,說讓他來吧。

張起靈猶豫片刻,把刀給他。

沒人教過吳邪方言,他也不知道每次為動物解脫前張起靈說的那兩句什麽意思,他只是總聽,就會了,于是握着刀,也先念了遍,而後捂住動物的眼睛,解脫它們。

張起靈始終看着他,只在最後道:“它們接受了你。”

小腿恢複差不多時,距遇險失蹤已過去三個多月。

吳邪俨然快成了當地人,喝奶茶吃糌粑,還會幫青姨去幾公裏外挑水。

但他惦記着回去,遲早也是要回去的,只是橫穿無人區很困難,他得學會騎馬和認路。

于是張起靈再次回來時,他提出學騎馬的想法,希望對方教他。

騎着慢慢走他會,策馬奔馳還是有難度。

張起靈問他為什麽學。

吳邪說要回家,這裏沒車沒公路,只能騎馬回去。

張起靈點頭,看了眼他的腿。

吳邪說好差不多了,能行。

開始學騎馬,當然,不容易。

張起靈有兩匹馬,一匹他騎,另一匹放在青姨家,只要天氣好,吳邪就牽着馬去草地上。

确實認真教他了,比如怎麽上馬,怎麽坐下,怎麽用腿夾馬肚子,怎麽扯缰繩。

張起靈不會說很多,只看吳邪哪裏錯了,架着馬湊近指點。

草原上的馬性子野,沒那麽容易跟人,馬不聽吳邪的,學起來費勁。

偶爾青姨趕驢子過來瞧吳邪七扭八扭的拉着繩子架馬,笑說別急,讓阿坤教。

吳邪嘆氣,張起靈在的時候這馬聽話,人一走馬就撒野,他也不敢騎太快。

羌塘的夏季涼爽,遠沒有杭州炎熱。

8月日暮,張起靈駕馬歸家,在草原遙看吳邪策馬疾馳而來。

他終于學會了騎馬。

像羌塘的人一樣穿着淺白布衣,吳邪單手握缰,另只手高高揮動,沖着張起靈打招呼。

他大聲喊着,腰間的紅編織腰帶如同馬鬃般飄起來,夕陽一路追趕,他卻比夕陽更耀眼。

張起靈凝神注視,到漫天紅霞将整個冰川罩住。

他忽淺笑笑,拽起缰繩向對方飛奔而去。

兩匹馬齊頭飛馳,橫穿羌塘大地,吳邪放聲笑,疾馳中問他這個徒弟還不錯吧。

張起靈點頭,目光如唐古拉山般沉靜深厚,而吳邪在他眼中流淌,像瀾滄江的河水,奔騰熱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