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1)
周易一言不發的将手機扔男人枕邊。
王于漾側身躺在床上, 接通開了免提, “林少,大半夜有事?”
電話那頭傳來略沉的呼吸聲, 一聲接一聲的, 有一點渾濁, 不太順暢。
王于漾輕挑眉毛,這是喝酒了, 而且喝的還不少。
“林少?”
林少南如夢初醒般急促的喘口氣, 之後似是做了幾個深呼吸,竭力壓制着什麽, 隐藏着什麽, 嗓音給人一種發顫的錯覺, 音量低的如同呢喃。
“王先生,不好意思,這麽晚把你吵醒,是我打錯了。”
王于漾說, “這樣啊。”
立在床邊的周易無聲冷笑, 打錯了?放屁。
王于漾眼神示意他上床, 別在邊上居高臨下的杵着,擋光。
周易上了床,動靜還有意無意的弄的很大。
王于漾無奈又縱容的搖搖頭,真是個幼稚的孩子。
電話裏接近死寂。
王于漾正要說挂了,就聽到很輕的聲音響起,“我記得王先生還欠我一頓飯。”
“王先生忘記了嗎?”林少南笑了聲。
王于漾屈指在床被上敲點着, “怎麽會,只是最近都有事。”
“那……”
林少南只說了一個字,就發出痛苦的嘔吐聲,接着是水杯掉在地上碎裂的響動。
“啪”
電話挂了。
這通電話來的毫無預兆,持續了不到五分鐘,卻在這個夜晚刮起一股難測的風。
王于漾身體滑進被窩裏,“他是個很懂節制的人,對什麽都只是淺嘗辄止,酒也一樣,沒喝吐過。”
周易沉默着聽,心說我的自制力一向很好,以前從沒出過錯,在你面前還不是跟個精神病患者一樣,經常控制不住自己。
王于漾只說完那一局就閉上了眼睛,沒再多說什麽,慘白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心思。
周易把他抱進懷裏,等他睡着了就把林少南的電話發給小白,讓查查人在哪裏。
不知過了多久,熊白發來信息。
-L城。
何長進生前在父母面前透露過M城,不會只是随便一提,孫成舟目前就在那裏,警方也秘密前往,林少南沒去嗎?
還是說,有別的東西對他而言,勝過實驗基地,他另有目的。
周易咬根煙,靠在床頭吞雲吐霧,摩挲着男人肩頭的手掌不自覺收緊。
王于漾被勒了一晚上,醒來渾身酸痛,疲軟無力。
洗漱的時候,周易湊過來給他梳頭發,動作早已不再生疏笨拙,他懶散的透過鏡子看了眼,倒不會生出時間就此停止的童話想法,但也倍感舒适。
周易忽然開口,“我們像老夫老妻。”
王于漾笑起來,“是啊。”
他擠着牙膏,“好了,小易,別顧着臉紅,叔叔的頭發散下來了。”
周易回過神來,輕柔的給他紮好馬尾。
“黑色皮筋還是當初我在工地上給你找的。”
“嗯,”王于漾刷着牙,聲音模糊,“小易給叔叔買新的,這個就放起來。”
周易沒反應過來,“放起來幹嘛?”
王于漾笑,“紀念啊。”
周易一怔。
王于漾的後頸一疼,他差點咬到舌頭,“小易,你怎麽總是沒輕沒重?”
周易從後面抱住他,吮了吮那處滲血的傷口,微啞的嗓音裏含着幾分委屈,“我要是沒輕沒重,早就把你辦了。”
王于漾說,“你那不叫沒輕沒重,叫找死。”
周易,“……”
王于漾吐掉一嘴牙膏沫,瞧出青年的心不在焉,“怎麽了?”
周易問了個奇怪的問題,“有個人對你有占有欲,你喜歡對方表現的明顯一點,還是全都藏起來?”
王于漾擡頭,“嗯?”
周易偏開視線。
王于漾挑挑唇,“看是誰吧,是你,哪個都喜歡,不是你,哪個都不喜歡。”
周易愣了愣,低咳道,“我去給你盛稀飯。”
話音沒落下,人就已經走了,耳根連同脖子紅成一片。
王于漾好笑的搖了搖頭。
上午清空卧室。
重的大的都讓周易負責,他一個滿身傷的患者,力氣依舊大到王于漾沒辦法比較。
王于漾蹲在書架前,從最底下那層開始,把書籍一本本整理了放進紙箱裏。
兩人都在忙活着,陣勢比過年前的大掃除還要大。
王于漾将一本醫學類的原版英文書籍拿下來,随意的翻了翻。
這段時間他來來回回查看過很多次,一無所獲。
“阿嚏—— ”
王于漾揉揉鼻子,對看過來的青年說,“不是感冒,是被灰塵嗆的。”
周易松口氣,“你出去,剩下的我來整理。”
“不用,”王于漾找到口罩戴上,“這樣就行了。”
下一刻又把口罩拿下來,“還是不能戴,否則嗅覺就會受到影響,有異味不能準确發現。”
周易說,“這屋子我們天天住,能有什麽異味?死老鼠?”
王于漾驚訝的從相冊上擡頭,“居民區還會有老鼠?”
周易剛要回答,王于漾就擺手阻止,聲音從口罩裏傳出來,給人一種孩子氣的郁悶,“別說了,小易,叔叔不想知道。”
“……”
周易抿嘴憋着笑把書桌搬出去,中途不小心的碰到書架,王于漾頭頂飄下來一物,他見是紅鯉魚的小書簽,正想伸手去撿,就被踩到了鞋底。
“小易,你踩到書簽了。”
周易擡起腳,“把這玩意扔了吧,留着也沒用。”
王于漾夠到小書簽,“這可是蘇沫給的。”
周易繃着臉,“所以才讓你扔了。”
“小易吃醋……”
王于漾頓了下,湊近去看書簽,兩三個瞬息後把攤在腿上的書籍合上,指着書封一處,“你看這裏。”
周易将書桌放一邊,蹲下來順着男人指的位置看。
淺藍色書封的左上角有一串細長的字符,顏色淡金。
王于漾又讓他看書簽最底下,“是不是一樣?
周易掃了掃,也是字符,他逐一對比幾遍,“是。”
王于漾揉眉心,之前他把玩這張小書簽,關注點都在紅鯉魚上面,忽略了背景。
“就算沒忽略,你也只會以為是書簽設計,不會發現什麽,”周易看出男人的心思,屈指點兩下書封,“這次是你剛好拿到這本書,又剛好在看書簽,才會注意到一樣的字符。”
王于漾往下拉口罩的動作一停,“也是……”
“那你說蘇沫是什麽目的?”
周易沉吟半響,低聲道,“試探。”
王于漾回想在甜點店第一次見蘇沫時的情形,那會兒他淺淺的笑了下,有一瞬間自己就覺得在哪裏見過那樣的笑容。
事實證明真的是老熟人。
王于漾後仰一些,背靠書架,“蘇沫想試探什麽?看看現在的王于漾是不是真的把研究相關的東西全忘了?”
如果沒忘,還有記憶,就一定會發現書簽上的字符,露出相對的異樣情緒。
蘇沫想要的結果顯然是另一種,事情走向也符合他的意願。
現在的王于漾對于研究是一片空白。
要不是剛才無意間的發現,他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串字符。
“應該不止是研究相關的東西。”周易不徐不疾道,“還有過去的幾十年。”
他沉默一陣,“蘇沫都希望現在的王于漾全忘了。”
王于漾垂眼看手裏的書跟書簽,視線又轉回書上,“也就是說,這本書對原主,對蘇沫都很重要,有特殊意義?”
周易“嗯”了聲。
王于漾把書簽放進書裏,彈一下書封,“蘇沫也是那起人體實驗的研究員?”
周易說,“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可能。”
王于漾撓撓眉毛,“他這麽試探,豈不是有暴露的風險,概率再低,也不是零。”
周易來一句,“下次對峙的時候,你問問他。”
“……”
人是矛盾體,多的是前後不一的事。
王于漾跟周易繼續清理卧室,快到中午的時候,東西都一件件經過檢查被搬了出去,整個卧室就剩下四面牆。
監控檢測儀器安靜的挂在牆上,一直沒有想過。
周易把米下鍋,洗了個蘋果給男人,他回卧室,一寸寸的探查地板跟牆壁,這敲敲那摸摸。
王于漾倚着門吃蘋果,吃一大半的時候,目的忽地一凝,“小易,別查了。”
周易沒回頭,“餓了?”
王于漾無奈的說,“傷口裂了,自己沒感覺?”
周易絲毫不在意,“沒事,查完再說。”
王于漾看他後腰那裏的衣服染了一塊血跡,眼皮跳了跳,“叔叔的話都不聽了?”
周易回頭看他,手還在之前床擺放的那塊地板中間摸索着,敲擊着,眉頭猛地一皺,“起子。”
王于漾轉身去客廳找了工具箱拎給他。
周易拿出一把小頭的起子,對準兩塊木板的縫隙,手上一用力,挨着他腳邊的那塊木板就被撬開了。
王于漾屏住了呼吸。
周易從隔出來的小空間裏扯拽出一個文件袋,從裏面倒出一張老照片,還有一份文件。
照片泛黃,覆蓋着歲月留下的沉重痕跡。
自拍的角度,兩個少年站在一片油菜花地裏,勾着肩膀搭着背,一個腦袋歪像另一個。
兩張青澀的臉上寫滿燦爛單純。
左邊的少年眉目清秀幹淨,眼神明亮而鮮活,眉心有顆朱砂痣,是原主,在他身旁的是蘇沫,跟前段時間遇見的那張臉變化不大。
只是蘇沫臉上不是淺淺的笑,是開懷大笑。
王于漾說,“兩個人一起長大的?”
周易坐到地上,“看樣子是。”
王于漾把照片翻過來,背面的一行藍色字跡落入眼簾。
——人生若只如初見。
王于漾看完最後一個字,眼淚就下來了。
上次是何長進的死,這次是一句話,七個字。
都來自原主的情感殘留。
何長進的死,這幅身體裏的心髒會悶痛,而對于蘇沫,這幅身體裏的心髒是痛到無法呼吸。
王于漾試着去品味,苦澀不堪,他覺得那是失望。
周易下意識伸手給男人擦眼淚,被躲開了,耳邊是揶揄的笑聲,“你手上都是灰,叔叔不想變花貓。”
他的面部一抽,用手背給男人抹了抹臉。
王于漾心口還是疼,他嘆息,“小易,你抱抱叔叔。”
話音剛落,一雙結實的手臂就把他抱住,他被帶進溫暖的懷抱裏。
熟悉的氣息讓王于漾感到放松,他趴在青年肩頭緩了會,“照目前來看,原主跟蘇沫是年少時感情很好,後來成為同行,在研究的路上産生分歧,道不同不相為謀,變成陌路。”
王于漾根據現有的線索推斷,“最後蘇沫為了實驗成果,算計了原主?”
周易沒出聲。
沉默等于默認了這一點。
王于漾示意他看地上的文件,“這什麽?”
周易看看,“好像是課題報告。”
王于漾拿起來翻看,一共十來頁紙,手寫的,字跡跟照片後的一樣,端正漂亮。
報告裏面除了一些學術性的名詞,就是公式代號,顯得高端又嚴謹,外行看不懂。
王于漾若有所思,小邱說的從原主房間窗戶那裏閃過的人影,很有可能就是蘇沫,來找這份報告。
周易見男人不說話,也不動,心頭頓時一緊,“難受?”
王于漾搖頭,“小易,你說這又是照片,又是報告的,叔叔怎麽除了流幾滴眼淚,就沒想起來什麽?”
周易擔心他身體出狀況,“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吧。”
王于漾感慨,也不知道是怎麽辦到的,原主的記憶就跟被清洗掉了一樣,剩的那一丁點情感殘留還具備極強的針對性。
“報告你收好。”
王于漾起身,腳輕踢青年,“先出去,叔叔給你重新包紮一下傷口。”
周易撐着地面站起來,“之前你說你一直感覺有什麽東西是你要找到,卻還沒找到的,就是這兩樣?”
“昂。”
王于漾往外面走,“這算是原主給的僅有的意識性的暗示了。”
背後響起一聲悶哼,王于漾轉身,“現在知道疼了?”
周易緊抿薄唇看他。
這模樣在王于漾眼裏,就是撒嬌了,他逗大狗似的伸過去一只手。
周易兩手握住他的手臂往懷裏一抱,大半個身子都靠了上去,突然虛弱的要命。
王于漾走的吃力,“小易,差不多行了啊。”
周易耍賴的當做沒聽見。
王于漾給青年換好藥,撥了存在手機裏的蘇沫的號碼,提示是空號,他把手機丢沙發裏,無意間瞥動的視線在陽臺定格,“小易,牛奶不會是原主吧?”
周易被他的腦回路給弄的無語。
王于漾自顧自的說,“以蘇沫跟他的交情,不會讓他徹底消失,肯定會做出點文章。”
說着就喊了聲,“牛奶。”
小狗立即搖着尾巴跑向他,爪子扒拉着沙發要上去。
王于漾腿一伸,小狗就嗖地竄上來,抱着他的腿一路爬到他懷裏,自覺找個姿勢窩成毛茸茸一白團。
周易盯着小狗,淡聲道,“如果小狗是原主,為什麽不給我們一些暗示?爪子敲鍵盤,或者用嘴叼點什麽?”
王于漾沉吟,“也許是記憶被抹掉了?”
周易指出這裏面的問題,“身體沒了,記憶也沒了,那又怎麽還是原主?”
王于漾啞然片刻,“DNA?”
這回換周易沒話說了。
“搞研究的,思維方式跟我們不同。”
王于漾聞着廚房裏飄出來的飯香,“先不說了,吃了飯再讨論。”
周易洗了手回來,給他剝了一個橙子才去做飯。
下午熊白過來接小狗,走路都飄着,一副身體被掏空的凄慘樣子。
王于漾說,“你自己回來的?”
“不是,”熊白咕嚕喝一大口果汁,“那家夥在樓下呢,兩手空空什麽也沒帶,我就沒讓他上來。”
王于漾調侃,“你當是回娘家見老丈人?”
熊白被果汁嗆到了,他咳嗽幾聲,嘟囔了句,“我還真是這感覺。”
下一秒就笑嘻嘻的問,“叔叔,那你跟我老大誰是丈人?”
王于漾把這個問題抛給陽臺收衣服的孩子,“小易,你說呢?”
周易應道,“你是。”
王于漾還沒說話,熊白就笑噴了,樂的不行,“老大那你就是丈母娘?”
周易說,“我是老丈人的男人。”
王于漾,“……”
熊白,“……”
我的媽,老大多純情一人啊,竟然已經有了這麽深的套路,簡直難以相信。
熊白打包好了小狗的所有生活用品,花半小時時間吐槽他的同居對象,賀旭賀崽子。
本來說好的,他搬過去就把那份名單給他,真住一塊了又特麽變卦,說看他接下來的表現。
大清早就被拉起來連口技,還穿小圍裙在工作室忙了一上午,媽蛋的,魔鬼本鬼!
熊白吐槽的唾沫星子橫飛,手機響了兩下他就挂掉。
接着手機又響,嗡嗡嗡的,催命符一樣。
熊白接通就是一嗓子,“就下去了!”
他氣鼓鼓的挂了電話,臉一轉,笑着對小狗眨眨眼睛,“牛奶,我們走吧。”
小狗往沙發底下鑽。
熊白一臉被打擊到的表情,懷疑人生的瞪大眼睛,“什麽情況?啊?這到底是什麽情況?老大?叔叔?我兒子不要我了!”
“昨晚我過來的時候它還讓我親呢!”他不能接受的嗚嗚。
王于漾跟周易相對無言,昨晚你也沒說要帶它走。
熊白鬧,小狗叫,吵得很,王于漾太陽穴發疼,他摸了摸小狗的腦袋,“牛奶,你跟小白走吧,我們暫時顧不到你。”
小狗嗚咽着蹭他手心。
周易沒表情。熊白則是目瞪口呆,他原來就知道牛奶很有靈性,現在貌似……更強了?
熊白帶着牛奶坐上車,賀旭就擺出死人臉。
“你不喜歡它,就是不喜歡我。”熊白摟緊小白狗,“那我們爺倆就走,走的遠遠的,你別想再……”
賀旭爆了句粗口,“媽的,你閉嘴!”
熊白吓得渾身一抖,小臉都白了,“你幹嘛呀?吓唬誰呢?比誰嗓門大還是怎麽着?”
賀旭深呼吸,“回家。”
熊白撇了撇嘴,不吭聲了。
過了會,賀旭平靜的跟沒事人一樣,“狗我不管,我只管你。”
熊白看着窗外極速後退的夜景,沒回應,很深沉的樣子。
賀旭捏他,“又欠|幹了是吧?”
“滾滾滾!”熊白嘴撅的老高,“好好開你的車,煩你!”
賀旭鼻子出音,低沉且富有磁性,飽含危險的警告,“再說一遍。”
熊白翻白眼,“喜歡你,喜歡死了。”
賀旭,“……”果然欠|幹。
熊白回去安頓好牛奶,就趕緊查了老大交代的事情。
老街的那家甜點店照常營業,只是蘇沫上周末就沒再出現在店裏。
蘇沫不知所蹤。
多半是回實驗基地了。
熊白坐在電腦前抓頭發,把一頭銀發抓的亂七八糟,門鎖一轉動,他就連忙退出程序網域,“進來不知道敲門呀?”
賀旭端着牛奶進來,“自己不會鎖門?”
熊白呆滞幾秒,氣的眼圈都紅了,“你你你……”
賀旭心疼他這小樣,軟了語氣哄道,“寶貝,改天我工作的時候,你可以在旁邊看。”
熊白撒嬌的順勢而上,“別改天了,就現在吧,那黑匣子你不是還沒全破譯嗎?我幫着搞搞呗。”
賀旭将牛奶扣到桌上,“喝了。”
熊白跳起來,中氣十足的拍桌子,“我跟你說話呢!”
賀旭也不跟少年廢話,直接把手按在皮帶的金屬扣子上面。
熊白怕自己浪,故作鎮定地偏開頭,堅決不看他俊美的臉,“我喝我喝,你出去,出去出去。”
賀旭舔他耳垂,“晚了。”
“……”
警方還沒盯上蘇沫,他們盯的是張素鳳跟武建,附近有派人蹲守監視,那兩人在別墅裏待了一天兩夜,沒見誰出來。
李立帶人潛入別墅,在地下室發現一條密道,以及一具女屍,正是張素鳳。
而武建下落不明,生死不明。
這一消息被送到梅月手上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她在尚蘭園,一杯茶剛端起來,一口沒喝的放了回去。
林成微彎腰,“梅隊長慢走。”
梅月走幾步停住,回頭說,“他回來了轉告他一聲,就說我想跟他談點事情。”
林成應聲,“好的。”
梅月走出大廳,望了望一個方向,發現了什麽,大步往那邊走去,确定之後,瞳孔不可抑制的縮了下。
曾經色彩缤紛的蘭花園裏如今光禿禿一片,已經不見一株蘭花。
何其蒼涼。
梅月開車去了黃橋路那邊的別墅。
專案組的喬城人已在M城追蹤實驗基地,她讓王景跟過去了。
組裏除了她這個組長,餘下的就是章老。
他老人家吃住都在實驗室,耗上了,別的事幫不上忙。
梅月手裏能用的只有隊裏的一幹弟兄,她一路盤算着到達目的地。
法醫那邊擡着裹屍袋從別墅出來,李立在跟張奇說着什麽,嘴邊的煙一抖一抖的,神情疲憊而嚴峻。
梅月甩上車門過去,“什麽情況?”
張奇摘了手套說,“初步鑒定死者的死亡時間是今天淩晨一點到兩點半。”
梅月問道,“死因呢?”
張奇推推眼鏡,“在頭部。”
梅月看向自己的下屬。
李立抽一口煙,扯動着幹燥起皮的嘴唇,“頭爛了。”
這三個字背後延伸出難以形容的暴力跟殘虐。
梅月把裹屍袋拉開一條縫,一股濃稠的血腥味竄了出來,她銳利的目光掃過裏面血跡斑斑的人臉。
“這老女人死不瞑目,眼皮還是我給蒙上的。”李立在一旁彙報,“她那幾個小情人這幾天都沒有異常。”
“另外,她的資金也沒變動。”
“武建最後一次去小店找他老……”
察覺張奇在場,李立的話聲頓了半秒,改口道,“找女老板是在周三,跟往常一樣,買了東西走的。”
梅月拉上裹屍袋的拉鏈,跟張奇聊了幾句,轉頭問下屬,“密道通往哪裏?”
李立說,“後山。”
梅月問,“搜了?”
“在搜。”李立的舌尖掃了掃嘴角,“警犬還在路上,到了就好搜了。”
梅月環顧四周,夕陽染紅半邊天。
“別墅到小店有幾條路?”
李立掐了煙頭丢地上,鞋底碾了碾,“兩條,一條是從高架橋走,另一條是直接走中環大道。”
梅月說,“沿途調監控。”
“收到。”李立手虛虛的劃過太陽穴,做了個敬禮的手勢。
梅月去地下室,套上一次性鞋套四處走動。
李立指了指左側一個方位,“隊長,密道在那邊。”
梅月的視線鎖定斜對面那片牆。
大片的血跡觸目驚心,不是噴射狀,像是用身體的某些部分撞擊牆面蹭上去的,而且從顏色上看,就是今天的,牆上還粘着疑似碎肉的東西。
牆角釘着兩條粗鐵鏈,連接着一對帶鎖的鐐铐,指紋鎖。
李立隔着手套撈起鐵鏈一拽,一陣清脆的嘩啦聲響起,裹着令人頭皮發麻的驚悚。
“張奇他們已經提取過材質了,等檢驗出來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梅月說,“還有什麽發現?”
“藥。”李立搓下巴,“大量的醫用藥品,都是外傷的,紗布酒精消炎藥什麽的,一些拆了沒用完,一些沒拆,藥就在你兩點鐘方向的小房間裏,跟藥房的倉庫一樣,一大堆,我讓小劉拍照查去了。”
梅月沒去小房間,而是朝密道哪裏走。
“裏面都是血,你真要去啊,等等我……”李立三五步的追上去。
梅月在別墅待到八九點才回局裏,随便吃了一點盒飯,屍檢報告跟勘察報告就前後送到了她的辦公桌上。
張素鳳是頭部被重擊致死的,後腦勺的頭皮損傷嚴重,在她的身上檢測到了武建的指紋,毛發,以及血跡,指甲裏還有他的細小皮肉組織。
鑒定結果很明顯的透露出案發時的情景。
張素鳳被武建揪住頭發,按着她的頭往牆上撞,從頭骨的裂痕上看,當時的他失去了理智,行為癫狂。
經鑒定科檢驗,張素鳳除了頭部的猙獰傷口,身上還有幾塊淤青,卻沒有一點舊傷,體內也沒檢測出任何藥物殘留。
既然沒有舊傷,外傷藥就不是她用的了,排除後目标便鎖定了武建。
牆角的鐵鏈是武建用的,後面牆上幹涸的血跡有他的,也有張素鳳的。
但密道裏的血都是武建一個人的,說明他離開時負傷嚴重,以那個血量,不及時就醫的話,兇多吉少。
S城大小醫院都查過了,沒有查到他的蹤跡,再不快一點,就來不及了。
屍體雖然也能說話,可活人的價值會更大一些。
梅月的思緒被進來的李立打亂,神色一繃,“怎麽了?”
“放松點啊隊長,”李立提提拎在手裏的青菜瘦肉粥,“我只是來給你送這個的。”
梅月翻着面前的報告,“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點。”李立把報告拿走不讓她看,“想想你的胃。”
梅月吃盒飯吃的急,心思不在那上面,這會兒經他一提醒,胃就有點絞痛。
李立看她那樣,眉峰就攏了攏,“隊長,你這樣真不行,你說你,三四十的人了,就算沒辦法活精致,也不能這麽糙吧?我們大老爺們都趕不上你。”
“羅裏吧嗦的。”
梅月揭開透明蓋子,拿塑料勺挖一勺粥,吹兩下就送進嘴裏,“報告我沒看完,你看看,完了說給我聽。”
“老話說,吃東西的時候不能想事情,容易引起消化不……”
李立在一擊眼刀射過來時閉嘴,給她一個招財貓兒似的的微笑,“行,我看。”
梅月一勺一勺吃着粥,胃裏暖和了起來,沒那麽難受了,她問看報告的李立,“怎麽樣?”
李立說,“張素鳳也有個徽章,就那金屬球。”
梅月沒露出意外的表情,“什麽顏色?”
李立粗大的手指抄進發絲裏,使勁兒扣扣頭皮,“黑的。”
梅月也沒感到意外。
李立咂咂嘴皮子,“看樣子是張素鳳接到組織的任務,要了結武建,結果反被殺害。”
梅月接着吃粥。
李立往後看報告,“那批外傷用的藥物不是同一批生産的,最早的一批是去年九月份,最後一批是上個月……”
正說着,門外就響起敲門聲,警員在門外上報,說是武建找到了。
武建就在他家小區附近的路邊,駕駛座上都是血,他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渾身如同從血水裏撈出來的。
人還有一口氣。
武建沒有意識,腦袋卻歪向自己家所在的那棟樓。
人将死之際,生命裏的那盞燈就快滅了,最後的一點火光會照亮某樣東西,或者是某個人。
那就是自己的執念。
大雨瓢潑,梅月穿着黑雨衣立在雨裏,帽檐下滴着水,她的目光透過成線的水珠落向遠處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什麽。
李立監督醫護人員把武建從車裏擡進救護車,沖不遠處的高挑身影大聲喊,“隊長,回局裏啊?”
梅月呵道,“把人送到總院!”
雨勢兇猛,李立沒聽清,“啊?”
梅月重複一遍,“多叫上幾個外科醫生,想辦法吊住武建的命。”
不等李立回應,她就給局長打電話,之後給章老打,“章老,今晚您得去一趟總院,最好現在就動身,晚點我再跟你解釋。”
挂了電話,梅月一揮手,救護車先行,警車跟在後面,帶着壓抑的氛圍直奔總院。
武建是實驗品的事,今晚之前都只是梅月的揣測,證據要在今晚出來。
人送到總院就進了手術室。
梅月跟匆匆趕來的章老解釋,态度很尊敬。
能力強的人,心術如果不正,制造出的危害會很大,必須要足夠堅定,才能不忘初衷,不丢本心。
章老是科研界的權威性人物,梅月只信他。
梅月回想當初張奇私自拿藥物做實驗,跟她對峙時,那種激烈又瘋狂的光芒讓她至今都感到驚駭。
只是人融合了動物的特性,張奇就無法自抑的動搖了自己的立場,要是他知道人可以跟同類融合,死了可以再“活”,鐵定要有動作。
那樣的研究,對醫學界跟科研界都有外人理解不了的吸引力。
梅月壓低聲音,“章老,你底下的人要守口如瓶,絕對不能洩露出去分毫,誰要是有異樣,您務必第一時間通知我。”
“放心吧,”章老蒼老的聲音裏透着安慰跟自豪,“他們都是我信得過的徒弟。”
梅月笑笑,“還是小心點好。”
不能再出岔子了。
武建是半夜沒推出手術室的,沒脫險。
梅月問了醫生,得知他身上都是舊傷新傷,四肢以抓痕摳痕居多,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鑒定科那邊也有收獲,武建的血液裏有大量止血跟消炎藥物成分,他離開前還給自己處理了傷口,雖然手法匆忙。
之前的猜測被驗證。
武建的傷是他自己弄的,他有暴力傾向,會做出自殘的行為。
張素鳳是知情者,也知道有多嚴重,否則不會在地下室給他打造一副鐵鏈。
武建應該是定期發作,到時間就鎖住自己。
人體的構造被強行篡改了,不顧後果的用來實驗,造成什麽樣的損傷都不足為奇。
這跟生了場病,引起的并發症不一樣。
一旦成了實驗品,生死都不由自己決定。
梅月跟下屬們讨論了一個多小時,武建只要不死,就會有人來滅口,他們打算布局等人自投羅網。
不是今晚,就是明天,夜長夢多,對方等不了。
梅月讓下屬們各忙各的,她揉揉酸澀的眼睛,徑自去洗手間洗臉,冷水撲的皮膚刺疼,那股涼意滲透皮肉往骨頭縫裏鑽。
同樣是死後重生在別人的身體裏,延續別人的人生,武建會自殘,那個人呢……
梅月抹掉臉上的水跡,心想,她得找個時間見他一面。
刑警的身份已經見過了,她換一下,用一個晚輩的身份跟他聊聊。
雷聲在S城上空震耳欲聾,攪的人從睡夢中驚醒,又埋怨的幾句,翻個身睡去。
王于漾醒了就睡不着了。
一道閃電猝不及防地從窗外劈過,窗戶上的雨水忽地在他視野裏亮了下,又歸于黑暗。
背上靠過來一具溫熱的身體,王于漾拍拍腰上的手,“乖,你睡你的。”
周易把他禁锢在懷裏,“你不睡?”
王于漾哈欠打着,眼底卻沒睡意,“叔叔要過一會。”
背後的床發出響動,被子也撩起來一塊,涼氣剛靠近就被擋在了外面,王于漾扭頭問,“幹嘛去?”
“給你倒水。”
周易下了床,趿拉着拖鞋去書桌那裏拿水壺。
王于漾往腦後捋幾下發絲,神态慵懶的彎了彎唇。
他其實可喝可不喝,遞到嘴邊就喝兩口。
這孩子不問,直接行動,算是摸清了他的脾性。
陳子旭那小鬼說他琢磨不透,其實是沒道理的。
人心雖然藏的深,但真情實意的感受領悟,還是能有收獲的。
心思不純,那就不行了。
“在想誰?”
床邊的低沉聲音讓王于漾思緒回籠,他欲要開口就被阻斷。
“別說是我,”周易盯着男人,“剛才不是。”
王于漾眉眼染笑的哦了聲,“你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