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21章
何寬原先還一臉嚣張樣, 這會聽到闖進來的捉拿聲,頓時慌了臉。
他腳下溜煙居然往廳裏通往後院的門跑,偏吳川守在靠門口這側, 唐玥鎖在櫃臺裏, 護欄平時是保護這會卻成了阻礙, 要是讓他闖入後院, 難保不會挾持劉阿婆和唐憶婉。
危急時刻,少安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用身體擋在小門, 被何寬用來一撞晃了晃,雙手扒拉住門框努力穩住身形, 形成一道人肉門牆。
他争取的這幾瞬時間,足夠吳川将何寬卸了胳膊上的力按壓住雙腿不讓其偷跑。
身後那五六個人瞬間将何寬給架起來,木棍限制他的四肢大刀橫在他的脖頸上,為首的人冷聲道:“何寬, 這回看你還往哪裏跑?”
為首的人虎背熊腰,随手拿着的大刀冷光鋒利,出氣般往何寬腹部重重揮出一拳, 直接把人揍得嘴角溢出獻血, 轉身望向櫃臺這邊勉強和緩了聲色。
他拱手抱拳:“掌櫃的,這回叨擾你們了。這厮在賭場裏借錢賭博,輸了錢後妄圖逃跑不還債,還把我們那最值錢的血玉玉佩和玉扳指給偷走了。還好你們這邊拒絕了他的典當, 不然又是一場扯不清的糾紛。”
顯然,他們聽到了方才拒絕的話。
唐玥嘴角抽了抽。依她的判斷, 這血玉玉佩和玉扳指也不定就是這行人的。不過要是權貴之家出了個纨绔子弟,在賭場裏輸光了行當, 用這血玉玉扳指抵押了借錢繼續賭博,說是歸賭坊所有也不為過。
她對賭坊這類行當避之不及,忽略為首之人話裏潛在的威脅道:“不用客氣,要不是你們趕來及時,這人不定做出什麽事。我這邊就不留客了,希望你們別再有放要捉拿的賭徒帶着貨物闖進別家當鋪的事。”
為首的人噎了一嘴,招呼上幾個弟兄押着何寬離開。
唐玥拿鑰匙開鎖打開護欄出了櫃臺,問少安:“你身子沒事吧?”
少安搖頭:“沒什麽大礙,就是剛被那賊人用頭撞到胸膛有點痛。”
吳川判斷:“估計是淤青了,我去拿藥酒給你揉搓下,這樣子好得快點。”
唐玥:“去吧。”
糟心事一鬧,幹脆也就關了當鋪門,一起回到後院這邊。
劉阿婆詢問起情況:“剛才聽到外頭鬧騰的動靜,我趕緊跑到小婉房裏生怕待會出什麽事,這孩子練字認真竟說什麽也沒聽到。”
她琢磨着外頭沒動靜了,才又出來的。
唐玥簡單解釋了下外面的情況,笑說:“沒事,前院那頭有會武的吳大哥在,今天少安也是出了大力氣。”
劉阿婆:“哎呦少安受傷了,正好今兒我買了只雞,雞骨頭熬了湯,待會讓他多喝點。”說完又跑回廚房去忙活。
唐玥到房間裏看了下唐憶婉,問她:“剛才劉阿婆過來說外面有動靜時,害不害怕?”
唐憶婉搖搖頭:“我不怕,就是擔心大姐你。”
唐玥安慰她:“不怕就好,我能有什麽事?在櫃臺裏有護欄不說,那裏藏着刀、劍還有箭鈎抹了毒藥的箭矢,我自己又練了點功夫,肯定能保護好自己的。”
她突然起了興致,“從明天開始你也跟着我起來晨練吧,等體力跟上了就開始踢木樁練點防身的招式。”
唐憶婉瞬間萎了:“那我不是得早早起床?不行不行,我得睡夠了才好長身體。”
唐玥不容她反抗:“就這麽說定了,到時候我喊你。”
等到傍晚唐明松下學回來,聽說白天那鬧騰事也是跟着緊張一頓:“這些人也真是,貪戀賭博還妄圖貸錢賭博賺回本,要真有這種好事賭坊靠什麽賺錢?這人也是不知死活,還敢偷了賭坊的東西過來典當。”
“大姐,還好你警惕,沒有同意這門買賣。”
要是同意典當,這血玉玉佩和玉扳指入了自家的庫房,賭坊的人拿着刀棍過來不講理就是要要回貨物,銀兩卻早讓那不長眼的奸人拿走了,當真叫錢財兩空。
唐玥笑了笑:“我當時覺得不太對,寧願少賺這筆錢也盡量別惹上這種糟心的糾紛官司。”
唐明松點頭應是,他和大姐說了下今天上學的情況,一切順利,才又出門去探望了下少安。經此一事,他覺得少安也是個可信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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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九月,當鋪生意好了不少。
秋收時節各個農莊壯漢正是要大出力氣的時候,今年雨水充足估摸着收成好,不少戶都從家裏拿出還算值錢的東西,來當鋪這邊典當換些銀錢,好去買點肉回家煮了補充油水,補足幹勁好下地幹活。
還有些從來京城做生意的,路過別的州府碰上什麽值錢的新奇玩意買了來這邊開鋪子賣不出去,虧了本還剩下些庫存,急着要回老家,索性就搬來當鋪這邊賤賣着典當了,好彌補些虧空。
唐玥挑花了眼,只選中些自己感興趣或者回頭等這群商販都走了市面上這類東西緊缺後好出手的,利落地給人換了典當的錢。
她收到好幾斤沿海州府那邊曬幹的海貨,幹魚幹蝦還有鮮貝,拿到廚房交代劉阿婆早上煮粥或者平時煮湯時下點增添鮮味,別提多香了。
還有京城裏做生意的商戶,要出城去附近州府進貨的,拿着家裏值錢的物什或者鋪子田莊契,順路到京郊這邊,趁着還沒走上管道,在當鋪這裏典當了銀票,路上也輕便些。
得虧唐明松去讀書了,唐玥從銀鋪裏拿出來的銀兩直接去錢莊換了銀票回來,也沒人知道,倒也省事不少。
等到秋收過去,她記起先前有位顧客典當了農田的,當時地裏頭已經播了種,說好他家會幫着照料等秋收後把收成送過來,之後田地徹底與他家無關了。
除非他家能拿出足夠的銀錢來贖回田地。
唐玥等了幾天,一直沒有人送收成過來。她交代少安去庫房裏找出那張田契,兩人趕去田莊。
京郊在城外,有街巷有集市,人多也繁華,和地方的縣城差不多。沿着官道稍微走半個時辰,入目是金燦燦的稻田,已經收割完的則變得光禿禿,一簇簇的稻草倒在沿路兩側曬着。
唐玥兩人直接巡着找到田契上明寫着的地方,地裏空落落的顯然早就收割完了。一直沒有送來當鋪,無非是人起了貪欲,抱着點僥幸心理,想着當鋪裏生意不多不記得這邊田裏的事,收成想據為己有,說不得還想繼續在這批田上耕種。
這邊田莊裏住着的多數是同姓族人,唐玥就帶着了個不會武的少安,也不以身犯險,找莊裏人打聽清楚這批田是誰家的,家住在哪兒後,就直接回了京郊。
她們到衙門那找了捕快,憑着田契和當初的抵押文書,使了點酒錢讓捕快盡快捉拿那占用田地試圖霸占地裏收成的刁民。
隔天,當初來典當的男人領着兒子,挑着四五擔已經曬幹的稻草過來,沒好氣地往地上重重放下擔子:“掌櫃的,我們不就是最近田裏剛忙完想着歇幾天才把這些稻草給你送過來嗎,哪裏用得着你找上衙門讓官差上我們家門去說啊?”
唐玥冷笑:“就怕有人說是在休息,心裏根本沒想着往我這送稻草,趕明兒脫粒了直接交田稅,還真說不清了。”
在地裏幹活的男人,起了點心思被人戳破,那氣勢也就跟着滅了:“算了,我不跟你這種人計較。”
他領着兒子回去,往返幾趟把典當出去那些田地裏割了的稻草全都挑擔送過來。
“辛苦了。”唐玥道了聲謝,“我會把這些田地都佃出去,你們要是有意願的話可以優先給你們。”
男人嘆了口氣,要是兜裏有這銀錢,他們何必裝聾作啞,只能梗着脖子嘴硬道:“不用,我們家的地足夠種了。”
唐玥不再管,當即找負責買賣田地的人牙子放出風聲,讓有意要佃田地的可以直接來當鋪簽字。這些田地位置好,水田很快佃出去了,旱田隔了幾日也有人上門來佃去種,唐玥收了一年的租佃錢。
至于那些稻草,她按照律法交了田稅後,剩下的讓劉阿婆幫忙送去給人脫粒,回頭存了米在家裏夠吃好一陣子的了。
這天當鋪正常營業,唐玥算着手裏頭的銀錢。
最近生意好典當了不少東西,庫房裏幾個貨架都滿了,銀錢借出去不少,基本上沒有來贖回當物的。那幾個做生意的老板拿着房契和商鋪契過來,基本上把她備的那些銀錢給借完了。
好在她興致高,經常夜裏閑着的時候進銀鋪裏做銀飾,賣出去的銀飾換成可用的銀兩,融了之後做成銀元,又可以拿出來交易。
剛想着,就有顧客上門來。
一位簪着珍珠點綴銀朱釵的姑娘,身上衣服也是當下最流行的丹紅色,走到櫃臺前拿出張稍顯陳舊的當票:“掌櫃的,我要來贖回一支點了翡翠面的金簪。”
唐玥接過認清是自家的當票,日期還在兩年內,示意少安去庫房取簪子。她簡單在心裏算了下價錢:“姑娘,這金簪當初當了十一兩銀子,月份到現在有一年了,利息的話需付三兩銀子合十八貫銅錢,加上管理費六貫銅錢,也就是共十五兩四貫銅錢。”
姑娘利落地掏了銀錢:“掌櫃的你看看對不?我之前家裏遇見了點事,不得已把我娘留給我的嫁妝給當了,如今可算給贖回來了。”
唐玥清點過後道:“夠了,能把金簪贖回去,姑娘你也就安心了。”
姑娘道了聲是,自從拿了金簪過來當鋪典當後,經常夜不能眠。好不容易家裏境況好了,趕忙湊了錢過來。她摩挲着手裏的金簪,還好和一年前沒什麽兩樣,心滿意足離開。
過了會又來一位穿着老布長衫的顧客,走到櫃臺前遞過一張當票:“掌櫃的,我要贖回我那塊花梨木。”
唐玥眉毛向來揚了揚,真是念叨什麽來什麽,連着來了兩位贖回當物的顧客。說起花梨木她有印象,剛穿越過來時第一次進庫房清點物品,那手臂長的花梨木格外顯眼。
她接過當票對過信息确認無誤後,喊少安去庫房把那塊花梨木給搬出來,接着算了下價錢:“這花梨木貴重,當時當的是一百五十兩,月份到現在有二十個月了,利息的話需付九十兩銀子,管理費的話是四兩半銀子,總共需付兩百四十四兩半銀子。”
中年男子二話不說掏出兩張一百兩的銀票和四十四兩半銀子,特別爽快。
唐玥接過錢票清點無誤後,示意少安把花梨木遞給對方。
這種大單子,收利息和管理費就是痛快,賺這麽多也不枉那花梨木占庫房那麽大位置這麽久。
她拿出賬本在上頭記下這兩筆入賬,又有不少可兌現的銀錢可以用于接下來顧客過來典當東西了,免得跑錢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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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天氣冷得快,秋收剛過不久,連着下了幾場雨,一下子就入了冬。
唐玥翻出冬天的衣服,內裏穿着褙子,外面套上棉襖。當鋪門開着時,穿堂風一陣又一陣湧過,帶進來的都是冷風。
她的衣服勉強可以抵禦寒冷,唐明松和唐憶婉兩人卻因為正在長身子的年紀,棉服袖口有點短了,褲腿也有點短了。
之前沒有提前準備,這會去綢緞鋪買棉衣也買不到合身的,量了尺寸繡娘制作需要時間,唐憶婉還能說窩在房間裏不出門勉強暖和着,唐明松要去讀書沒辦法。
唐玥從自己櫃子裏翻出對手套讓他外出時戴着,忍幾天就能有新棉衣穿了。她想着等下午當鋪早點關門,再帶着唐憶婉和下學的唐明松一塊去綢緞鋪訂做棉衣。
這天當鋪裏來了位顧客。
唐玥一瞧見人就認出是先前那位被小七預測為未來的天下第一富商,當了一塊老宅的磚頭在這的沈慶峇。
她笑着打招呼:“沈老板來了,看您這臉色是有好消息。”
沈慶峇一臉意氣風發,瞧着像是年輕了好幾歲:“托掌櫃的福,确實有好消息。”
在如意當鋪這當了三百兩銀子後,他拿回去後用在京城和其它州府綢緞鋪的周轉中,勉強又熬了一個月,留住了原先的大多數顧客,保持了生意。
心腹也終于傳來了消息,帶着一大批細紗布料趕進了京城。沈慶峇将一部分細紗直接放在綢緞莊裏賣,對顧客說盡這細紗布料的好處,輕薄又保暖,很快就賣光了。同時布莊裏也按照心腹帶回來的方法和原料,制作更多的細紗布料,将其染成京城流行的顏色。
恰好天轉冷,那些買了細紗布料制成衣服的顧客穿了發現,咦好像還真像布莊老板說的那樣,穿在身上特暖和的,勉強可以和棉衣相比,這衣服可比棉衣要輕薄多了。大夥口嘴互相一宣傳,細紗布料徹底出名了,凡是上門的顧客首選都是挑細紗布料做一身衣服。
布莊裏成功做出這種細紗布料後,沈慶峇還派人去其它州府教那邊的綢緞莊的夥計,很快各地綢緞莊都有了這種細紗布料。有了天冷北風吹,身穿細紗布料衣服卻帶着暖和這點做宣傳,很快生意跟着火爆起來。
這款細紗布料暖和是一方面,勝在輕薄,價錢縱然比棉布那些貴點,也多的是有錢人家挑選付錢去做衣服。
于是入冬後,沈氏布莊生意比先前好了近十倍,将之前打壓自己的那些綢緞鋪生意搶了五六成。
沈慶峇之前墊付進去的銀錢全都回來了,還多賺了一番。他正躊躇滿志想要繼續在南方置辦更多的綢緞莊,南方冷得晚些,自家這細紗布料還能再在那邊賣一段時間。
不過在此之前,他不忘借一塊老宅的磚頭爽快當自己三百兩銀子的如意當鋪,今兒特地上門來。
沈慶峇從衣兜裏拿出一張銀票遞過櫃臺:“掌櫃的,這是五百兩銀子,略表心意,來贖回我那塊老宅的磚頭。”
唐玥對這金額驚訝:“沈老板果然豪氣,那我就不客氣了。”她吩咐少安去庫房裏取那塊磚頭出來。
沈慶峇就喜歡掌櫃的這份爽快,他給她就樂意收,沒有半點推脫。他示意外頭的下人捧着東西進來:“這是我們沈氏布莊目前賣得最好的細紗布料,穿着暖和不比棉布做的衣服差,送五匹給掌櫃你們。”
唐玥笑:“我還正想着要去綢緞莊挑布料做棉衣了,沈老板你就送來了這布料。行,我找繡娘做成衣服後穿上,今年過冬算是不用愁了。”
少安從庫房回來,把那塊磚頭遞給沈老板,又把以前寫的那張當票給收回來。他心裏正驚嘆着,當初掌櫃的豪氣又信任地收了一塊磚頭給了三百兩銀子,兩個月不到顧客沒辜負信任上門來,贖回這塊磚頭就給了五百兩銀子。
這一來一回就賺了兩百兩,我滴個乖乖,掌櫃的不愧是掌櫃。
送走沈老板後,唐玥看着這五匹細紗布料也大方,直接分給吳川和少安一人一匹:“沈老板說這布料輕薄穿着又暖和,在城裏很好賣,你們各拿一匹回去叫人趕制成衣裳穿上禦寒吧。”
“安心收下便是,就當是我們如意當鋪發給你們的冬季獎勵好了。”
掌櫃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吳川和少安紛紛道了聲謝收下。
吳川想着回頭找綢緞莊的繡娘,趕制身新衣穿個新鮮,要是真的保暖,還能穿着過年。
少安也想着拿回去給娘幫忙做身衣裳,他在當鋪裏做活代表的是當鋪的面子,還是得穿些體面的衣裳好。剩下的布料還可以給小妹做身上衣,那丫頭鐵定高興。
下午稍晚時分,太陽還懸挂在西邊,當鋪提前關了門。
唐玥領着唐憶婉出門,還帶上了新得來的三匹細紗布料。她不會趕馬車,就和唐憶婉一起走路出發。
別看唐憶婉學習之餘經常在巷子裏和幾個小夥伴跑着玩,精力好但耐不住腿短走着慢,腳程也短。
姐妹倆走進城裏,幹脆雇了輛馬車坐到致恒書院門口等唐明松下學。
這會傍晚書院門口反而沒什麽攤販推着板車賣吃食,畢竟這個點書院裏的學生下學出來,紛紛趕着回家吃飯去了。
唐玥帶唐憶婉随意逛了下周邊的鋪子。唐憶婉還小沒出過幾次遠門,到這邊一切都是新奇的,逛起鋪子來特別有興致。但她又很乖,不會看上什麽就吵嚷着要買,實在有想要的就記在心裏,盤算着回頭等練字讀書達到大姐給自己設的目标後,再讓大姐給自己買。
瞧見對面書院逐漸有學生出來,唐玥和唐憶婉走過去,很快等到唐明松。
唐明松背着書和紙筆匆匆出來,稍微喘着氣:“大姐小妹,你們倆等久了吧?”
唐玥:“沒多久,你不用這麽急,我和小婉在附近逛着也高興。走吧,你帶我們到附近的綢緞莊去。”
京郊那邊也有綢緞鋪,但只賣布料不賣成衣,也幫顧客縫制衣裳。唐明松說書院附近有綢緞莊可以做,等做好後他上下學時可以順便去取,他們才跑到這邊過來。
路上唐玥說起沈老板過來贖取老宅的磚頭付了五百兩銀子,還另外送了五匹細紗布料的事:“我們出來的時候順帶帶了三匹布料,給我們仨每個人都做身冬衣,剩下的布料做上衣或者褲子都行。”
唐明松算了下這筆生意一來一回就賺了兩百兩,不禁感嘆還是大姐好眼力,會做生意。額外送的布料,顯然是沈老板的感謝。他笑着點頭:“好,托大姐的福,我們也能試下這京城賣得熱火的布料。”
“我們學堂有好幾個同學新穿了冬衣,一個勁地誇穿着既輕薄好活動又暖,說是在沈氏布莊賣買的,應該就是這種布料了。”
“那還真是趕巧了。”
姐弟仨走到綢緞莊這邊,直接和趕來招呼的夥計說是自帶了布料想找繡娘做衣裳的。夥計當即把他們引到綢緞莊裏頭,找了繡娘過來給他們三人量尺寸。
唐玥她們分別和繡娘說好要做什麽款式的衣裳,她另外再做一身上衣,唐憶婉和她一樣,唐明松則選擇另外多做一條褲子。
約定好五日過後來取,三人出了綢緞鋪。
日暮西下,怕晚了出城門後到京郊街巷那條路不好走,唐玥幹脆雇了輛馬車,花上幾個銅板,直接載他們回到家門口去。
接下來的日子裏,當鋪來了不少顧客贖回當物。大多數是秋收前周圍農莊的人,田地裏的收成交了田稅後有富餘,留下自家夠吃的口糧後,剩下的找人換了銀錢,就過來把當初典當了的家中值錢物什贖回去。
雖然這些當物和一些大的交易相比不怎麽值錢,也才放了一兩個月,但唐玥收下一筆筆利息和管理費,再清點一算,真是積少成多,也勉強有一二兩銀子。
唐明松這天下午放學去綢緞莊取了繡娘制好的冬衣回來,塞得滿滿當當一包裹。
唐玥認領了自己的冬衣和一件上衣,針腳綿密款式也和當初說的一樣,很是滿意。唐憶婉一想到有新衣服穿,整個人就像狐貍偷了腥,嘴角的笑容怎麽也壓不下來。也就是唐明松還淡定些,想着有合身的冬衣穿,上下學時就不會覺着冷了。
當晚,所有新衣裳全都洗了擰幹挂在庭院裏的竹竿上,等到白日再晾曬一整天,這衣服也就能穿了。
清晨白露未散,冷氣漂浮,唐玥穿上一身新的冬衣,立刻感受到不同。先前的棉衣因為塞了不少棉絮,些許重量壓上身總覺得行走間不太方便,還顯得臃腫。這身細紗做的冬衣就不一樣了,拿在手裏覺着輕薄,上身了感覺和夏日的衣衫差不多,走動起來輕松便捷,半點不礙事。
她打開房門,冷風拂面帶着點刺骨的寒意,身上卻沒有受到半點涼。雙手揣在冬衣特制的口袋裏,格外暖和。
吃過早飯到前院,站在櫃臺前,大門敞開着偶爾灌進來一陣陣風,唐玥也不像平時那樣需要悄然跺腳活動血氣來禦寒了。
當鋪才開業沒多久,進來一位身着薄衫冷得哆嗦的中年人,雙手指節腫成紫色,捧着一沓厚重的書進來:“掌櫃的咳咳,你看下這些書值當多少錢?”
他輕嘲一聲,“也不知道能否換一身冬衣回來穿。”
唐玥瞧着還以為是為了科舉備考無望的讀書人,才想着賣掉這些翻閱得稍顯老舊的書籍換錢為自己湊一身冬衣穿。讀書費錢,若身上窮得連冬衣都穿不上無法避寒,凍壞了身子損了性命才叫真正的不值得。
她接過書翻了下,都是些經史子集,正想着收下來回頭留給明松看,就* 聽小七提醒:“主人,此乃未來的國子監祭酒,此時急需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無非是做一兩身冬衣買些吃食飽腹的銀錢。
楚國設有國子監,也就是皇室認可的官方的太學,裏頭除開皇室和權貴之家的子弟讀書外,就是通過府試、院試的學生得到國子監裏老師的推薦可以入學讀書,以備科考。裏面的老師均是過往科舉中的前三名,還有如今翰林院裏的官員,偶爾還會有高品階的文官到國子監裏授課。
國子監祭酒相當于國子監裏最高等級的管理員,乃正四品官員。
看眼前中年男子的窘迫模樣,怎麽也和國子監裏的老師搭不着邊。
唐玥到底是相信小七,把那沓書翻閱完後,只抽取了先前聽唐明松提過想買的那本書:“這位客官,我看你也是愛書之人,才能把這些經常翻閱的書保存完好。我就只要這本《爾雅》,當你二兩銀子如何?”
趙之易在國子監從教二十餘年,培養出無數學生為朝廷效力。哪知去年接手新的班級,一名宗室的子弟讀書不上心,還在學堂裏拉幫結派,帶着一幫迫于權勢跟從他的同學欺負家境一般卻努力上進的同學,上課時擾亂課堂,不敬師長。
這種情況凡是任課老師都深受其擾,大家聯名上書反映給祭酒要求嚴懲該學生,開除學籍逐出國子監,才能對其他權貴子弟起個警示作用。無奈祭酒也出自宗室,與那學生沾親帶故的,只一味的壓下老師的不滿,縱然那學生繼續欺侮家境貧寒好讀書的同窗,擾亂國子監的風氣。
趙之易實在看不慣,索性寫了一紙文書呈給禦史,狀告那學生品行不端仗勢欺人,國子監祭酒管理不當縱容學生犯錯。在事情未有結果前,他心灰意冷辭去了國子監老師的職位,回了家裏。
沒了固定發的月銀,家裏日子也不好過,連天氣轉冷後該購置的冬衣都未見着落。趙之易着了涼咳嗽不停,怕得了肺疾,也對回國子監教書無望,幹脆将教授二十餘年翻閱無數次寫滿批注的書本都拿來典當。
他來時悲涼地想着,也不知道這些書本,一直奉以為正統用于教書育人的知識,能否為自己換來一身冬衣避寒。
聽到掌櫃的話時,趙之易有點疑惑:“只要《爾雅》一書就給二兩銀子?其餘書本也不錯,雖然年份久遠,但保存完好,也能值些銀錢。”
唐玥:“先生應是愛書之人,我就不多奪人所好了。這《爾雅》一書是小弟近來要讀的,我看上面有先生的批注,必能助他在讀書時解惑。”
二兩銀子夠買身冬衣吃些暖和的食物了,趙之易點頭:“也行,交代令弟好好讀書。”剩下的書他姑且捧回家,說不定将來能等到他想要的好消息,還能回到學堂裏教書育人。
送走這位顧客,唐玥暫時把當來的《爾雅》一書放在櫃臺前,閑着的時候翻閱看下。那位先生是細致的,書上每頁不止标注了一些字句的理解,還圈畫了一些重點要講授的內容以及歷來考官可能挖設的題目。
等到傍晚唐明松下學回來,唐玥把這本書遞給他,他格外驚喜:“咦大姐我還正想到書肆裏買這本書呢,你就拿給我了。”
唐玥:“前兒聽你說過一回,我就記住了。今早有位先生拿書過來典當,我看這本書雖然老舊,但裏頭的注解難得,你且先拿回去看着。”
唐明松簡單翻了書的前幾頁看起來,如獲至寶:“這位先生必定是個好夫子,我看一遍書再看旁邊的注解,那些疑惑的地方瞬間就解開了。謝謝大姐。”
他夜裏吃過飯洗漱後,迫不及待就回屋去看書了。
唐玥好笑搖搖頭。
唐明松還是愛讀書的,這段時間往返書院讀書不見疲憊,反而愈發精神。聽他說已經跟上夫子授課的節奏,把先前落下的功課全都補回來了,還在月初的測試中拿了頭等名次。
她今日幫助那位顧客,也是想着賣個好,日後要是對方真成了國子監祭酒,能夠在符合條件的情況下寫封推薦信,讓唐明松進國子監進一步修讀學業。那裏到底是官方的太學,授課的老師博學廣問又經驗豐富,對備考也有進益。
檢查完唐憶婉的功課,詢問過她看書的進度後,唐玥又從房間書架上挑了本書讓她有空去看,有看不懂的先标記下,再統一來問自己。
唐玥閑下來後,進銀鋪手作室裏錾刻昨天做到一半的銀飾項圈。
她每日只要有時間有精力,晚上就會進來銀鋪裏做一會銀飾。既是為了做成品售賣出去換成可以拿到外面用的現銀,也是個沉浸在熟悉領域獲取片刻安寧,舒緩心情的好去處。
翌日早上,唐玥在習慣的時間點醒過來,穿上稍微束身的練功服,出了房間洗漱後在庭院裏晨跑。跟着她一起的還有唐憶婉。
這孩子先前讓跟着晨練時不情願,稍微跑了幾天後就習慣了這項運動,冬日裏早上稍微賴會床就爬起來洗漱了,都不用唐玥去喊。
她年歲小,從一開始跑兩圈就累得喘不過氣,到現在每天能堅持跑四圈。
跑夠圈數後她坐在大廳裏休息,唐玥還在接着跑,她現在每天跑八圈仍覺得輕松。吳川來當鋪裏當差後發現大夥有早起晨跑的習慣,他也繼續起在武館的習慣,領着唐明松一塊去外頭跑步鍛煉。
唐玥稍作休息,和唐憶婉在庭院裏踢木樁。她特意找木匠鋪定制了個矮小些的木樁,唐憶婉每日踢着腿腳力量也有所長進。唐玥腿腳力量大了,十天半個月就能将完好的木樁踢出凹陷來。
吳川在庭院另外一處,領着唐明松練劍法。
等到晨練結束後,大家各自回房間換身衣裳,免得出汗後天冷風一吹容易着涼。
劉阿婆今早煮了白粥,切開農莊人腌制的流油鹹鴨蛋,拌在一起特別好吃。一口冒着熱氣的暖粥下肚,瞬間驅散了早晨的寒氣。
唐明松背上書和昨晚坐下的課業,匆匆出門趕去書院上學。唐憶婉難得跑出去外頭找小夥伴玩會。唐玥則到前院這邊,開了門和少安、吳川一起打掃當鋪灰塵。
當鋪開始營業,門外不時有走過的行人,要麽在攤販那買東西,要麽進了街對面的鋪子,反而顯得當鋪這邊清冷。
好不容易進來一對顧客,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包着頭巾滿臉苦相,拉着大約十五六歲正是花一樣年紀的姑娘進來,走到櫃臺前就是一頓哭訴:“掌櫃的啊,實在是家裏日子難過不得已我才到你這邊來。我這心啊,就是插了把刀流血那樣的痛,你看我這老閨女能值當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