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赴約

第三十一章 赴約

“沒……天未亮,夜未盡,并不晚。”他倏得站起,困意全無。

“走吧,後夜無人,整條街都是我們的。”

“好。”越秋白應道。

雲蕪綠在前,越秋白在後,不遠不近地跟着。月下的影子纖長,他不忍相踩。

武林大會在即,全城挂起花燈。千燈如曙,燈影幢幢。

雲蕪綠在一盞玉兔燈下駐足。巴掌大的兔兒燈下綴着流蘇,風起影動。

她也曾收到過玉兔燈,是魏長明親手做的。那時候她還小,拜入魏長明門下不久,被他嚴苛的教導折磨得天天哭鼻子。那一年上元節,別家的小孩都去看花燈了,唯有她還在紮馬步。

夜裏,她抱着衾被哭泣。魏長明來了,一把掀開衾被,把她拽起來:“小丫頭,看看為師給你帶了什麽?”

他擡起手,是一盞袖珍的玉兔燈。燭火搖曳,在他肅寒的臉頰上落了淺橙的輝芒。

“這是為師比武贏的,是建安城中獨一無二的花燈。”他一臉驕傲。

她伸手接過,他一把捏住她的鼻子,兇道:“要是再看到你躲起來哭鼻子,我就讓你紮上一天一夜的馬步。”

她笑了。

那會的魏長明也不過是個少年,桀骜不馴,對誰都不屑一顧,唯獨對她,就好像她真的是他的孩子,嚴加管教,卻也肆意偏愛。

她看着眼前的玉兔燈,不知不覺間眼角微潮。這麽多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

“你喜歡這盞兔兒燈?”越秋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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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很好看。”

“我去幫你摘下來吧。白日裏我再來找老板送錢。”

越秋白正要擡起手,被雲蕪綠伸手攔住:“不用了。”

“不妨事,我明日來一趟就行。”

“不必了。”雲蕪綠拽着他的手腕,并未松開。

“好,我不摘了。”

越秋白垂首,目光落在她手上,她卻始終未松手。

他的心怦然而跳。

雲蕪綠拿起纨扇,遮住了他的臉。這個身形,與少年時的魏長明別無二致。

她從來愛的是少年時期的魏長明,以前是,如今亦是。他教會她武功和學問,哪怕在教授之時用着最威厲的言辭,但全建安人都知曉他對她的疼愛——那種毫不避諱、被千夫所指都不曾在意的疼愛。他說他就是這般對待徒弟的,所以他這一輩子只收一個徒弟。

這麽多年過去,她還是貪戀那種張揚的感情,盡管當時不過是師徒情誼罷了。

是她先動了心,親手毀了他們之間的師徒關系。

可她不過是想要抓住那個對自己好的人罷了。小孩子不就是那樣麽,喜歡什麽,就不肯撒手。

越秋白捏住扇柄,隔着輕紗扇面,溫言道:“謝謝你,又救我一次。”

“嗯。”她低低地應了一聲。

“你救我四回,我怕是還不清了。”

“那就以你的忠心來換。”

“好。”越秋白毫不猶豫地道。

雲蕪綠轉動扇柄,扇面豎在兩人之間。她看見了他的面容,眉清目朗,雪胎梅骨,與記憶中的少年未有任何相同之處。

她記得越秋白曾經是猶疑的。他不認同她所做之事,對她的忠誠不過是為了報恩,但她此時分明感受到了真心實意的信任。

越秋白看到雲蕪綠眸中的疑色,開口道:“對不起。”

“為何與我道歉?”

“因為不曾信任你。你二度救我出城,我卻想着你也許要殺我。你在長安的官兵前救我,我想的是如何報恩才能讓全身而退。若不是我不信你,我今夜也不過遭此一劫。我欠你一個道歉。”

雲蕪綠微怔。她知道越秋白無法信任她,但她從未放在心上。越秋白的親生父親被如今的養父所殺,他又被母親送至涼州,這樣的人很難相信他人。

“不用與我道歉,我理解。”她又何曾願意相信他人?

“不,我想讓你知曉我之所想。我從未信任過人,如果是你,我願意一試。”

當她初次與他談論嘉禾的宏圖之時,他并不能認同。時至今日,他信了。她辦成了許多他做不到事,多次救他于水火。這樣的人,還有什麽做不成之事?

雲蕪綠的手一松,纨扇落地。

這麽多年,她似乎又感受到當初的偏愛。

只是她已經不是稚童了,用一只玉兔花燈便能哄好。小的時候,一句笑語就能讓她惦記許久,長大之後,入心之事越來越少。

“那就多謝公子。妾身對公子向來坦誠。”她嫣然一笑。

越秋白蹲下身,撿起纨扇遞給雲蕪綠。

雲蕪綠垂首,緩緩接過。指尖觸及他的指尖,手指微勾,輕輕刮了一下。

他抿唇,眼底含笑。

她收起纨扇,掩住半張臉,笑着道:“天快亮了。多謝公子邀約,來日再約。”

“好,來日再約。”

雲蕪綠回身向驿站走去,越秋白在後跟着。

星殘月淡,霞光疊绮,周遭起了晨霧,如夢似幻。越秋白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悠長的夢,那纨扇後的笑靥,風情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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