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 30 章

二小姐秋娘沒有定親以前, 府裏下人趨炎附勢,向來看不起她,該給她的份例能拖則拖、缺斤少兩都是常态。

比如說梳妝房, 就時常‘忘記’給二小姐準備胭脂水粉。

若是碰見幾個主子都來要人畫妝,二小姐總是被排在後面, 甚至壓根不派人來畫。

差不多兩年前,秋娘照舊去西市書鋪淘些話本子, 路上恰巧碰見人牙子上前推銷小丫頭。

這些小孩子全是女孩, 個個瘦骨嶙峋。

聽說是東邊沿海那地兒遭了水災,臺風毀了一大片村子,百姓們活不下去, 只好賣了孩子,換口糧。

秋娘性子軟, 見狀, 臉上閃過一絲不忍。

人牙子幹這行的,最是會察言觀色, 人精的很。一瞧就知道有戲。

立馬把這些小丫頭們拉過來,推到秋娘的馬車前, 挨個挨個地介紹。

“貴人小姐,給您問個好咧, 您瞧瞧這些都是健康貨啊,買回去當下就能幹活。”

捏胳膊、翻眼皮子、掀嘴巴、看牙口······這些都是人牙子慣用的展示手段, 目的是告訴客人, 都是好質量。

人牙子越使勁把丫頭往前推, 二小姐秋娘就越不忍心。

心裏難過, 想到自己院裏還可以騰一個灑掃丫鬟的位置出來,便點了排在隊尾、最瘦小的那個丫頭。

“哎呀, 貴人真是好眼光,這個丫頭手最精巧,細活幹得很好的。這丫頭命好,今兒個起,就跟您回去享福啦!”

見着這麽快就順利賣出去一單,開門紅,人牙子眼睛眯得都成一條縫,高興地拱着手,嘴裏直說吉祥話。

“你有名字嗎?沒有的話,你就叫小巧吧。”

取了名字,二小姐讓葉果先帶着人回府,洗刷幹淨,再請個大夫看看有沒有病根。

小巧沒有辜負這個名字,手确實挺巧的,在沒有師傅教學,只旁觀其他丫鬟日常随便畫幾筆的情況下,就學會了如何畫妝。

雖然水平不咋滴,但給二小姐畫一套日常起居用的簡單妝容,不成問題。

往後一兩年裏,都是小巧,充當二小姐院裏的妝娘角色。

沒有什麽突出表現,但還是有情份在的。

有時候情份比努力重要。

到時候,萬一秋娘又再次心軟,念着過去的情份,要了小巧做梳妝陪嫁,自己且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說,這個小巧就是二姑娘院子裏埋的那顆雷。

既然有雷,最好在事先就引爆,過了明路,總比入了局才發現要好,否則就得吃啞巴虧。

而且,自己主動送上門去,總顯得不那麽珍貴,別人不會好好珍惜的。

因此,沈瑾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推拉一番:

“葉姐姐的意思是,這次比賽,二小姐會堅定地選我嗎?”

沈瑾表現出又驚訝又歡喜的模樣,還有一點點激動。

“可是,我聽說,二小姐院裏的小巧,也會畫妝的手藝,想跟着當陪嫁呢。”

有些事兒先挑明,總比以後受氣要好。

免得将來進了小姐院子,那個小巧故意賣慘,污蔑沈瑾欺負她。

“她是想當,可她那點手藝,哪上得了大臺面啊。将來小姐嫁去都城,面見的都是大官人家的夫人,怎麽能頂着一副粗糙簡妝出門?”

葉果一臉嫌棄她手藝的模樣。

“再說了,她心氣兒高,一門心思奔着前程去,小姐都怕她去了都城,幹出爬床那種事。”

得了葉果這話,沈瑾心中沒有了顧慮。

三兩口扒拉完碗裏的粥,擦幹淨嘴,便和葉果分別,堅定地往花園走去。

“葉姐姐,我先去後面花園的考試場地,若是我考過了,晚上和姐姐一起去外頭館子裏慶祝。”

今天确實是王府裏的大日子,給大姑娘選梳妝陪嫁這件事兒辦的隆重,人人都出來湊熱鬧。

才剛從大廚房出來,沒走幾步就碰見了也往後花園去的脂奴。

“你怎麽不穿身好看點的亮堂衣裳?”

脂奴今天換了一身好料子,綢緞做的,顏色也是鮮亮得很,估計宋娘子花了不少錢和心思在這件衣服上。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的,挽了個好看的發髻,頭上還帶了幾朵絹花,整個人年輕水嫩,漂亮得很。

隔近了聞,脂奴身上還有一股上等香粉的甜味兒,不用猜都知道,宋娘子打着把其他人都比下去的主意。

基本上,大部分的人都喜歡穿顏色鮮豔的衣服。

沈瑾也喜歡鮮活的顏色,大紅色是她的最愛。但今天是挑妝娘、選手藝,不是挑長的好看的通房丫頭。

妝娘的地位挺高的,但終究是伺候人的,不是主子。

若是比主子還年輕漂亮、又打扮的顯眼突出,怕是不好混,惹得一身腥。

尤其是今兒個的主角,大姑娘春娘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主,眼裏容不得沙子,怎麽會喜歡比自己還風頭高的丫鬟。

槍打出頭鳥,有時候還是低調些好。

但沈瑾這個人情商很高,從來不會當面反駁別人。況且這個事兒跟自己也沒什麽關系,用不着掃別人的興,何必做那讨人厭的說教鬼呢。

說了,脂奴也不會領情。

萬一反過來怪罪自己,那就得不償失了。

“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歡穿這樣的衣裳。”

脂奴想了想,覺得也對,平時她就總是穿厚厚的、灰不拉叽的麻布棉襖子。一整個冬天裏,就沒見着瑾姐穿的鮮亮些。

看着灰撲撲的瑾姐兒,脂奴心裏不禁生出些優越感來,眼睛往下瞅了一眼她,打算透露一些關于比賽的事兒,顯擺顯擺自己的本事。

但又想到昨晚上宋娘子耳提面命交待的那些話,嘴巴蠕動兩下,到嘴邊的話又給咽了下去。

雖然她挺慘的,完全比不過自己,但今日是奔前程的大事,容不得一點錯失,自己一定要拔得第一名,成功當上大姑娘的陪嫁妝娘。

這樣一想,平時話挺多的脂奴,也閉緊了嘴。

兩個人安安靜靜的走到了正房的後花園。

一踏進花園裏的比賽場地,就看見其他幾個人已經早到了。

花園裏頭人多的很,全是來看熱鬧的丫鬟、婆子,還有那擠不進來的小厮,跳起來扒在牆上、伸出頭來看。

整個院子擠得滿滿當當的,湊熱鬧的下人們,圍成好幾圈,裏三層外三層的。金嬷嬷沒有去上工,一早就來了,搶了個最前面的好位置站着。

楚王爺今天挺閑的,也不太想去外頭和花魁親熱,便留在府裏,順道來一起看看比賽。大夫人王氏不必說,今天肯定是親自到場。除此之外,府裏的主子們有一個算一個,基本上都來了。大姑娘、二小姐、三少爺,還有偏院裏的幾個庶子庶女都提前叫人擺好了座位。

王氏先讓丫鬟婆子們把比賽用的桌椅放好,再把參賽的幾個人都叫到面前來,排成一排,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然後才點頭示意身邊的劉奶媽,開始說今天比賽的規矩。

五個人需要在一個時辰以內,畫出一整套正妝的妝容出來。

這套妝容,必須要能用在新進門的兒媳,第一次接見婆家所有的人情往來的宴會上。

大夫人用心良苦,一心為了大姑娘考慮,這場梳妝選拔的主題就是為應對春娘嫁去侯府而設下的。

若是能選出這樣的妝娘,至少春娘婚後第一次露面,不會太差勁。

也就是說,這套妝容不論好不好看,漂不漂亮,必須不能逾矩,還要萬能。能應付各種場合下的、各種情況的大場面。

新婦進門接手婆家所有的人脈關系,不可能只有簡簡單單的一種情況。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都是錯綜複雜的。有可能接待的是比自己身份高的貴客、有可能接見的是沒什麽錢,比較窮的遠房親戚、還有可能接待的是和婆家有競争關系的表面客人。

甚至還要考慮來赴宴的客人,各自的喜好、身份地位、景朝規矩、男女之別等等,很複雜。

能畫出應對多種情況都适用的妝容,還得是符合規矩的正妝的妝娘,那手藝已經可以說,在整個景朝都算得上排行前列。

這樣的妝娘不多見,即便有,估摸着也大多集中在都城。

區區一個偏遠落魄的楚州封地,怎麽可能裝得下這樣的大佛。

其實大夫人王氏并沒有真的指望能碰見這樣的妝娘。

這五個人是什麽樣的水平,她心裏早就有數。府裏的情況。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看着呢。

但老話說的好,出其上取其中。

一開始就把要求提得特別高,若是能做到自然好,若是做不到,取個中等的也是不錯的。

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先掙它一個億的小目标,管它的呢,掙不着再說呗,五千萬也行啊。

規矩一說完,脂奴就忍不住捂嘴笑了,嘴角上翹得快要飛到耳朵去。

‘娘猜得真準!’

宋娘子早就押中了今天的考題,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提前就給女兒脂奴想好了化什麽妝。

前些日子,母女倆一直躲在梳妝房,偷偷練習的就是這個妝容。

經常在下值以後、梳妝房沒有其他人的時候,私底下偷偷拿出珍貴的上等品質的胭脂水粉,讓脂奴反複畫這個妝容。

在宋娘子的強壓式教學下,這套妝容早就深深的刻在了脂奴的心裏,甚至手上都形成了條件反射,熟練的不能再熟了。

所以此時的脂奴一點都不慌張,反而還很得意。她擡頭挺胸,底氣十足地搶先一步,拿起了自己桌上的化妝刷子。

看起來很是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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