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第 45 章

燕寝內, 青白釉雙耳三足香爐徐徐袅袅缥缈煙縷,燃着太醫院特調的安眠香。

明黃床帳內,帝王仰面靜卧, 睡相是沉靜的,眉頭是緊縮的, 似被夢魇困住, 怎麽也醒不來。

夢中,千軍萬馬, 鐵蹄铮铮,百萬雄師包圍大箋皇城,逼大箋皇帝向大赟俯首稱臣。

國仇得報, 大赟南邊關十萬英魂得以安息。

整齊劃一的大赟兵馬中, 以齊容與為帥,另有數名年輕将領為副将,他們簇擁着一名金紋玄衣的中年男子,振臂高呼, 慶賀取勝。

那男子負手而立,論功行賞, 有着歲月沉澱的從容。

昏睡的年輕帝王忽然聽到年輪般的陣陣音律, 提醒他重用齊容與以及那數名副将。

翦翦輕風伴日出, 冉冉朝霞照宮闕,琉璃瓦亮, 眴煥粲爛。

蕭承睜開眼,耳邊還回蕩着那幾名副将的名字,正是他前些時日從大都督府的名單上甄選出的人才。

他眼光一向不差, 但這幾人的甄選,與夢境有關, 他雖不信玄學之說,但遴拔比較之下,幾人尤為突出。

近來屢屢被夢魇困擾,但也讓他在遴拔俊才上少走了許多彎路。

蕭承坐起來,看着大亮的室內,沒有急着起身,今日休沐,偷偷懶未嘗不可,但他只是短暫靜坐,就起身梳洗用膳,擺駕大都督府。

值勤的将領陸續集結。

一名上将軍催促部下,“陛下親臨,快,将休沐的人全部傳喚來。”

“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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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承擡擡手,施施然坐在黎淙的帥案上,和顏悅色,一襲青衫飄逸清隽,看上去不是來突擊視察的,倒像是來慰問的。

“将名單上的十人傳來即可。”

片晌,十名小将排成一排,等待帝王吩咐。

蕭承合上名單,一一念出他們的名字,詳細了解起他們的出身和經歷。

十人受寵若驚,他們最多算嶄露頭角的新秀,在人才濟濟的大都督府排不上號,能得帝王親自召見,何其有幸。

十人中,高矮胖瘦各不一,有的相貌出衆,有的其貌不揚,但有一個共同特征,初生牛犢不怕虎。

蕭承在十人身上感受到了意氣風發,與初見齊容與時的感受很像,但齊容與身上還有歷經百戰的成熟,風霜骁勇和從容沉靜渾然融合,是這些新秀不具備的。

但蕭承耐性不錯,與大箋休戰十年,足夠培養這十人了。

帝王親臨的消息,不算隐秘,引得除了齊容與之外的十二将率猜忌。

蕭承不動聲色,回想着夢境中人對他的提示。

十二将率中,并非人人都服氣黎淙,這是逐步收攏十二将率的缺口,亦是契機。

夢境提供的玄妙助力,可助他事半功倍。

但同時,夢境又在反複提醒他,保黎淙,保黎淙......

何為保黎淙?

無非是争權也要顧及三分情面,不能将黎淙逼入絕境。

這是蕭承的感悟。

從大都督府離開時,蕭承心情不錯,沒急着回宮,差遣禦手繞道拐去屠遠侯府。

可行至半途,帝王忽又吩咐改道懿德伯府。

當小童齊軒再次見到年輕的帝王,傻眼杵在門口,半晌才側開身子,請帝王入府。

擠眉弄眼讓人去沏茶迎客。

這可是貴客!

懿德伯府的家臣撓撓腦袋,有些遲疑,一步三回頭。

盡數落在帝王眼中。

蕭承淡笑着随小童走進二進院,被牆角盛放的海棠吸引注意力,停下腳步,眸光幽幽,掩在濃密的睫毛下。

身上青衫與春意交融,但流露的氣息與盎然春色極不協調。

小童陪在一旁,沒了平日的狡黠,目光時不時飄向敞開門扉的正房。

蕭承斜睨心不在焉的小童,問道:“怎麽,齊卿不在府中?”

休沐日,主人家不在府中無可非議,但帝王的親臨本就帶有試探,試探齊容與和黎昭是真的分道揚镳還是藕斷絲連,若齊容與一大早就不在府中,怎麽也有點“嫌疑”。

小童支吾道:“公子、公子沒......”

“沒什麽?”

“沒......”

“吭哧癟肚,平日的嚣張呢?”正房內突然走出一人,軒舉高徹,金相玉質,正是小童心裏挨千刀的少将軍。

小童腰一挺,瞬間足了氣勢,“回陛下,小民想說的是,公子賴床,沒起身。”

旋即瞪向齊容與,帶着埋怨。

齊容與走到小童身邊,抱拳行禮,“末将見過陛下,不知陛下親臨寒舍有何指示?”

“閑來無事,與卿對飲。”蕭承面不改色,淡笑道。

齊容與讓人取來酒,君臣二人在花香四溢的庭院裏小酌。

其間,蕭承提到想要試試自己挑選的十名新秀武藝如何,打算不久後舉行一場比試,大都督府的武将皆可參加,賞賜豐厚,“愛卿武藝高超,到時候,指點他們一二,也可是切磋,點到為止,就當給新秀們打個樣。”

齊容與深思,陛下有心歷練那十員小将,讓大都督府全體武将做襯托,未免興師動衆了。

陛下不會做徒勞之事,是為了讓那十人一戰成名,迅速崛起,以對抗十二将率的聲望吧。

“末将恭敬不如從命。”

在懿德伯府飲過酒,蕭承乘車前往屠遠侯府。

知曉侯府的烏煙瘴氣,蕭承沒有入內,而是讓黎昭出了府。

“昭昭,陪朕去江邊走走。”

黎昭身穿煙色衣裙,未施粉黛,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任誰瞧了這敷衍之态都會覺得掃興。

蕭承“視若無睹”,帶少女走在波光粼粼的江邊。

風很大,青衫飛起衣角,秀逸出塵。

“朕送你的镯子,可喜歡?”

“不喜歡。”

“能心平氣和講話嗎?”

黎昭攏了攏被風吹散的長發,搭在一側肩頭,目視長長的江畔,無奈幾近麻木,“陛下讓人心平氣和的同時,為何不自省,非要強求與維系一段荒唐的關系?”

心思敏銳的蕭承何嘗不知是在強求,可他做不到灑脫放手。

回答不了少女的問題,他悶聲低頭走着,乍看像一個失意悵然的少年,他本也年紀不大,常年不見烈日的膚色偏于玉白,如夤夜寅時漂浮天邊的雲,任夜風再大,也無法完全吹散,稀稀薄薄萦繞在黎昭周遭。

兩人相識十三年有餘,做不到兩小無猜,也是自幼相識,黎昭深知二十歲的蕭承還留有少年心性,雖然微乎其微,但比二十七歲的帝王稚嫩得多,偶爾會将心事“寫”在臉上。

可黎昭再不是以前的黎昭,不會去揣測他的情緒。

少女頂着江風快步走,長裙向後飄曳,連同柔軟的發絲。

蕭承擡起手,指尖擦過少女的發梢。他悄悄停下來,望着漸行漸遠的少女,驕傲作祟,沒有追上去,可即便死皮賴臉,也得不到半點回應,不是嗎?

心口悶悶的,他不準宮人靠近,獨自沿着江邊漫步,在路過一個算命攤時,随手放下一錠銀子,抽出一支簽,“前世今生。”

攤主拿過簽子,吓得手抖,“孽緣,孽緣啊!無解。”

蕭承臉色更差了,在攤主想要收起銀子時,淡淡道:“找零。”

“......”

晌午時,黎昭回到侯府,聽探子報,聖駕已折返回宮。

“嗯。”黎昭回到閨房,坐在窗前。

窗棂的格紋被春日投下光影,落在她的側臉上,深淺不一,縱橫交錯,宛若羅盤,深奧難解。

黎昭盯着窗棂,被日光晃得眼疼,索性閉上眼簾。

恍恍惚惚,夢回前世初嫁時。

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被蕭承拒絕。

成婚後從未踏入鳳儀宮的帝王,在面對小皇後的哭訴,語氣淡漠到如水寒涼。

水可涼、可溫,那人偏偏凜冽不近人情,冰凍住彼此間的“水花”。

可他的小皇後只是想要一點陪伴而已。

“人之所以不甘心、放不下,不是對方欠你太多,而是你在一廂情願付出後索取太多。朕的梓童,何時能領悟這個道理?”

光鮮亮麗的小皇後哭花了妝容,眨着一雙淚濕的大眼睛,委屈巴巴上前,“陛下不喜歡臣妾,為何娶臣妾?”

帝王放下禦筆,捏了捏飽滿的鼻骨,一雙淺棕色眸子幽幽冷冷,“孽緣,無解。”

黎昭被什麽吓到,猛地睜開眼,入目的是一張同樣英俊的臉,只是突然出現在窗邊的男子瞳色趨于淺琥珀。

偷偷潛入的齊容與只當黎昭在假寐,一躍進窗子,就遮住了縱橫的光線,如盾擋在黎昭面前,伸手撓了撓她的鼻尖。

“他回宮了。”

這個“他”,不言而喻。

黎昭沒應聲,仰躺在貴妃榻上,有氣無力。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蕭承在侯府附近安插了眼線,黎昭和齊容與就在宮城附近安排了盯梢的心腹。

今日一早,齊容與得到心腹的口信,迅速趕回伯府,與帝王喝了一頓酒,之後,他暗藏在江邊,等聖駕回宮,才回到黎昭的閨閣,快把這裏當成第二個家了。

看黎昭仰躺,齊容與挨個邊緣,枕在黎昭的肚子上,曲膝翹起二郎腿,不管黎昭怎麽扭動腰肢,也不肯起身。

“又醋了?”黎昭捏住他的臉頰,齊容與的皮膚很好,細膩如瓷,黎昭在一掐一松間,壞心思地把玩着。反正他脾氣好,怎麽逗弄也不會生氣,不像前世的那個混蛋。

“齊容與,你抱抱我。”

齊容與還深陷在自己媳婦軟彈的肚皮上,聞言翻轉身體,單膝跪起,将少女撈進懷裏,抱坐在自己腿上,哄孩子似的搖晃起來。

無需言語,齊容與懂黎昭與蕭承相處的煩悶。

黎昭埋在男子頸窩,悶聲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搖來搖去。”

齊容與輕輕拍她的背,沒有調侃,就那麽安靜地伴着她。

總覺得她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心路歷程,一直埋在心裏,不曾與他講起,或許當她願意傾訴時,便是他們關系最親近時。

齊容與願意等待那一日的到來。

**

日落烏啼,風沙起,通往皇城方向的官道上,齊家兄妹坐在路邊的棚子裏安靜用飯。

因常年習武,體力充沛,兄妹二人不見疲憊。

可齊彩薇有些挑食,吃不慣清淡小菜,正要抱怨幾句,忽然聞到一股撲鼻酒香,她嗅着香氣扭頭,見一身形略顯佝偻的老者背對而坐,手裏拿着個酒葫蘆,仰頭灌酒。

看背影,齊彩薇猛地站起,“老魏?!”

一旁的齊笙牧也看了過去,面露驚訝。

老将魏謙扭過頭,面露疲憊,眼睫青黛,卻在看清一對兄妹時,使勁兒拍拍腿,“我的三公子和七小姐,怎會這麽巧?”

須臾,三人拼成一桌,竊竊私語。

聽過魏謙的話,齊笙牧拍拍老者的肩,“辛苦。”

魏謙帶着齊容與的書信日夜兼程,不眠不休,途中換了幾匹大宛馬,才得以花費最短的時日抵達此處。

而齊家兄妹風餐露宿,一路風馳電掣,大大縮短了巧遇的距離。

無巧不成書啊,魏謙終于有閑心點燃煙杆,重重抽上 幾口。之後三人分別,魏謙繼續北上,兄妹二人加快行進,朝皇城奔去。

并駕齊驅時,齊笙牧注意到妹妹有些消沉,“怎麽了?”

齊彩薇撇嘴,“老九都找到媳婦了,後來者居上啊。”

齊笙牧笑着搖搖頭,“還以為你在思考如何破局呢。”

“‘皇’口奪愛,如何破局?”齊彩薇一手抓缰繩,另一只手搓搓下巴,“先禮後兵,不行就硬搶?”

“你也不想想,老九為何單獨叫你和我過去幫忙。”

“我們是光棍啊。”

齊笙牧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不再多言,但已揣測出弟弟的計劃,用先禮後‘盾’來形容更貼切,丹書鐵券是禮,遁隐是盾。

為一女子舍棄已經到手的權勢,代價可謂巨大,值得嗎?

可他是齊容與啊,最重情重義、心思純粹的男兒。

想到自己的弟弟,齊笙牧勾起唇角,一揚馬鞭,絕塵千裏。

入夜,黎昭看着賴在閨房內的青年,好笑又無奈,她走過去,剛要催促他離開,就被勾住了腰肢。

又來......?

黎昭有些承受不住那種狎昵的親密,太磨人了,她摁住齊容與的肩頭,搖了搖頭。

齊容與坐在榻邊,仰頭向上,本打算對上少女的雙眼,卻在視線上移時,掠過了發育良好的峰巒。

清澄的眸光微動,漸漸漣漪蕩漾。

少女身穿半透的抹胸衫裙,兩處鼓囊囊掩在金絲繡線的抹胸中,以雙耳結固定。

因是居家的衣裳,很是單薄。

雪白金絲的衣裙,寶藍的裙帶,包裹在玲珑有致的身軀上,點綴瑰姿玮态。

齊容與又将黎昭抱坐在腿上,只是這次,是讓少女背對而坐的。

他埋頭在她垂落的青絲中,一雙手臂環住她的腰肢,越收越緊。

黎昭起初還挺享受,可随着無限相貼,實在有些難以承受,本能聳肩,“齊容與......”

“嗯?”

“你放開我。”

齊容與有些氣喘,內雙的眼尾暈開紅霞,更顯骨相深邃。他稍稍松開黎昭,一雙大手落回腰肢處。

黎昭低頭整理已淩亂不堪的寶藍裙帶,以及皺皺巴巴的抹胸邊緣,雙耳火燒火燎,雪肌泛起玫粉色。

等燥意消退,她扭頭看向身後的人,帶了幾分審視,可她沒有起身,還坐在青年身上,絲毫沒有排斥之意,只是羞赧難當。

“齊容與,你不老實了。”

齊容與趴在她的背上,沒有僞君子虛頭巴腦的客氣,直白地表露自己的需求。

赤子之心也能用在這事兒上?黎昭狐疑,半推半就地放任了他的胡來。

水潤的唇輕啓,素齒又重重咬住下唇。

繡鞋中圓潤小巧的腳趾向內蜷縮。

寶藍色的雙耳結漸漸松散。

飽滿的山峰被流玉似的“雲”包裹。

她微微仰頭,又羞又難捱,不得不扣住那雙胡亂游弋在心窩的大手,斷斷續續道:“輕......輕......”

詞不達意,難以啓齒。

齊容與眼裏含了點點笑意,指骨張合,于她心坎兒處點了一把火。

炙烤,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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