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章
10 第 10 章
◎棋子◎
陳舟翻出來的那張雙人合影背後确實有故事。
大二剛開始沒多久，江洄和韓轶一起參加了一個知識問答競賽，因為是學院組織的應付學校檢查的活動，沒什麽意思，又沒有獎品，同學們都不願意去。作為班長的韓轶主動承擔了這個責任，但比賽需要兩個人，他就叫上了江洄。
在那次競賽之後，韓轶為了表示感謝，請江洄吃了飯。在回學校的路上，年輕氣盛的韓轶在晚風的慫恿下，向江洄表了白。
一年多的相處，江洄自問是喜歡韓轶的。只是突如其來的告白，打得江洄措手不及。
18歲的江洄站在夜色中的梧桐樹下，忐忑又驚喜地望着喜歡的男孩：“下周是我19歲的生日，那時候我再告訴你答案，好不好？”
後來的事，韓轶不知道，江洄不願提。兩個人漸行漸遠。
她也沒再慶祝過生日。
*
回程的車上，江洄依舊坐在副駕，陳舟意猶未盡，趴在副駕椅背，想套取信息：“洄姐，你跟那個韓老師，是不是談過戀愛？”
江洄頭也不回：“沒有。”
“是嗎，但我總感覺他很了解你。”
“我也很了解你，我倆在談戀愛嗎？”
陳舟尴尬地摸摸鼻頭：“那我不敢。”
江洄平時雖然也經常怼陳舟，但很少在齊溯面前說這種話。畢竟陳舟不僅僅是特助，還是齊溯關心的家人。她一個打工族，剛剛那句夾槍帶棒的話，實在是有些越界了。
但今天實在是有太多事情不受控制，她一時沒控制住。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後，江洄跟陳舟道歉：“不好意思陳舟，我不該這麽說。”
陳舟擺擺手表示沒什麽。
江洄透過後視鏡看向齊溯。他靠在椅背，看着手機，像是在處理公務，沒有被他倆的對話影響到。
過了一會兒，齊溯擡起頭，兩人的視線在後視鏡裏碰上，他問：“江洄，劉總跟明德醫院那邊約的聚餐安排在什麽時候？”
上次開完國內市場分析會後，劉興泰迅速制定了開發計劃。
據說劉興泰跟明德醫院的采購部負責人談了幾次，大概率還給了些好處，才約到了明德醫院的院長和幾個董事一起吃飯。
“暫定下周五晚上七點，屆時我再提醒您。”江洄知道這種場合少不了喝酒，又補充問到，“需要我陪您一起去嗎？”
“不用。陳舟跟我去就行。你幫我準備好解酒的藥放在車裏。”
“好的。”
*
周六下午兩點，江洄準時出現在商場，帶着給胡塗塗小朋友的禮物，是樂高，她特意選的迪士尼城堡。塗塗之前提到他想去迪士尼樂園玩，但胡雪融上班了沒時間，估計得等到寒假才能成行。
自上次見面後，塗塗時不時用媽媽的手機給她發消息，一口一個小姨，江洄聽得心都化了。
昨天夜裏，塗塗時隔一周又見到媽媽，高興得睡不着。十點多鐘還給江洄發消息，說想小姨了。她就和楊雪融約了今天在商場見面。
沒等多久，胡塗塗牽着媽媽的手到了。
塗塗見江洄在等着，放開媽媽的手小跑過來：“小姨，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江洄蹲下身迎接他，“看，小姨給你帶了禮物。”
“樂高！謝謝小姨。”
楊雪融也進了商場旋轉門，看到孩子高興得直轉悠，自己也跟着開心，但還是不想江洄太破費：“阿洄，你別給他買這麽多玩具，太貴了。”
“沒事，偶爾買一個，小姨承擔得起。而且這是益智玩具，我們塗塗這麽聰明，肯定會搭得很好的，是不是？”
塗塗站直身子跟江洄保證：“是！”
“哦？那小姨可是要來檢查的喲。”
“沒問題！”
楊雪融和江洄相視一笑，這孩子小小年紀倒是鬼靈精。
樂高挺大個盒子，江洄本想讓楊雪融先把樂高放車裏再去裏面玩，無奈楊雪融嫌商場停車場找車不方便，就打車來的，只能帶着盒子逛了。
胡塗塗在小熊樂園玩了兩小時，體力逐漸耗盡，額前的碎發都濕了，耷拉在腦門上。楊雪融拿着紙巾給孩子擦汗，問他還要不要繼續。
塗塗搖搖頭說餓了。
江洄問塗塗：“今天想吃什麽？小姨請客！”
“披薩？”
“上次吃了炸雞，還沒過一個月呢，又吃披薩。小孩子要多吃蔬菜才長得高！”
“那漢堡吧，漢堡裏有蔬菜！”
小孩子都愛吃這些高熱量又不怎麽健康的食物嗎？江洄向楊雪融求助，楊雪融抱着孩子，小心引導：“塗塗，今天我們去吃茄汁火鍋好不好？”
“為什麽？”
塗塗不明白為什麽大人每次問了他的意見又不同意。
江洄搶在楊雪融前回答：“因為小姨喜歡！”
胡塗塗看着有那麽一點不甘心：“好吧，爸爸說我是男子漢，要讓着女孩子，那就吃小姨喜歡的。媽媽，下次你要陪我吃披薩哦。”
“好！媽媽答應你。”
“嘿嘿！”懂事的小孩子總是好哄的，塗塗又恢複了好心情，牽着江洄的手跑了，把楊雪融落在後面，“小姨，我帶你去吃你愛吃的。”
胡塗塗小小個子拉着江洄一路小跑，江洄沒法直起腰走路，只能任由塗塗在商場走廊橫沖直撞。
但畢竟到了飯點，已經有顧客在這邊閑逛物色餐廳了。
胡塗塗在轉角處撞到了人。
“對不起！”江洄和胡塗塗一起跟對方道歉。
江洄擡頭看，才發現是認識的人。
江洄跟潘廷均并沒有直接接觸過，她只在一些新聞裏見過他，最近也時常聽陳舟提起，所以認識他。
但潘廷均不認識她。
“您沒事兒吧？”既然都不認識，江洄沒必要點破，“不好意思，孩子淘氣，不小心撞到您了。”
胡塗塗也知道自己闖禍了，恭恭敬敬地跟潘廷均鞠躬：“對不起叔叔！”
潘廷均也不願跟一個小孩計較：“沒事兒。”
“實在是不好意思！”江洄再次道歉。
一直跟在後面的楊雪融見孩子出了狀況，立馬跑過來，看見孩子沒事，松了口氣。
楊雪融正欲跟人道歉，發現對方一直看着自己：“潘先生？”
“你好！”潘廷均沒想到在這裏又遇到楊雪融，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她今天依然是一身純色襯衫，手裏挎着一個帆布包，休閑中又不乏溫柔。
自上次在葬禮上遠遠地見過之後，她似乎又瘦了些。
楊雪融控制住塗塗：“不好意思啊，孩子跑太快撞到您了。”
潘廷均看了眼胡塗塗：“這是你兒子？”
“是。”楊雪融揉了揉胡塗塗的腦袋，示意他再次道歉，“叫人啊。”
“叔叔好！”胡塗塗再一次跟潘廷均打招呼，小孩子好奇的眼神毫不避諱，“叔叔，你是我媽媽的朋友嗎？”
潘廷均有些詫異，對面這個女人沒有把丈夫的死怪罪在自己身上，反倒主動讓兒子跟自己打招呼。他看了她一眼，她只是溫柔地捧着孩子的臉，在表揚孩子有禮貌。
“嗯？哦，是！”
潘廷均本來是站在這裏等人，這個小孩子從旁邊的走廊打鬧着跑過來，想來心情應該還不錯。不知道他們母子倆有沒有走出喪夫喪父的陰霾。
潘廷均試探着看向楊雪融：“你們……還好吧。”
“挺好的，謝謝潘先生關心。那我們就先走了！”
“媽媽不叫叔叔一起吃飯嗎？”
楊雪融說：“不了，叔叔還有事兒呢。”
話音剛落，旁邊走廊裏走出來一個年輕女孩子，徑直走向潘廷均，挽着他手臂：“走吧，廷均哥哥。”
“何思歸？”江洄本來跟着楊雪融母子倆一起走了，突然聽到後面傳來熟悉的嗓音，“你怎麽在這兒？”
何思歸也沒想到怎麽這麽倒黴碰上了江洄：“姐？你在這兒幹嘛？”
“我還沒問你呢？”江洄看着她挽着潘廷均的手，“什麽情況啊？”
“什麽什麽情況，這我男朋友！”
“男朋友？”江洄不想在這麽多人面前駁她的面子，上前拉着何思歸的手，“我們去一邊說。”
楊雪融不認識何思歸，搞不清楚情況：“阿洄，怎麽回事兒？”
“這是我妹妹！姐，麻煩你等我一下。”楊雪融知道江洄的身世，也知道她家裏還有養母和幾個弟弟妹妹。
江洄說着話就把何思歸拉走了，剩下楊雪融母子和潘廷均面面相觑。
還是小孩子打破了尴尬：“叔叔，你是我媽媽的同事嗎？”
“不是的，就是普通朋友。”
潘廷均也不知道怎麽定義他們的關系，見楊雪融拿着樂高禮盒，轉移話題，問塗塗：“你喜歡樂高？”
“嗯，我在媽媽手機裏看過，可以用樂高搭好多漂亮的房子。像我爸爸一樣。我爸爸也會蓋房子，可厲害了！”
潘廷均心虛地不敢看楊雪融，只敢對着天真的小朋友說：“那你也會很厲害的！”
“嗯，小姨說搭樂高有點難，可惜我爸爸不在了，不然他會教我的。”
小孩子的情緒說來就來，楊雪融安慰塗塗：“小姨說了會教你啊，媽媽也會陪着你的。”
“但是我周末才能見到你和小姨，外公外婆都不會這些。”
“那就周末再搭，平時得好好學習。”
“好吧。”
原來孩子平時在外公外婆家嗎？他們家的情況，潘廷均也知道一些。
孩子的爺爺奶奶是外地的，沒法幫着帶孩子。楊雪融是個初中老師，工作日很忙，估計也是沒時間照顧孩子，才會把孩子送到外公外婆家。
潘廷均蹲下身，問那個難免有些失落的小孩：“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咦？你是我媽媽的朋友，你怎麽不知道我的名字。”
“你媽媽還沒來得及告訴我。”
“哦，好吧，我叫胡塗塗。叔叔你叫什麽？”
“我姓潘，塗塗平時在外公外婆家嗎？”
“對啊，媽媽工作太累了。外婆說家裏還欠了銀行好多錢，媽媽要努力掙錢，我是大孩子了，要懂事才行。”
懂事？是啊，他小時候也被無數次教育要懂事。潘廷均含着金湯匙出生，父親當時已經創立了磐石集團的前身，母親葉尚敏更是葉氏集團的小女兒。說他出生就在羅馬也不過分。
但豪門的孩子不一定是幸福的。他的父母也恩愛過一段時間。但在他7歲以後，兩人的争吵已經不會避着他了，後來幹脆各過各的。但為了維護兩個家族的顏面，并沒有選擇離婚，兩個人就這麽互相折磨。
貌合神離的婚姻，最受傷的永遠是孩子。葉尚敏無數次教導潘廷均要懂事，要讨父親和舅舅的歡心，不然将來什麽都撈不着。
在外人眼裏，他是天之驕子，但潘家和葉家，都沒有把他當成家人。他是個游離在兩個家族間的棋子。
他讨厭懂事這兩個字！
相顧無言，楊雪融談不上多恨潘廷均，也沒有要跟他多聊的打算，剛剛的寒暄只是在孩子面前演戲罷了。
而潘廷均，因為胡棋文的過世，在這對母子面前像個罪人，更不會輕易開口。
楊雪融想找個餐廳等江洄，卻隐隐聽見不遠處傳來的争吵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