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第 40 章

連甜自己都不知道, 她若真喝醉了,會下意識地裝正常。

這就導致,她的一些行為可笑又可愛。

比如, 她潛意識裏怕自己說錯話做錯事,就會特別仔細地聽人說話,一板一眼地回答, 一板一眼地行動。

至于愛笑也是因為, 不知說什麽時笑容是最好的掩飾。

連甜幾乎沒有喝醉過, 這些年來,只有孫家欣見過一次。此刻, 許念凡有幸又見到了一次。

從房子裏出來,外面的冷風一吹, 連甜覺得頭有點暈。一下子頭重腳輕,再加上穿得又厚, 她身體往前傾去。

好在, 許念凡是明白她喝醉了的, 一直關注着她, 手疾眼快地伸出雙手去接,連甜結結實實地撲在了許念凡的懷裏。

然後她就笑了。這畫面任誰看了都會以為是情侶之間的打逗,而且女孩子在撒嬌。

“許念凡,你不錯,接住我了。”她微微大着舌頭,齒音字都出來了。

許念凡還沒來及說什麽,就聽見她在他耳邊小聲又委屈地喃喃:“我不想墜下去。”

許念凡這次心軟到有些疼, 說不上來的、無來由的心疼。

他只能無比真誠地近似承諾地道:“只要你需要, 我會永遠接住你。我會陪你去做任何事,還想看日出嗎?”

連甜又笑了, 她盡力讓自己站穩,許念凡微低着身把雙臂給她借力,見她扶着自己站好後才撒手。

她邊笑邊說:“哪還有什麽日出,你好呆啊,看,太陽不是早就出來了嗎。”

平常的連甜最會說話,會為人,她還從來沒這樣真性情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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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念凡發現,他更喜歡這樣的連甜,不是那個在陳家長輩面前謹小慎微,在陳唐那個上司面前拘謹聽命,可以自由做自己的連甜。

他笑得溫柔,語氣更溫柔:“你還想看什麽、做什麽,我都陪你去。”

他沒有等到連甜的回答,慢慢地笑容也從他臉上消失掉,因為站在他對面的連甜不笑了,不止不笑了,她的表情有畏縮與絕望。

她看的不是他。

許念凡趕忙回頭,就見陳唐正大步朝他們這裏走來,在他怔楞之間,陳唐已越過他,一把抓住連甜的手臂。

他聲音涼涼:“喝酒了?與一堆認識沒幾天的人就敢喝成這樣?!”

他戴着黑色皮質手套,連甜感覺自己被某種黑暗物質繞上了,她從陳唐手裏抽着自己的胳膊:“要你管。”

好,好,很好,看來是真醉了。陳唐不與她廢話,抓着她就走。

就在陳唐強勢許念凡上前之際,連甜不知是因為喝得太多,還是太過激動,亦或是長期缺眠,她暈了過去。

陳唐一楞,在她的頸與腕處探了兩下,然後馬上把人托住摟在了懷裏。

轉頭看見要沖過來的許念凡,他伸出手指制止道:“你帶不走她,別白廢力。”

這時對面賓利的司機跑了過來,是一名高大的外國人,但對陳唐無比恭敬。

許念凡在陳唐面前,天然有一種被壓制的感覺,他叫了他多年的陳唐哥,把他當偶像一樣崇拜,并當了多年的跟屁蟲。

陳唐于他,是師長,是哥哥,是曾仰望的山。

但此刻,對連甜的情意與心疼占勝了多年來的天然臣服。

許念凡:“你也不能帶走她。”

陳唐下颌微動,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攥了攥,皮子發出摩擦的聲音。

“你以什麽立場阻止我?你是她什麽人?”

許念凡:“想她好,想保護她的人。而陳唐哥,你現在又是她的什麽人?”

陳唐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在這冬天的清晨,令人不寒而栗:“我是她什麽人?我當她了十一年的哥哥,半年的男朋友,未來無論我們是什麽關系,她都永遠是陳家的人。”

說着他把連甜打橫抱起來,許念凡雖拼盡全力,但力不敵陳唐帶來的那名司機。

這高大的外國人應該不止是司機,還是專業的保镖,他只兩下就把許念凡擒住,令他動彈不得。

許念凡只能看着連甜被陳唐帶走,被放到後座上,然後他回到駕駛位開車離開。

許念凡用英語與保镖溝通,意思是人已經走了,他可以放開他了。

保镖回他的卻是中文,最後還對他說道:“抱歉,職責所在,還有,節日快樂。”

許念凡不快樂,他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稍許,他拿出電話給他爸打去。

他想他爸一定知道陳家在Z市有沒有房産,平常都在哪裏落腳。

他答應過連甜,他永遠都會接住她。

陳唐在Z市确實有房子,陳家在L國有七八套房産,像Z市這樣的第二大城市,就不止一套。

他一路開車把連甜帶到其中的一套房子裏,是一套離連甜學校不遠的安靜又安全的公寓。

他了解過連甜租在外面的房子,根本不是人住的,除了便宜沒有一個優點。

他把人放在床上,把她的外套、鞋子脫下,被子蓋上,然後去給自己* 弄了杯熱水喝。

喝着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在飛機上一直提着的無處着落的心,終于安了下來。

他查看過了,她就是睡着了,身體沒有別的問題。

心一安下來,他也覺出些許困意。

連甜醒來的瞬間,想不起來現在是什麽時候,以及她是怎麽睡覺的。

她一動,手觸到身旁有人,吓得她一激靈。看到是誰後,所有的都想了起來。

陳唐在她動時就醒了過來,他一向覺輕。

他們躺在床上四目相對,平和的狀态沒有維持多久,連甜馬上起了身,離床遠遠的。

陳唐也坐了起來,問:“酒醒了?”

連甜一邊找鞋一邊道:“我根本就沒醉。”

陳唐冷了一分臉色:“沒醉你抱着許念凡撒嬌賣癡。”

連甜楞了一下,她還真沒記得她做過這個,她不就是讓許念凡帶她去看日出嗎,哦,還有,許念凡在她下墜時接住了她……

陳唐又提醒她道:“不要把不相幹的人牽扯進來,他是個實心眼,不要誤導他。”

連甜被這聲提醒拉回現實,忽略掉剛才心裏一閃而過的暖意與安心。

陳唐看着他提到許念凡,她走神的樣子,臉色又冷了一分,出聲嘲諷:“弄走一個陸昊擇,後面立馬又跟上一個,你真的是來‘充實自己找到自己’的嗎?”

連甜已顧不上他拿她郵件裏的話來諷刺她,她震驚地看着陳唐,當年翟越的事又在重演嗎?

但陸昊擇不是的,陸昊擇不是她的男朋友,他們清清白白。

連甜的臉色嚴肅起來,聲音冷下來:“你憑什麽,憑什麽左右別人的人生?”

陳唐看着這樣跟他擺臉的連甜,怒極而不顯:“這個問題我原來就告訴過你一次,現在我不介意再告訴你一次,就憑我可以,在我不想講道理的時候,我可以不講。”

連甜已穿上她的鞋,也看到了她的外套,她本可以一走了之。

但她運了幾次氣後,坐了下來。

她怕,她這樣走了以後,會給陸昊擇添麻煩。

還有,她不想再這樣跟陳唐硬碰硬,。了,她認輸,她願意跟他說些心裏話,願意把自己剖開展示。只希望這個不講道理的活閻王,至少能被打動哪怕兩三分,也能讓他們這些普通人的日子好過一些。

“我沒有給你講過我小時候的事情吧,”她語氣平緩,“我一出生我媽媽就沒了,我上面有三個哥哥,我爸爸嫌我是個賠錢貨,從小都看不上我,或者說他眼裏根本就沒有我更貼近一些。”

“但在我八,。九歲時,他忽然就看見我了,開始對我好,像對哥哥們那樣,不,甚至更好。”

“我好高興,小心地懷揣着這份幸福,好好學習,努力幹活,賣力地讨好他,生怕這難得一見的親情會因為我的不懂事而沒了。”

“但最後,一切都是假的,他在騙我,為了他的目的而騙我。”

連甜說到這裏,很平靜地看着陳唐,但陳唐的眸子震顫着。

“他想把我賣給我們村裏一個常年在外打工,掙了些錢回來蓋房的老光棍。那老頭都有五十了吧,可他看上了我,找到我爸。也不知他們是怎麽談的,我還那麽小,他們竟能達成協議,要把我賣給他。”

“現在想想,那死老頭是個戀童癖。當然,他們還知道要點臉,打着讓我給對方做幹女兒的旗號。”

“如果不是我奶奶太了解我爸,早有防備,跟他以命相拼,制止了這場惡心至極的腌臜事,我可能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我不讨厭被人騙,我不追求絕對的誠實,但我絕不能接受被人欺騙感情。我對此厭惡、恐懼至極,我想我這個心病是一輩子都好不了了。”

陳唐張張嘴,想說些什麽,連甜擡手制止他:“你先別急,我還沒說完。”

她繼續那種平緩的語調:“我後來被陳奶奶帶走,認識了你。你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好帥的少年啊。自信,強大。氣質與氣場,都是從小山村裏出來的我沒見過的,我被震住了。”

連甜自嘲一笑:“是的,我喜歡過你,我知道你知道,甚至你身邊很多人都知道。”

“但你,看不見我,你就像我爸我哥一樣看不見我。我習慣了,我不強求,我也怕了,所以我自己斬斷了對你的那份心動。”

“你不知道我被埋在坑裏時,我有多害怕,我想我這是個什麽命,連被埋都只是一個人。我想了很多,我怕他們不來救我,因為他們會去挖埋人更多的地方。後來,看報道也知道,如果不是遷墳弄得村民與村幹部們吵了起來,一齊被埋了,我不可能被那麽早地救出來。”

“在瀕臨生死時,我對不被看到的恐懼達到了極致,我那心病也犯到了極致。”

“所以,陳唐,我當初是鼓起怎樣大的勇氣,才敢相信你,才敢跟你試一試。我克服了根植在我靈魂深處的恐懼與陰影,走向你,愛上你。”

“但,你騙了我,你知道我要的是愛情,你就假裝給了我,好一場高傲的施舍。而我,又被人輕易地騙了感情,比起憎恨你,我更厭惡我自己。”

“陳唐,你打碎了我的自尊,磨滅了我的自信,讓我一夕回到最弱小最無力時期的我。”

“我說這麽多,不是在聲讨你,而是在求饒,我把自己所有的傷痕都剖給你看,只想換一個,一刀兩斷,幹幹淨淨。”

陳唐的眼睛紅了,下颌緊崩着,因為疼。

這顆心髒怎麽他媽的這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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