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紀蘭芷的一雙眼霧濛濛的, 見什麽都是雲霧迷離。
她不願對上那一雙火一樣炙熱的眼睛,怕她露出什麽旖旎的聲音,又撩起謝藺哪一頭的火氣。
紀蘭芷體力不支, 特別是腿疼,她酸得發抖, 又要強忍住不适。
幸而謝藺意識到她的柔弱, 一手拖住她的肩膀,另一只寬大的手掌住她的尾骨, 他把她死死按到懷裏,像是要融入骨血。
親吻的動作這樣激烈,這樣強硬, 紀蘭芷擺脫不了, 既羞又氣。
想起來十分的屈辱。
她是打算勾引謝藺的,但她還沒來得及付出實踐,先讓謝藺截了胡。
他如今不合時宜的親吻算什麽?
孤男寡女,荒郊野外。
他竟壓着她索吻!
明明、明明紀蘭芷只是在整理衣着, 只是在理頭發,他忽然就握住她的手腕, 将她困在身下。
謝藺一時興起, 他什麽都沒說, 什麽承諾都沒做。
她羊入虎口,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紀蘭芷不當笨蛋。
她迷迷糊糊地承受這些很重很重的親吻,腦子不由在想:這算無媒茍合嗎?
紀蘭芷的鼻尖酸酸,她想哭, 又覺得沒什麽理由。
因為此時的謝藺實在溫柔,他沒有再那麽用力地吮吻她的唇了。
他像是吃飽了一口飯, 終于知道體諒人,慢條斯理地享受饕餮盛宴。
紀蘭芷好累。
她被迫圈住謝藺的蜂腰,坐在他的懷裏。
她的手腕被郎君有力的握住,虎口上粗粝的繭子一點又一點,摩挲她肌膚雪膩的腕心。
動作極致溫柔。
謝藺食髓知味,雖偶爾讓紀蘭芷松口呼吸,但很快又纏上來。
鼻息滾燙地撞在一起。
紀蘭芷的眼眶漸漸生熱,不止是莫名的、冰冷的眼淚,還有一絲難耐的燥意。
男人的齒關,細細地碾磨她,自唇腔到舌根,像是要将她任何一塊肉、一根骨都舐吮過去。
濃重的松木香味萦繞,馥郁到紀蘭芷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
她似乎浸死在這一味香裏。
耳邊的炭火荜撥作響,星火四濺,清晰可聞。
腳骨觸到的稻草堆也沙沙作響,觸感綿軟。
等謝藺餍足地松開她的唇,紀蘭芷總算從無涯的春夜裏醒轉。
紀蘭芷低下仰到發酸的脖子。
一滴眼淚掉在謝藺手背。
緊接着,襲來的是一記掌掴。
啪的一聲脆響。
耳光重重打在風姿清霁的謝藺臉上,痛感頃刻間彌漫,郎君的嘴角沁出一點血跡。
紀蘭芷趁他出神,手忙腳亂地爬出謝藺的懷抱。
她爬到篝火的另一側,身後是殘破不堪的泥菩薩神像,她也同樣狼狽不堪。
口脂被謝藺吃得淩亂,一點紅、一點白染在臉上。她巴掌大的小臉被籠在一頭烏黑的發裏,唯有一雙含淚的杏眼明亮。
紀蘭芷緊緊抱住那一把冰冷的寶劍,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的杏眸掃向謝藺,沒有淺嘗青欲後的熾烈,一雙淚眼仰望謝藺,唯有望而生畏的情緒。
抵觸而疏離。
刺得謝藺心上一疼。
枝枝沒見過他的臉,她認不出他,所以她怕。
他吓到她了。
謝藺自知太過火。
他怔在原地,沒有再上前一步。
男人這時才知痛。
他擡指,拇指輕輕抿過嘴角的血跡,嫣紅的血液沾在指腹,輕輕一碾,濃烈的血腥味飄溢。
謝藺垂下濃密的雪睫。
枝枝……下手真重。
沒等紀蘭芷放出什麽話,荒廟外,忽然響起一聲急促的呼喚。
“二娘子?!”
“你竟在這裏!可算找到你了!”
徐昭扶着腰刀,三步并作兩步,邁進廟裏。
紀蘭芷的頭發散了,衣裳被雨水打濕,沒來得及烘幹,濕濘濘的半幹狀态,挂在身上,看起來格外不舒服。她像是受了驚,懷裏抱着刀,眼睫毛挂淚,如同一只落水小貓,孤苦無依。
一旁的謝藺衣襟微亂,衣擺沾了泥星子,除此之外,沒什麽異樣,倒還是一如既往的晴雲秋月。
兩人距離拉得很遠,不知是防備,還是關系生疏。
徐昭一看眼前的景象,不由皺了皺眉。
待紀蘭芷回魂,喊了徐昭一句:“徐将軍。”
徐昭快步走來,單手解開擋雨的披風,罩到紀蘭芷的肩膀。
徐昭:“二娘子沒事吧?”
紀蘭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她挨緊徐昭,對少年郎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我沒事。”
說完,紀蘭芷又飛快地看了謝藺一眼,在對上那一雙早已褪去欲色的冷眸後,她咬住下唇,圓融地開口。
“今日我的馬駒忽然發病,幸得謝相公出手相救才得以逃出生天。聖臺山太大了,又恰逢夏雨,我們便找了一座荒廟避雨。”
紀蘭芷輕輕淺淺地笑了下,既為謝藺找了臺階下,又全了自己的面子。
紀蘭芷被輕薄的事,不好找人主持公道。一是對她的名聲有礙,二是她還沒打算放過謝藺這一條大魚。
方才她一時慌張才摔了謝藺耳光,如今回過神,又覺得一個男子對自己喜歡到情難自禁的地步,對于她想要攀高枝的念頭來講,不算是壞事。
只是,紀蘭芷必須占據高位。
她可不會當任何男人掌中的玩物。
用過便棄。
徐昭聞言,想到謝藺不近女色的傳言,心裏信服。
他知道謝藺為人手段冷酷了些,但也算是個耿介的直臣,既如此,謝相公又怎會欺負一介女流呢?
于是,徐昭拱手,對謝藺道:“多謝相公出手相助,救下二娘子。”
謝藺還在理衣襟,好不容易掖平了衣布,聽到這話,眉弓又輕輕蹙起。
謝藺淡掃一眼徐昭和紀蘭芷。
小娘子找到了主心骨,半個身子掩到徐昭身後。
在她心中,徐昭才是那個光風霁月的君子,而他是什麽居心不良的洪水猛獸。
枝枝與徐昭的關系……何時起,變得這般親密?
謝藺冷下臉,鳳眸又是發沉。負在身後的臂骨緊繃,袖下玉琢似的指骨微動。
謝藺跨步靠近,嗓音清寒:“二娘子欠下的恩情,徐将軍一個外男代為道謝似乎不大妥當?既受了恩,改日煩請二娘子親自請本官喝一杯水酒。如此滴恩湧報,才是侯府的待客之道。”
謝藺這話說得,像是在玩笑,又仿佛敲打。
總而言之,紀蘭芷深谙自己算是招惹上了一尊陰晴不定的瘟神。
她被謝藺的威壓所震懾,背骨發麻。
小娘子唯唯諾諾上前,咬着牙關,小聲說:“是。”
她垂首行禮,篝火黃澄澄的光照在後頸,細軟絨毛被光影染黃,耳後那一片軟膚泛起一團酡紅。
再看紀蘭芷的臉頰也浮紅暈,謝藺猜她是淋雨受寒,發起了熱。
謝藺不願在人前給紀蘭芷難堪,因此沒有過多的接觸。
他只是居高臨下看她,曼聲說了句:“二娘子的額面有些發熱,不知是不是受了風寒燒上了。荒郊野嶺難免風大,早些回去尋太醫問診吧。”
謝藺是一片好心,不想紀蘭芷受苦受難。
可落到紀蘭芷耳朵裏,又覺得他話裏歧義頗多。他又不是大夫,怎能單憑肉 眼分辨她有沒有發燒?還不是、還不是方才抱到懷裏,摸、摸到的……雪膚滾沸。
紀蘭芷的耳朵更熱了。
她羞惱地瞪了謝藺一眼,但明面上還是要感謝謝藺的關懷。
“勞謝大人記挂二娘的身體,我定會快些回去就醫問診的。”
回營的時候,紀蘭芷提出要單獨騎一匹馬,可她腿上有傷,又挨餓受凍,站穩的力氣都勉強,讓她單獨騎一匹馬,任誰都不能放心。
徐昭提出要捎帶紀蘭芷一程。
沒等他攙紀蘭芷上馬,謝藺忽然展臂揚袍,掐住小娘子纖細的腰肢,輕巧将她打橫抱起。
衆目睽睽之下,謝藺竟當衆與一個小娘子親昵。
莫說徐昭,便是紀蘭芷都呆住了。
紀蘭芷崩潰地不知說什麽好,她正要掙紮,謝藺卻低下頭,小聲道:“無非是送二娘子回帳,二娘子不領情便罷了,還要當衆同本官撕打,未免惹人疑心。”
聞言,紀蘭芷扭動的動作弱了一點。
看到紀蘭芷抵觸,謝藺感到頭疼欲裂。
但紀蘭芷看病要緊,謝藺無奈,也只能再扮一次色令智昏的登徒子。
他寒着聲,低語:“我已被那一巴掌扇得失了興致,還盼二娘子不要搔首弄姿,蓄意招惹我。”
聞言,紀蘭芷果然在他的懷中安靜下來,硬挺得像是一具死屍。
謝藺的唇角輕輕一扯,笑意轉瞬即逝,臉上看不出什麽笑模樣。
紀蘭芷可不敢再惹他。
若謝藺昏了頭,當衆和她親近,那紀蘭芷被定了“謝家”的戳兒,往後怕是找不到什麽好人家了。
她要忍,即便謝藺是個色中餓鬼,她也要姑且忍一忍!
紀蘭芷坐上那一匹名喚“白玉”的棗馬,她強裝鎮定,對徐昭道:“聽聞徐将軍胯.下是邊關悍馬,迅疾如風,我今日淋雨身體不佳,若是乘上快馬,難免頭暈目眩,脾胃犯嘔。今晚事出緊急,還是勞煩謝相公捎帶我一程,先回營地再說。”
徐昭想了想也有道理,他頗為抱歉地道:“還是謝大人心細如發,我倒是忘了墨雲暴烈的脾氣了。”
謝藺淡道:“不過小事一樁。”
轉眼間,謝藺已翻身上馬。
他雙手持缰,健碩的臂骨環住身前的小娘子。
紀蘭芷能感受到他的克制,至少他的手臂與她留有寸許距離,沒有故意貼上她。
她不由挺直脊背,力求身體不要往後靠去,貼進謝藺的懷抱。
夜色蒼茫,廟外的原野被雨水澆灌了大半夜,馬蹄踏進長草,激起刺骨的冷意。
紀蘭芷的鬥篷被風吹開,她不由瑟縮一下。
本來是一樁無關緊要的小事,可謝藺卻減緩速度,不再快馬加鞭回程。
紀蘭芷察覺到他的體貼,不由偏頭,偷偷看了一眼。
她沒看清夜霧裏謝藺臉上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嶙峋喉結,如玉石一般幹淨瑩潤。
随後,一只寬大的手掌探來,指尖正對紀蘭芷的小腹。
紀蘭芷屏住呼吸,一時間坐立難安。
她死死盯着那幾根幹淨修長的手指,生怕謝藺又起了邪心。
可指骨探到她被風吹鼓的鬥篷邊沿後,骨節輕蜷,壓住了鑽進衣裏肆無忌憚卷走溫度的風。
他替她嚴防死守這些寒冷,不讓紀蘭芷繼續受凍。
謝藺的手,只是恰到好處合攏了紀蘭芷的鬥篷。
健馬繼續提速,朝遠處奔去。
紀蘭芷的體溫回到身上,她有點昏昏欲睡。
她沒能撐住身體,還是忍不住往後靠,倒在了謝藺的懷中。
但幸好,謝藺除了護衣以外,再無其他動作。
他謹慎、細心、守禮,像是一名真正謙和溫文的君子。
此前的唇齒勾纏,一瞬間的情難自禁,仿佛都是紀蘭芷臆想的春夢。
謝藺沒有意亂情迷地擁抱她,是紀蘭芷記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