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滿願幻境。

根據進入者心願不同,幻境亦會不同。

慕廣寒猶記自己小時候第一次進入幻境,看到的是流光夜空婵月高懸之下,一片光華皎潔靜谧的城。

後來許多年,他又在幻境中看過萬丈花海、巍峨碑林,看過金秋十月的田園,與孤寂的蒼茫的深海……

身為城主,責任重大。

因而慕廣寒從來不敢在食夢林中輕易許下願望。

哪怕平日裏孤身一人時常會在心裏偷偷祈禱,希望能有人愛他、喜歡他,希望能有人能陪陪他,或者至少能交到一個知心朋友……

但這樣的願望,他并不确定會不會太過貪心。

所以在林中從來不提。

……

城主自己謹慎之餘,亦常年告誡城中之人食夢林危險,還給林子設下結界。

卻仍舊架不住一些欲念深重且又自負本事高深之人,非要前來一試高下。

就比如……此刻的楚丹樨。

幻境之中。一片血霧,沖天腥氣。

慕廣寒沖入其中,拂去迷霧後,就見地下無數道荊棘藤蔓正從泛着赤紅血腥味的血海破土而出,四面八方纏上楚丹樨的手腳。周遭黑氣森森,一片哀嚎吼叫,而在此讓人毛骨悚然的情境之中,楚丹樨竟還能保持冷靜,眸中倔強,黑發飄揚,與那藤蔓奮力拼殺。

“楚丹樨!”

慕廣寒沖上去,化出望舒劍劈向尖刺荊棘。

“你許了什麽願望!”

楚丹樨不言,只深深看了慕廣寒一眼。便轉過頭只顧咬牙瘋狂揮動手中劍。

“夠了!!!無論什麽心願,我此刻以城主之令,命你立刻将心念破處!這幻境兇險,你先跟我出去——”

話音未落,楚丹将他樨一把推開。

七八支尖銳刺藤,就這麽生生在他面前盡數紮進了楚丹樨身體中。血肉撕裂之聲穿耳驚悚。漆黑的衣服看不出血水,但慕廣寒知道他必已血流如注。

“楚丹樨,還不破處心念!!!”

然而,狠戾透骨一擊,仍舊沒有戳碎楚丹樨黑眸裏的倔強。

他明明吐了血,卻咬牙強忍劇痛繼續揮劍,每一下傷口都再度撕裂,一股股洇出鮮紅的血來。他卻像是瘋了一樣,手上動作不停反快。

荊棘藤蔓在他的瘋坎下開始暴怒瘋長,本來盤根錯節的遒根上更瞬間生出萬千骷髅。那些骷髅引頸張口,狂叫咆哮着纏住兩人,千絲萬縷将他們兇猛向下拖拉!

慕廣寒狂吼:“楚丹樨,還不收了心念!你真想死?!”

一向不罵人的月華城主,都氣到罵人了。

“要死你他媽自己一個人死,我帶南栀走了!”

“我真走了!”

藤蔓繼續将人瘋狂下拖。

慕廣寒氣得發昏,他這些年來身為城主,真要被這一個個不省心、執迷不悟、前赴後繼、害人害己的混賬給氣死!!!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一個個到底都有什麽毀天滅地的彌天大願,非要賭上命也得實現?!

也不想想命都沒了,再偏執的欲念又還有意義嗎?

都是瘋子,一群瘋子!!!

……

骷髅藤蔓将二人拖入渾濁的血池。

慕廣寒一開始還不服輸,在那血腥之中嘗試掙紮想要去撈楚丹樨,卻發現完全發不出力氣。

很快,他開始困意沉沉,雖努力集中精神強自抵禦,奈何滿願幻境的蠱惑還是過于強大。

他無法擺脫睡意,很快墜入夢中。

夢裏,是月華城的長夜,明燈點點。小院枝頭挂着丹桂,幽香四溢。

慕廣寒從小就沒見過爹娘。

好在鄰居家嬢嬢姜蠶心好,将孤苦無依的他接去了家中,同自己家兒子一起養着。

姜蠶的兒子名叫楚丹樨,和慕廣寒同歲。

在小小的慕廣寒眼裏,楚丹樨簡直就是個小神仙。

長得好看又有才華,還什麽都會,整個人閃閃發光!

明明同齡,慕廣寒還在歪歪扭扭把墨弄灑的時候,楚丹樨就已經寫了一手好字。慕廣寒還咿咿呀呀一首短詩都背不下來的時候,楚丹樨已經出口成章。慕廣寒算不清的數,楚丹樨一定會算。就連劍術與占蔔,楚丹樨也一樣在同齡人中拔得頭籌。

慕廣寒過去從來不曾有過一個十分離譜的念頭——

或許當年,他在楚丹樨面前的觀感,其實和邵霄淩在洛南栀面前的觀感……差距不大。

他以前沒這麽想過。

因為他從不覺得自己哪裏像那個二世祖。

可如今,真的回看過往,他突然發現在懵懂幼年時,楚丹樨認真讀書習字,他就只顧一臉沉迷地觀賞楚丹樨研墨。楚丹樨認真打算盤,他就只顧在那裏偷摸人家漂亮的黑發。楚丹樨練劍,他直接坐在門檻上,手裏捧着一堆花生果子一邊吃吃吃,一邊眼睛明亮拍手叫好。

這難道就不是又閑又傻?

好在他那麽笨得可笑,姜蠶也并不會嫌棄。

只會坐在旁邊桂花樹下,泡杯茶,溫柔地微笑着看兩個孩子。

……

轉折發生在慕廣寒五歲那年。

那一年,上一任月華城主姬晟年滿卸任後失蹤。

無奈,新的城主遴選,只能在長老們的主持下匆匆進行。

千百年來,月華城的新任城主,都是從七歲以下的純真幼童中遴選最有“資質”者。

資質由食夢林判定。

林中有一個安全的小幻境,孩子們進去一趟,資質高下立判。

所有人都認為,新任月華城主必是楚丹樨無疑。

畢竟月華城人口本就不多,适齡的孩子就那麽十來個。楚丹樨在這十來個人裏,太過明顯地出類拔萃了。

慕廣寒也毫不懷疑楚丹樨一定會是新任城主,就連公布結果那天,他都是牽着楚丹樨的小手一路過去看的,怎麽慶祝都幫他想好了。

誰知看到結果的瞬間,楚丹樨一把甩開他的手。

……

在所有人的議論不解中,慕廣寒懵懵懂懂地,被長老們将接到了月華宮中。

月華宮裏的陳設很是奢華,長老們給他換上了名貴的錦繡華服,桌上堆了好多精致的糕點,宮中一切金銀玉器也随便他拿着玩。

可慕廣寒還是一點都不開心!

他想回家。

他害怕這陌生的地方,也根本就不想當什麽城主。他只想回丹桂小院,回到姜蠶和楚丹樨身邊!

慕廣寒就這麽破天荒地,成了月華城歷史上一個當選後在宮裏大肆嚎啕大哭了好幾個晚上的小城主。

終于,長老們沒轍,破例準許楚丹樨的父親楚晨帶他回了一趟桂花小院。

慕廣寒開心極了。

特意從月華宮搜羅了一大包袱好吃的糕點,還把寝宮名貴的白玉硯臺都順了。

結果。

“我不要。”

楚丹樨的雙眸,從小時候就像玻璃珠一樣,是深沉的一抹黑。

他毫不留情打掉慕廣寒開開心心送他的小包袱,冷冷看着慕廣寒默默紅了眼睛。

“你滾。”

“以後不要找我說話。”

……

小時候的慕廣寒,是很有一點遲鈍的。

以至于之後很長時間,他都始終沒能想明白,為什麽成了城主以後,他最喜歡最要好的小竹馬,就突然不肯再理他了?

因為想不通,他一遍一遍堅持不懈去找楚丹樨。

無數次登門,楚丹樨不見。

隔三差五送去各種各樣的禮物,楚丹樨統統退回。

好幾次,姜蠶看着小小的慕廣寒垂頭喪氣抽噎着離開也,只能無奈嘆氣。而她的兒子楚丹樨,就只是面無表情繼續練劍。

姜蠶不懂,她自己一直都是不争不搶的溫吞性子,嫁的丈夫也是個溫厚知禮的男子。怎麽兩個性子平靜的人,偏偏卻生出個這樣小小年紀就頗有主見、且心高氣傲的兒子來?

明明她和夫君,誰也沒有催過兒子讀書努力、處處争第一。

更是誰也沒有教過兒子要樣樣獲勝、時時刻刻都在同齡人中要拔得頭籌。

全是楚丹樨自己立志,要當下一任月華城主。

自己拼命事事做好、嚴格要求。

楚丹樨這般要強,鄰裏鄉親看也都在眼裏,也常誇他優異,篤定下一任的城主非他莫屬。誰又能想到,這種在衆人眼裏毫無懸念的結果,卻偏偏就是落了空。

姜蠶暗嘆,兒子還小,一時無法承受打擊也是正常,只是可憐了小阿寒。

什麽時候小丹樨能明白,并不是小阿寒故意搶了他的位置呢?

姜蠶覺得這事還是得慢慢開導,讓兒子慢慢想通。

至少不能像自己的夫君一樣,傷了孩子的心——

自從公布遴選結果後,楚丹樨一直不服,幾次央求父親楚晨帶他去食夢林申訴。

父親不理他,他就跑去月華宮央告其他長老。

小孩子不懂事,鬧一鬧也是正常。姜蠶卻沒想到,她那一向溫和的夫君,卻會突然反常暴怒。

月華宮前,大庭廣衆,他狠狠甩了楚丹樨一巴掌。

“天定結果如何更改?小小年紀就如此輕狂,實在不知天高地厚,還不給我滾回去?丢臉的東西!”

……

小小的楚丹樨何等倔強記仇。

此事過後,一連整整兩個月都沒再肯與親爹說上半句話。姜蠶如何哄勸都沒用。

不久,姜蠶出門買茶,鄰居大姐一把拽住她。

“哎,丹樨娘,你聽說了嗎?城主繼任儀式上出了大問題!”

千百年來,新被選中的月華城主,都會在半年之內于樂華宮內的秘密祭壇進行正式的繼任儀式。會被月神賜予福澤、無上光耀,從此青春常駐、健康順遂。

儀式過去從未有過差池。

從未有哪個城主會像慕廣寒一般,被天火荼毒,變得毒紋遍布、面目全非。

一時間城內流言四起。

說定是慕廣寒做了不好的事,觸怒了月神才會遭受降罰。

可一個那麽小的孩子,又能做多麽傷天害理的事情,讓神明降下那麽大的天罰?

很快,就有好事之人将整個事情給捋順了。

“丹樨他娘,你聽說了嗎?據說當年食夢林遴選,是那小阿寒做了什麽手腳,才得到的第一。”

“怎麽可能……?”

“你先想想有沒有道理吧!他要是沒有錯,怎麽會被懲罰?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你家丹樨資質更佳,怎麽最後是他那樣平凡的孩子被選中呢?”

……

楚丹樨再次見到慕廣寒,已經是兩年以後。

那一年,食夢林中接連有人受傷。

在月華宮中深居簡出整整兩年不見人的慕廣寒,也終于不得不以月華城主的身份,出來主持調查事宜。

七歲的慕廣寒,長高了不少。

一身青色祗服,臉上戴着半塊黃金面具,小小年紀看起來很是沉着安靜,像他又不像他。

再不是楚丹樨記憶中成天笑意盈盈無憂無慮,像個高興小狗一樣橫沖直撞、一門心思颠颠沖着他跑過來,滿口“丹樨丹樨丹樨”的喜慶模樣。

小小年紀的慕廣寒,用了短短一天,就幫助長老們一起羅織好了食夢林禁地的結界。

從此,不再有人質疑。

能那麽快設立結界,說明這位城主實力不俗,同樣也間接說明,他肯定是擁有月華賜福、受到了月神認可的。

雖然為何會遭受毀容之災仍有種種傳言。但至少所謂他是冒名頂替、不夠格做月華城主的流言,頃刻不攻自破。

大家松了一口氣後,一切重新和樂融融。

紛紛向月華宮送去禮物,也希望新任城主能開始持城中各項事務和年節慶典,多和大家見面。

然而,慕廣寒在那次露面以後,又很少出現了。

城中新年、花朝節,都見不到他的身影。

很快又過一年。

八歲的楚丹樨,在月塾劍術一騎絕塵,亦第一個學完了一整套三十二卷很厚的月華夏史,人人羨慕。

“楚丹樨太厲害了,無人能比!”

“我上次聽長老爺爺說,城主在月華宮裏好像也已經念完了夏史,連附帶的十本注記也讀完了呢。”

“真的嗎,我不信!”

“什麽時候讓他出來和丹樨比一比啊?”

“聽聞以前歷代城主都是和大家一起念書的呢,但咱們如今這一位,卻從不願來月塾。”

啪叽。

同歲的小姑娘葉小蠻狠拍了一下身邊黑黑胖胖的男孩:“看吧,都是你的錯。”

“要不是你欺負城主,他說不定就肯和我們一同念書了。”

“怎麽啦,王琥做什麽了?”別人伸頭問。

“那是前年秋天的事了吧……”葉小蠻撫着下巴回想,“我同王琥相約去後山摘梨,難得遇到城主。當時他才剛繼任不久吧,我還想說要不要喊他一起呢,結果這個笨蛋王琥,竟往人家身上扔泥巴、丢石塊。還叫他醜八怪,撒謊精!說他吓人,讓他快點滾。”

“他當時哭得好難過哦。”

“後來,就再不見他出來了。總之,都是你的錯!”

王琥:“你你你,你颠倒黑白!明明當時看到他的臉,是你先吓哭的啊?我可是為了保護你才趕跑他的,你又怪我!”

“我又沒讓你砸他!”

“那我怎麽知道?我以為你害怕嘛,你當時也沒阻止我啊?”

“那我不是只顧着哭了嗎!”

“……”

月華宮後山,是有一片小小的酸梨林,人跡罕至。

楚丹樨一連去了梨林三日。

他在林邊向陽的一側,找到了一個挂了竹簾的小山洞、一只藤編的小躺椅,山洞裏還放了幾本書,書上還有一些新的墨跡。

“……”

看來,有些人的日子,也未必有他想的難過。

也學會好好寫字,字跡還挺工整。

第四日,楚丹樨終于在小山洞旁巧遇了月華城主。慕廣寒完全沒想到他的秘密小山洞會有外人來,吓了一大跳。

四目相對的一瞬,楚丹樨很确定,在男孩那雙熟悉的眸子裏有一閃而過的明亮驚喜。可僅僅只有一瞬,緊接着,慕廣寒就像是個什麽警覺怕生的小動物一樣,嗖地就轉進旁邊的林子就不見了。

楚丹樨:“……”

他跑了。

跑。了。

可他跑什麽

楚丹樨皺眉。那日,他在山洞旁百思不解等了一天,也沒等到慕廣寒再出現。

隔日再去,山洞裏的書全沒有了!

“……”

什麽意思!

這明顯是在躲着他。但慕廣寒有什麽理由要躲他?他總不至于覺得……他也會像王琥那群人一樣欺負他麽???

……

可慕廣寒當年的落荒而逃,其實僅僅只是害怕被讨厭。

當年被天火所毒,他整整躺床上養了半年的傷。才五六歲的年紀,每次看到鏡子裏自己陌生而醜陋模樣都難過想哭,但一哭傷口就會疼,又只好撇着嘴忍着,就更醜了。

長老們輪番安慰他,說也并不是他以為的那麽嚴重。

說也并沒有那麽吓人。

他信了。

于是一個風和日麗的秋天,他換上新衣服,綁好頭發,傷愈後第一次悄悄去無人的後山曬曬太陽。結果是巧遇到了以前認識的小夥伴,被罵醜八怪、還狠狠砸了石頭和泥巴。

他再也不想出門了。

他就是個小怪物。

以後最好一輩子都躲在月華宮,然後老死在月華宮裏。

再也不要被人看見了!

……

可,話雖如此。

從那天以後,慕廣寒還是時不時就會想起,那天在梨子樹下驚鴻一瞥的楚丹樨。

他長高了。

眼睛也又黑又亮,比小時候還好看……

半個月後。

慕廣寒還是悄麽麽又去了梨子林。

他始終吃不到教訓。

這些年,慕廣寒雖跟楚丹樨沒怎麽直接照面,但一些年節慶典,他都會偷偷從月華宮高出往外看。

他看到楚丹樨交了許多朋友,慶典上總是衆星捧月、前呼後擁。

他也聽說楚丹樨課業一如既往的優異,讀書習武無人能及。

分開這三年,他其實一直十分想他。

只是已經不敢再去找他了。

他如今大了些,也有了自知之明,以前楚丹樨都不怎麽肯理睬他。如今他變得那麽醜,肯定會被嫌棄死。

可明明知道是這樣,為什麽還是來了?

慕廣寒後來想想。

倒也不怪。

他的人生,總有太多太多回不撞南牆不回頭。

他鼓起勇氣去了梨林,果然又見到了楚丹樨。

他還因為過于慌張,同手同腳掉進一片泥沼裏,還是楚丹樨皺着眉把他給拎上來的。

從那天以後,兩人隔三差五,就會在小梨林裏“偶遇”。

楚丹樨會進去他的小山洞裏,同他一起研究一些古籍的內容,偶爾一起切磋一下武藝劍術,再對一對月塾先生教楚丹樨的內容究竟和月華宮長老教慕廣寒的有什麽不同。

那是慕廣寒童年最如夢似幻的一段日子。

他甚至後來一度不能确定,那段日子究竟是真實發生過,還是僅僅的他的一場黃粱美夢。

很快,冬天要到了。

月華城的冬,總是會下很厚很厚的雪,到時候整個後山、連同小山洞全部都會被掩埋。秋末的最後一天,慕廣寒在小山洞裏點起柴火烤起酸梨,裝作漫不經心,卻又小心翼翼道:

“只能明年春天再來了。”

“嗯。”身邊,楚丹樨正拿着一本慕廣寒從月華宮偷出來的話本看得入神。

“明年的話……”

明年的話,你還會回來再跟我見面嗎?

他想問,卻又不敢。

酸梨還沒有烤熟,慕廣寒就迷迷糊糊睡過去了。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個夢,他臉上的面具被身邊人拿了下來:“嗯……楚丹樨。”

“什麽?”

“你,怕我嗎?”

“……”

“我的臉,”他迷糊着,喃喃道,“可怕嗎?”

“不怕。不可怕。”

“嗯……那就好。”

“……”

隔天,鵝毛大雪就封了山。

整個冬天,慕廣寒就在月華宮中,等着、盼着。好容易等到冰消雪融,初春到來,興沖沖跑去山上。

卻再也沒有等來楚丹樨。

初春,盛夏,酸梨再度挂滿枝頭。他都沒有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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