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玻璃
九點十五, 林沒很少那麽晚才醒過來。看到謝悠發的短信,他發着蒙走出房間,窗戶都敞開着,風在不知不覺間帶上了夏日的溫度,吹在身上很舒服。
廚房的煤氣竈旁貼了張“記得關煤氣”,是謝悠寫的, 林沒心裏一緊,以為自己昨晚忘記關煤氣了, 再看煤氣關得很好,而謝悠不會關煤氣,他不禁松了一口氣。
他走出去四處打量這間屋子, 不僅是廚房, 還有客廳、陽臺甚至是窗戶的反鎖上, 都細心貼上了紙條, 應該是謝悠上學前的突發奇想。
和往常一樣去公寓旁的早餐店, 點了一籠燒麥一碗粉絲湯,然後看着熱氣愣神,直到食物快涼了,勉強撈了兩勺湯,燒麥吃不下,光是聞聞味道。
差不多每天都這樣,他懂怎麽樣的飲食起居才是正常的,并且照做,只是做的全是表面, 自欺欺人都勉強。
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即便感到饑餓,更多時候還是在焦慮或是發呆,而不是把面前的飯菜吃掉。
結完賬,他坐車去花店,今天謝在苑沒來,林沒東張西望看附近沒對方的車,于是安下心來。
下午沒有什麽事,和以前的朋友玩在線麻将。林沒打麻将純粹是給人送錢去的,不愛動腦筋,随心所欲看哪個不順眼出哪個,不像謝在苑那樣,消遣一下還會算牌。
這麽幾個小時,自己的錢如流水般輸出去了,在經歷那份合同的事情以後,林沒對這點金額完全沒概念,麻木得像買一瓶礦泉水似的,即便對別人來講,是幾個月工資。
打發時間到謝悠快放學的時間點,林沒看了天氣預報,等下可能下雨,他發短消息問小孩怎麽回來,謝悠沒及時回,不知道是真在認真聽課,還是假用功,過了二十分鐘,謝悠說自己坐公交車。
林沒:那我來接你。
他帶了把雨傘,轉了兩趟公交車,到謝悠的學校時學生散得差不多了,謝悠孤零零地坐在等待室裏,嘴裏含着根棒棒糖,保安的收音機裏放着廣播,女播音員在說哪片地方開始下雨,哪條道路開始堵車。
“以後早點來接,小孩肚子要餓的。”保安提醒林沒。
林沒長時間處于毫無食欲的狀态,一時沒想到這些,只念着天要下雨,謝悠沒帶雨傘。他随即去問謝悠要不要先去買點零食吃,謝悠猛地搖頭,拉着林沒的胳膊說:“我不餓。”
在半路忽的下了雨,謝悠嘆氣說:“最近雨好多啊,感覺沒停過多久。”
林沒道:“下過這陣就好了,出了黃梅就是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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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輛駛過濺起水花,雨滴沿着傘的輪廓落下,白色牆壁上凝結出一滴滴透明液體,成型再滑下。
黑夜逐漸籠罩天空,路燈的光芒被暗色吞噬得漸弱,他們先回到店裏,打算到邊上的西餐廳解決晚飯,推開店門時卻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
花店後面有間小屋子是有廚具設備的,甚至有蒸箱,不過林沒沒用過,他和謝悠對望了眼,下意識以為隔壁有店家來這裏借屋子燒菜。他走過去推開門,卻發現是謝在苑。
盡管之前七年中,兩人工作各有各的忙碌,但待在一起的時間不算少,林沒以前從沒見過謝在苑下廚,一次都沒有。
幾乎在看到謝在苑背影的瞬間,林沒有些喘不過氣來,不由自主去思考謝在苑是怎麽會想到去學燒菜的。
謝在苑沒有平時抽空自己做飯的情調,也沒有這份必要,除了以前可能給林沫做過外,似乎沒其餘可能了。
身邊的謝悠也愣住,眼前的場景實在出乎意料,不知道謝在苑到底是根本沒做過飯,還是太久沒動過手,他很生疏地盛好菜,轉身和他們說:“吃晚飯了嗎?”
“打算放下東西就到隔壁去吃。”林沒道。
聽林沒這麽回答,是很不情願吃這頓晚飯了。謝在苑不知道怎麽和林沒提,艱難地開口:“雨下得那麽大,留下來比較方便。”
“我不怕麻煩,謝悠在路上說過他想吃牛排。”林沒不如他的意。
話音落下,林沒把謝悠的書包放好,撐開傘領着人去了隔壁的西餐廳。
房間眨眼間變得空蕩蕩的,謝在苑看着自己人生第一次下廚的成果,認為應該不會好吃。他還是把菜全部端到桌上,接着把另外兩只空碗疊起來,最後落座嘗了嘗這些菜,比自己預想的要可口。
今天偷偷看完林沒吃早飯那樣子,謝在苑去見從巍都請來的廚師,兩人聊完後,他本打算着想讓廚師留這裏給林沒做飯,可是他打包帶過去顯得誠意不足,林沒根本動都不會動。沒辦法,謝在苑只好現學。
工作本就讓他抽不開多的時間,使得很多次看完林沒,他都要回去通宵處理公務,現在要擠出來的時間更多,他連午間都在高效率地忙碌着,就為了晚上可以一門心思撲在林沒的飲食上,讓他少在外面吃。
然而外面吃的還能吃兩口,自己做的碰都不會碰。謝在苑三番兩次被這麽駁面子,按往常是怎麽樣都忍不下去了,但他還是沉默地洗碗刷盤子,将新買來的調料整理好放進櫃子裏。
辛辛苦苦做的這三菜一湯他都是只嘗了個味道,沒胃口再吃,等到全部收拾完,林沒和謝悠也回來了。
謝悠開始做作業,他早就想和謝在苑說話了,可他不敢說,怕林沒心情一差直接被惹火。
他糾結來糾結去,說了句很欠自家爸揍的話:“今天何哥哥怎麽不來?”
“不知道。”林沒道。
感覺到謝在苑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謝悠低頭玩衣角,再重新打起精神來寫糾錯本,時不時瞄着林沒,林沒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憂郁世界裏。
他不明白林沒是怎麽做到走神那麽久的,安靜地坐在那兒,也不玩手機,偶爾微蹙起眉,明豔的臉有一股厭世的勁頭,像書本上那種精致的恹恹的病美人。
仿佛是玻璃做成的,美但易碎。
今天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何修澤遲遲沒來,八成是在加班,所以林沒沒打電話去問,他想等外面雨小一點,和謝悠打車回去。等了有半個小時,雨根本沒快要變小的陣勢,反而越下越猛烈。
三個人僵持着,還是謝在苑敗下陣來:“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們回去,好不好?”
謝悠應景地打了個哈欠,林沒妥協:“謝悠,自己理書包。”
謝在苑去把廚餘垃圾倒掉,再讓林沒他們等在門口擋雨棚下,他冒着雨去開車。
送林沒他們到公寓樓下,謝在苑沒打算下車,硬要上去喝杯茶之類的還是太突破底線了,他做不到。只見林沒也還坐着不走,反而把雨傘給謝悠:“你先去睡覺。”
謝悠接了傘,飛快地和謝在苑說了一句“爸爸再見”。不過一會,林沒家裏的第一盞燈亮起,車外是磅礴大雨,砸在車上,而車內溫暖,似乎外面風雨再大也侵入不了這裏。
兩人都沒動靜,氣氛卻是緊繃如經歷了場不可開交的争吵,任何一句感情強烈的眼神或言語都會掀起驚濤駭浪。
林沒的氣息頓了頓,謝在苑了解這是林沒要說話了。
果然,林沒說:“謝在苑,你知不知道你眼睛裏有血絲?”
謝在苑很久沒睡過一場好覺,他本來睡眠淺,現在更是動不動要從夢中驚醒過來,昨晚通宵,今天又沒合過眼,由心至身的疲倦遮都遮不住。
“睡一覺就好了。”謝在苑沒想到林沒不再話裏帶刺,嗓子發澀地應答。
林沒語氣和緩,但字句直白:“這樣下去別說我受不受得了,你先考慮下自己扛不扛得住吧,不要學少年人那一套了,沒那麽多時間好讓你揮霍。”
“怎麽沒時間?”
謝在苑沒看向林沒,林沒也沒看向謝在苑,垂着頭自顧自道:“你該趁早找個更合适的。”
“為什麽我不能覺得你最合适?”謝在苑道。
“我們有一大堆截然不同的觀念,哪裏合适了?這七年收尾收得像場笑話,你不要再在我這裏空耗着。”說到這裏,林沒頭抵着車窗,眨了眨眼,“除了不歡而散,我們還能有什麽結果?你清醒點,別在一個人身上後悔兩次。”
“我現在是清醒的,就算沒有結果,對我來講也不算空耗。”謝在苑講,“也不會後悔。”
“寧可兜兜轉轉撲個空,你什麽時候成這樣了?”
“你不想我這樣嗎?”
以前那個高不可攀的人終于低下身看我了,我不想他變成這樣嗎?林沒也問過自己,可答案太複雜。
他沒正面回答謝在苑,只是說:“投入太深只會粉身碎骨,你收收吧。”
放在原地不動是永遠的心結,動一動又鑽心地疼,林沒想讓謝在苑遠離自己,走得越遠越好,此生再也別再見到,矛盾的是也想讓他再靠近點,自己多年沉澱下來的不甘心需要有個發洩口。
不管是離遠還是靠近,林沒都飽受折磨,他的靈魂再也缺不了謝在苑的影子,心髒記住了為他加速的感覺,極致的愛和恨混雜在一起,永遠不會再複刻。
到底是默契十足還是命運捉弄?漫長不見終點的你追我趕的游戲換了個方向進行。這般拉拉扯扯的滋味既是折磨也是享受,能歸為解氣,也能歸為痛苦。林沒為此感到暈眩,在暈眩裏擠出的一絲清明卻是撓人的。
“嗯。”謝在苑說,“我沒在擔心這些,你不想接着我,我也會選擇跌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遲了抱歉!最近都挺遲的不要等我了qaq病得神志不清,明天捉蟲!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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