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盡管她每天都回家住,可是,學校裏的宿舍她也交着錢呢。也算是個落腳的地方。有時,沒有課,圖書館裏又沒有位置的時候,窩在宿舍裏,敲論文,也算是好的。

這兩天,文學院的樂府研究會在學校附近的一座酒店舉行,請來的都是學術界的大腕。

宋景本來不是做樂府詩研究的,可是也被叫了來做大會的招待工作。

很多參會的學術泰鬥,年齡大了,或者是千裏迢迢從外地趕來,詩歌研究中心都派了學生親自去家裏或是車站去接待。

不過,宋景的工作,算是輕松的。她負責的是簽到工作。老先生們都是規規矩矩用毛筆字簽的到,那龍飛鳳舞的筆法,卻也見多年的功力。

而後就是大會開始,她可以靜靜的坐着,聽老先生們講學問。

宋景知道自己是喜歡這些傳統的文化的,在讀那些古老的書籍的時候,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是快樂的。所以,當年,她毫不猶豫的申請了碩博連讀,就是想要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

她并不想要成就多大的事業,不過就是想要用餘生慢慢參透那些哲理,關于生死大義,關于快樂痛苦。而後,把自己所知道的,講給學生,把這些傳統的文化,一代代的傳遞下去。

晚上,結束的有些晚,将近七點了,她之前往家裏打了電話,讓爸爸去接小鹿放學。

離開會場時,正好遇到導師。“宋景,你坐我車回去,路上正好談談你論文題目。”

宋景盡管喜歡讀書,也有很多想法,可是她寫論文卻不是那麽在行,就這麽一個不到十萬字的博士論文,來來回回不知道修改了多少次。

她的導師周瑾盡管只有四十二歲,可已經坐到了文院副院長的位置。南開大學畢業,研究《詩經》的。近兩年,又被評上了“長江學者。”所以,對學生的要求,那也不是一般的高。

說實話,宋景當初不了解他的性子,拿着不成系統的小論文去給他看,生生被他罵哭了。後來,就再也不敢了。

不過,在周瑾現在帶的十幾個博士碩士裏面,宋景算是挨他罵少的了。一來可能周瑾覺得她過了三十歲了,不如她那些二十四、五歲的那些師弟、師妹們擱得住罵,二來,她确實在讀書和論文上,很用心。所以,現在在導師面前,她倒不像往常那麽的拘束。

“上周,我給你畫出來的,讓你做修改的地方,你做好了嗎?”周瑾問她。

宋景估摸着,師傅今天跟那麽多的學術泰鬥聚在一起,心情看似不錯,應該不會貿然對她發脾氣,所以鬥着膽子說,“還沒有”,又覺得有些不妥,忙補上一句,“不過,也差不太多了。”

“什麽原因?”語氣生硬而又不容抗拒,聽了讓人心驚膽顫的。

宋景有時覺得,師母離開他,跟他離婚,是對的,他這樣的臭脾氣,誰能忍得了啊。長得倒是書生的樣子,棱角分明的臉,鼻梁上架一副眼鏡,可是心底呢,狂傲的很,哪裏像是人家的導師,每天跟訓孫子似得,又不是部隊,天天的,對他們軍事化管理。

“需要查的資料很多,有些書在學校圖書館找不到。”宋景只得胡亂編些借口和理由。

“還有呢?”

“還有就是,小鹿最近學習成績下降,我心裏挺煩的,感覺做什麽事情都帶不起勁來。”

“我記得我說過,所有的事情,必須都得為你的論文讓路。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是不講任何私人情面的,不要随便拿個什麽東西都來糊弄我,在別的人那兒可以,在我這兒行不通。你要是想着明年如期畢業的話,就不要老是找這樣那樣的借口來敷衍我。”

周瑾說完這些話,車裏的氣氛頗有些尴尬。宋景被他這麽,莫名的搶白了一頓,自然是不好受的。看着窗外,也不吱聲。周瑾肯定是感覺不到的,如若感覺得到,就不會說話那麽的不顧人感受。

周瑾就住在學校的家屬院裏,三室一廳的大房子,站在窗口,可以看到遠處起伏的連山。書房裏擺滿了書,單是十幾萬塊錢的四庫全書,就已經占了很大的地了。客廳裏也有幾個小的書架。不過他是處女座,盡管一個男人住的地方,收拾的也是相當整齊的。

宋景對這裏倒也沒有生疏之感。她經常過來這裏。

文學院的老師們沒有固定的辦公室。周瑾除了平時給學生上課,在兩個校區之間跑外,其餘,大多是待在家裏,看書,寫文章。

他們這些做文學研究的,不像是那些理科的教授們,可以申請那麽多的項目和資金,他們其實更多的時候,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埋在故紙堆裏面,潛心讀書,然後才能做出點什麽。

所以,對于周瑾來說,家,也是辦公的地方。每次召見自己的學生,檢查他們的讀書,或是修改他們的論文,地點基本上都定在這裏。

宋景也是這裏的常客。

周瑾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腦,準備跟她談談她論文裏面那幾個致命的問題。

他的眉緊緊的皺着,渾身散發着的,都是冷氣。

宋景站在咖啡機前,等着現磨的咖啡。她原來并不怎麽會做這些事情,可是,自從跟着周瑾讀研以來,她也變聰明了。從師兄那裏了解了他的喜好,每次談論文之前,都先變了法的讨他的喜歡。把他哄高興了,就少挨幾句罵。不過,現在,倒似乎也成了一種習慣了。而非刻意的讨好。

周瑾談的時候,想法是一氣呵成的,他不會管宋景是否聽懂。

所以,這個過程中,宋景只是拿着筆在需要修改的地方,拼命的做筆記,她其實很多的時候都是跟不上周瑾的思路的,但是她是絕對不敢,打斷他的,只有先記下來,然後回去拿着筆記再慢慢悟吧。

況且,周瑾是極其讨厭沒有悟性的學生的,故即使有什麽疑問之處,她也暫時裝作自己都聽懂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都已經九點半了,周瑾也談的差不多了。

宋景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周瑾在品那已經涼掉了的苦咖啡。

宋景其實是有些同情他的,一個大男人,住在這麽空蕩的房子裏,除了書,無人做伴。

這時,她突然有些想念江小鹿,盡管他每天都惹自己生氣,可是,一旦離了他,還真是像少了什麽。

從家屬樓出來,宋景直接去了校園林蔭道,那裏有路燈,還有長長的椅子,心裏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這一次見過之後,就可以緩上一段時間了。

拿出電話打給家裏。正好是江小鹿接的。宋景倒是有些吃驚的。她本來想着爸媽接小鹿,肯定是回到他們那邊的家裏。她不經意的撥了自己家的電話,也是做好了家裏沒人的打算的。

“媽,你今晚回來嗎?”小鹿似乎很興奮,全然沒有平日裏寫作業時的那份蔫勁。

“小鹿,是不是姥姥和姥爺陪你待在家呢?”宋景問。

“我在姥姥那裏吃的晚飯,爸爸下班後,又把我接回來了。”

宋景想着,這樣的事情,真是不多見。“好,你在家先把功課做完,再睡覺啊。”她感覺自己自從做了媽媽之後,就變得異常的能叨唠。“還有,睡覺之前一定要洗澡。”

“媽媽,爸爸要跟你說話。”

“忙什麽呢?”電話裏的聲音,有些疏散,和漫不經心。

“沒有忙什麽,就是遇到導師,談了談論文。”宋景答得同樣散漫。

或許歲月真的能夠磨平一切。許多年前,他們愛的死去活來的時候,從未想過,也會有平淡如水的今天,撂一塊,幾近無話可說。

“有沒有談出什麽頭緒來?”

宋景似乎聽到電話那頭打火機響的聲音。她不自覺的皺了皺眉。因為他抽煙的事情,她都跟他鬧過幾次別扭了。可是不管事。他說:“宋景,你能別剝奪我這僅有的一點愛好,行嗎?”似乎是她委屈了他一般。他的人生僅有那麽一點的愛好,那自己和小鹿,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麽呢。最後他也沒妥協,只是說:“我能做的最大的讓步,就是不在你和小鹿面前抽。”

可是,現在呢,這僅有的一點讓步也沒有了。昨晚,他一個人在書房,不知道抽了多少。煙灰缸裏,橫七豎八的都是煙頭。

“你看着小鹿早點睡。”宋景頓然感覺心情不怎麽好,沒有再跟他說下去的欲望了。

稍許的沉默,“好。”

宋景一個人住,難得這樣清閑的時光。似乎離開那個家,離開江小鹿,她的心就不再揪的那麽的緊。微信圈上,朋友們曬美食的,曬孩子的,曬結婚紀念日的,都是萬般的惬意和自在。她翻了翻自己的主頁,上一次發狀态,還是在半年前,小鹿在運動會上,四百米第二名。這麽想一想,她的小鹿似乎也不是一無是處。

陸珠的老公程飛,上傳了幾張陸珠做飯的照片,還寫了一句感言,“雲髻斜墜顏如玉,不吝素手弄羹湯。”後面一個感動的要哭的表情。宋景看了,忍不住想要笑。随手就點了個贊,在下面評了一句,“這麽好的老婆,去哪兒找啊?可珍惜吧。”

陸珠結婚比較晚。程飛也是大學老師,相貌平平,不怎麽配的上陸珠。可是結婚兩年以來,兩人似乎越來越恩愛了。也算是印證了那句話,“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對于女人來說,疼愛和呵護,似乎比什麽都重要。

夜似乎越來越深了。外面的走廊上,來回的腳步聲,漸漸的稀少了。宋景關了手機,靜靜的躺在床上。一點困意都沒有。

高曉松說:“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她想,自己也算是曾經有過夢想的人,可是積年的忙碌和繁瑣的俗事,早已經将那湮沒掉了。除卻夢想,她還曾想過把生活過得滋潤一些,清楚一些。現在看來,這似乎也是不真實的。看看現在的自己,生活,毫無章法,宛若一團亂麻,怎麽理,也都是理不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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