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林茵是在大家喝酒喝的最嗨的時候,進來的。十多年過去了,她依舊不改當年的樣子。一條洗的泛白的牛仔褲,格子襯衫,頭發垂到腰際,臉上蕩漾着的笑容似乎能把人們帶回那個最陽光,最肆無忌憚的年紀。
想當年,喜歡這個女孩的又何止是文院的男生啊。
大家吃驚之外,似乎也很欣喜,在這裏,能夠見到林茵。班長親自給她安排了位置。路過宋景、陸珠、湘南那桌,她停了下來,笑着說:“我還是跟我當年最親密的人坐在一起吧。”
是的,她們當時是最親密的人。
若不是林茵,宋景怎麽會跟江正南相識。
放在其它的人,這樣坐在一起,或許除了尴尬,就是尴尬吧。但是林茵的豁達,讓宋景覺得自己倒是那個小心眼的人。
林茵把她三個都抱了一個遍,她或許是真的很想念她們。一個人在那個遙遠的國度,待了十多年,她思念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是湘南說的,“小茵,你怎麽走了之後,連個信都沒有呢?我們想聯系你,也聯系不到,這麽多年,在那兒過得還好嗎?”
“怎麽說呢,在那兒還算是可以吧。跟david在一起待了兩年吧,我們就分開了。之後我就在倫敦的一個小鎮上生活。當時,也不知道做什麽工作能養活自己,覺得去餐館打工,不是我林茵的style,然後就在當地的一家小學,找了一份教小學生畫中國山水畫的工作,勉強能夠養活自己。其它的時間呢,就是游山玩水,去教堂做禱告,跟當地的朋友一起烤面包,做紅酒。還算是惬意吧。當然後來我離開了那個小鎮,到別的地方。總之,我的事情要是說起來,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小茵,你還回去嗎,還是說以後就留在這裏了?”這是陸珠問的。
“以後就留在這兒了。在這座城市穩定下來,不想到處漂泊了。”這是林茵的回答。
後來散場的時候,宋景問林茵怎麽回去,她說不知道,打車吧。宋景問她住在哪裏。林茵說在三元橋附近租的房子。宋景正好順路,載着林茵和湘南,把她們送回家。
而陸珠,早在散場之前,就被她老公接走了,畢竟是大着肚子。
宋景一個人開着車,走在西三環的路上。晚上九點多的京城,依舊是車輛如梭。這裏雖不是不夜城,可是對于一些人來說,生活才剛剛開始。
她開車回到了學校,因為想靜一靜。
宋景記得,是林茵說的。她跟江正南從小一起長大。林茵媽媽跟江正南爸媽在一個單位工作,兩家也住在一個家屬院裏,還是鄰居。林茵爸爸是醫生,工作很忙,媽媽有時需要去鄉下看望身體不好的姥姥,就把她寄放在江正南家裏。
之後,兩人上小學,初中,高中,似乎都是在同一個學校裏。林茵從上小學起,就有男生寫情書給她。上初中的時候,被爸媽送到鋼琴班裏學鋼琴,也練舞蹈,人也漸漸長開了,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有氣質。
高考結束,成績出來,江正南成績高出林茵五十多分,他其實可以報考更好的學校,但是兩人私下裏一商議,報了同一所學校。一個學文學,一個學建築。據林茵回憶,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個晚上,江正南的皮差點被剝了。畢竟,在大人的心裏,他跟林茵再怎麽好,也不該拿前途開玩笑,不在一個學校,如果情投意合,有緣分,以後照樣可以在一起。而上一流大學的機會,對于江正南來說,一生可就這一次。
那個時候,宋景聽林茵講到這一段的時候,就想到吳偉業《圓圓曲》裏面的一句話,“沖冠一怒為紅顏。”
大四那年,林茵家裏發生了一些變故。她的爸爸出軌醫院的一個年輕護士,聽說比林茵也大不了多少,接着就是父母離婚。那一段日子,應該是林茵生命中最昏暗的歲月。臨近畢業,大家都紛紛的去公司、學校應聘,有的也考公務員,林茵似乎沒有什麽心情去做這些事情。
跟江正南的争吵也是頻頻爆發,當然不是因為江正南做錯了什麽,而是林茵內心的抑郁無處排解,就是各種找茬,江正南忍無可忍,兩人分手。
其實,那個時候,大家以為,等林茵熬過這段最煎熬的歲月,還是會跟江正南複合的,畢竟江正南那麽的愛她。
那年的六月,林茵跟國際文化交流中心的David在一起了。David是很帥的英國小夥。林茵做了他兩年的中文老師,他很久之前就對林茵頗有好感。然後就是二十二號,畢業典禮之後,跟着David去英國,杳無音訊。
小鹿五歲的時候,她還聽到江正南在電話裏跟他的好兄弟說,“我這輩子心裏就盛過一個人,林茵。跟宋景在一起,只是為了找個人好好過日子。”
多麽殘酷的話語。宋景有時候覺得自己心機也是很深的。別的女人聽到自己的丈夫說這樣的話,恐怕會又吵又鬧得要離婚了吧。她卻不一樣,她什麽都沒說,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讓那話爛在自己的心裏。
為什麽這麽卑微,她自己也清楚。
江正南帶着江建國、陸芷和小鹿從國家大劇院回到家的時候,也已經十點多了。家裏黑燈瞎火,宋景根本就沒有回來。他的脾氣有時候也挺急的,怒火一下子就能湧上心頭。給宋景打了好幾個電話,也通了,就是沒人接。他以為她那邊還沒有結束。又打電話給林湘南,林湘南說宋景早就回去了。後來又補了一句,“正南,今天的聚會,林茵也來了。”
江正南一個人在書房裏抽了兩支煙,就又給宋景打電話,“你在哪兒?”江正南聽沉着聲,問道。
“我在學校呢,因為吃飯的地方離這邊比較近,我正好回來拿點東西。天這麽晚了,我就不回家了,明兒個一早,你跟媽說不用做早飯,我順路買包子和豆漿回去。”
“等着,我去接你。”
兩個人折騰回到家時,已經過了午夜了。回去的路上,車裏的氣壓低的很。平日裏,江正南本就不是那個愛挑起話茬的人,一般都是宋景,在他面前東扯一句,西拉一句的。今天宋景的情緒不是很高,蔫蔫的,江正南雖然沒有說什麽,可是看得出來,很不耐煩。
他把車開到了小鹿姥姥姥爺那裏。宋景也知道,昨晚上,他沒睡好,小鹿晚上睡覺不老實,不是踢被子,就是說夢話,他睡得又淺,自然就被吵醒。另外,三個人在一起睡,就是擠一些。宋景被他摟在懷裏,床上很大一塊地,都被四仰八叉的江小鹿占了。
宋景爸媽回老家了。家裏很安靜。宋景的房間也很大,公主風的裝飾,粉色系,床上地上扔的都是芭比娃娃、hellokitty,泰迪熊。當然這都是許多年前還小的時候爸媽給買的,一直沒舍得扔。小鹿最煩到這裏來了,說是到這裏來會讓自己的陽剛之氣受損。
躺在床上,兩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說實話,兩人都挺能裝的。誰都知道誰心裏在想什麽,就是不拿到臺面上來說。
宋景後來也睡着了,盡管好多事情壓在她的心頭,就要窒息了的感覺。可能真的是折騰的太久,有些累了。
早晨,是宋景先起得床。踮着腳尖走在木質地板上,又悄悄的帶上卧室的門,想着還早,讓江正南再多睡一會。
窗外的天似乎陰暗的很,想要下雨的樣子。在這樣的天裏,人的心情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她去盥洗室,在下面的櫃子裏,找出了新的毛巾和兩個牙刷。擡頭,鏡子裏的自己很是憔悴。黑眼圈很嚴重,膚色也有些暗沉。那一瞬間,她顯然被自己吓到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長久的東西,友情也好,愛情也罷,你要是想要維持下去,必得讓自己有那個資本。
出來的時候,江正南已經醒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左手拿着一根煙,右手裏擺弄着打火機,不知道在沉思什麽。
昨晚在送林茵回家的路上,她說早就見過正南了,在三元橋附近的一家西餐店。因為有事,聊了幾句就分開了。宋景想了想,就應該是她跟陸珠去看電影的那天。她拎着大包小包的回家,他坐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手裏翻着那本娛樂雜志,只可惜,是拿反了的。然後,她跟他說了幾句話,他甩臉就出去了,回來時一身酒味。
宋景想,心裏有鬼的那個人,往往怕別人發現什麽,所以什麽都不說,悶在心裏,爛了最好。她自己就是這樣的人。沒想到,江正南也是。反倒是林茵,比他們倆都坦蕩。
她把餐桌上早已蔫掉的百合花,扔到垃圾桶裏。才想起,好久都沒有給爸爸媽媽打電話了。他們回家探望爺爺奶奶,估計要在那兒待上一段。其實爸媽一直都想把兩位老人接到這裏來,但是他們年歲已大,過不慣城裏的生活,相對于到這裏來,他們寧願待在叔叔們的小院裏,曬曬陽光,聊聊家常,看着地裏的玉米一天天長大。最近奶奶的腰椎間盤突出症又犯了,爸媽回去照顧,也不知道好了一些沒有。
宋景聞到嗆人的煙味時,回身,江正南終究是把那支煙點着了。她有的時候覺得這個人很是不可理喻。
“你要抽就出去抽,要不然你在這兒抽,我出去。”
江正南擡眼看宋景,回味了她剛剛跟自己說話的語氣。生硬而又帶着些許怒氣。他很識趣的,把煙頭撚滅在煙灰缸,不再抽。起身去卧室換衣服。
出門到了樓下,宋景說自己要去買早餐。他開車徑直就走了,也沒說送她過去。
那家早餐店每天生意興隆,去那兒吃早餐的都是老北京。宋景排了整整半個時辰,才買到包子、煎餅、油條和豆漿。一路上又不斷的遇到鄰居,反正沒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