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柏揚之

第2章 柏揚之

第二章 柏揚之

坐上熟悉的賓利,向坐在前排開車的秘書微微點頭後,紀秋允垂下眸,目光略帶些渙散地盯着車內的某一處走神。

粉絲來信中的內容又讓他想起了那一段已經被自己抛之腦後很久的歲月,不知不覺,他竟然已經畢業了那麽多年,幾乎都快要忘記,自己那時候讀書的初衷。

他大學專注的方向是地理科學,理想着一路把書讀下去,最後去研究所工作,走遍世界的海角天涯。

但是意外讓他無緣申研,去當群演賺錢誤打誤撞因為臉小火了一下,也便順勢進了如今這個暴利的行業。他并不熱愛這份職業,只把它當作維持生計的工具,但他也擺正了心态對待這份工作,盡力在自己所能之上做到最好。從籍籍無名到如今走在路上能被叫出名字,這一路,他吃過很多苦。

他不是科班出身,也沒有背景,萬幸一張臉還算出挑,能撿到不少配角演。

那些年從底層摸爬滾打的苦他吃了,也慢慢地熬出了頭,熬到了觀衆面前,他以為是要苦盡甘來了。

而事實上,事到如今再回首那段時光,紀秋允真的很想問問那時的自己。

如果當時的他能預料到成名的代價,他是否還會堅持着,去吃那些苦嗎。

紀秋允深深地望向窗外一閃而過又輪複一輪的霓虹燈光,眼底淺淺地潋滟過幾分自嘲與不甘。

與柏揚之的初見是在冬天。

十二月的一個夜晚,他記得很清,在經紀人艱難又惶恐的勸說與懇求下,他被精心做了一套妝造,像是進貢一般送到了柏揚之的面前。

他本冷着臉想都沒想地拒絕,但是經紀人臉上恍若死到臨頭的恐懼讓他于心不忍——他一個人丢飯碗不算什麽,但是這件事還會牽扯到那些他在意的、且無辜的人。

在那一間頂層江景套房裏,他始終低頭垂眼,盡畢生的演技做出誠懇又委婉的姿态,表示自己的拒絕與歉意。

卻被那個比自己還小了三歲的英俊漂亮的年輕人不鹹不淡地一口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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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在通知你。”

傳說中的柏家小少爺柏揚之十足自在地窩在沙發上,似笑非笑地打量他,口中的一字一句仿佛是惡魔的低語,為他宣判死刑:“你以為我是請你來商量的?”

他高高在上地、輕而易舉地封死了紀秋允所有的後路。

一切就像捏死一只螞蟻那麽簡單。

紀秋允至今都忘不了柏揚之那個玩性十足又冷漠冰涼的眼神。

……

……

那時自己是怎麽強打微笑的來着?

被面無表情的秘書領進套房的時候,紀秋允只記得自己好似牽強地對他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笑得究竟有多難看。

留給他的回應是一扇緩慢關起的門。

紀秋允在原地垂着眸,只能看見地上鋪着的花紋繁複的波斯地毯。

他艱難地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盡力讓自己僵住的臉放松一些,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穩住情緒,垂着眼,緩緩地轉身走進去。

那時他還不知道這一步走向的是萬劫不複的深淵,他居然在那時很可笑又很可憐地在心中殘存着會被放過的荒唐幻想。

紀秋允只草草地擡眸看了一瞬便垂下了眼。

那位意外地年輕,也意外地俊美。少年人氣質慵懶而淩厲,像是冬日裏的雪。

那樣的外貌氣質就算是放在他所處的這個圈子裏也是絕對耀眼的。

但這優越的樣貌對于對方來說也僅僅是錦上添花罷了,畢竟對方之所以能如此恣肆地活着,這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能力,靠的還是自家強勢的背景。

柏揚之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一遍紀秋允,眼中逐漸流露出幾分滿意的神色。

“他們應該和你說了吧?”

他兀自說道,語氣淡然自若。

“你自己開個價吧。”

随意又自适。

紀秋允釘死在地毯上的目光猛然一頓,腦海中似乎只剩下一陣尖銳的金屬轟鳴聲,他一度懷疑自己耳朵要出問題。

柏揚之的語氣真的平淡到好像在說今天午飯吃了什麽一樣輕松,可他的一字一句卻将紀秋允釘死在了恥辱柱上,這種雲淡風輕、居高臨下的姿态,幾乎就是在把紀秋允強裝的低眉順眼踩在腳下狠狠碾壓過去。

紀秋允艱難地咬緊了牙關,在柏揚之看不見的角度殷紅了一雙眼尾,他是很少流淚的人,即使惡魔已經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惡魔本人似乎對紀秋允的反應很感興趣,仰窩在沙發裏,沒什麽正形地翹着二郎腿,一只手支着下巴,饒有興致地擡眸打量着面前突然按下了暫停鍵的人。

紀秋允在柏揚之漫不經心仿佛在看一個物件的目光中緩緩地僵滞,感覺自己的體溫與血液都在被緩慢地抽幹。

見紀秋允一派默不作聲裝死的模樣,柏揚之指尖有規律地敲了敲皮質的沙發,發出沉悶的、沙沙的的響聲,好似頗有幾分耐心地在等待紀秋允給他回應。

紀秋允僵直地立在原地,艱難地在腦海中組織了一會兒措辭,才緩緩張了口:“……我不是這個取向……”

他最終閉了閉眼,破罐子破摔般艱難地擠出幾句話,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萬一呢?

萬一對方的一時興起就被他打斷了呢?

柏揚之敲打皮沙發的指尖忽然停頓住,有些驚訝地眯了眯眼,随後徹底來了興致,第一次,正視了眼前這個強作鎮靜的漂亮的家夥。

紀秋允感受到對方死死盯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也聽到了那忽然消失了的敲打聲,他在一瞬間心跳錯了拍,收攏在袖中的手無意識地攥緊,瘦削的指節泛起無力的白。

柏揚之笑了一聲。

那笑聽起來漫不經心、玩味十足,還帶了幾分不加掩飾的輕蔑與諷刺。

“我只是在通知你。”

對方帶着玩味的笑容,一字一句地給紀秋允宣判了死刑:“你以為我是請你來商量的?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都和我沒關系。”

即使他根本無罪。

當然,在後來的日子裏,紀秋允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柏揚之那裏,漂亮也是一種罪孽。

不過那也是後來了。

那時他只是沉默着僵在原地。

從他的視角并不能看見柏揚之的表情,他只能看見對方優雅從容的身姿與一雙好看得不得了的手。

那雙手骨節分明,清瘦又不失力氣,它屬于極端的上位者,于是一個簡單的敲打的動作也顯露出身居高位的從容不迫。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完了。

在那一瞬間,唯一沒有背叛他的,只剩下絕望。

而絕望也沒有辜負他。

在幾瞬之後就斬斷了他的所有後路。

柏揚之頗為有趣地笑了一下,随後收下二郎腿款款起身,幾步上前就将紀秋允大力反壓到了沙發上。

沒有拒絕的權利,沒有掙紮的餘地。

在那樣的環境之下,連順暢的呼吸都是一種奢侈。

然而,人最恐懼的時刻反而是在被宣判死刑之前,那一種對于懸而未定的結局的惶惑是最駭人的,當那一柄懸在頭頂的巨劍真正落下時,他反而不再那麽恐懼了。

“你想要什麽?”

于是紀秋允擡眸,問道。

此刻屋內正安靜得可怕。

伏在他身上的年輕男人卻一直沒說話,只微微眯着眼睛看他,他的眼底分明盛滿了露骨的欲望,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你在怕什麽?”

柏揚之直白的目光噙着欲念與戲谑,與手一同墜在紀秋允的脖頸上。

“我想要的,不過是你——”

柏揚之握着自己脖頸的手如蛇一般移動到自己的側臉。

繼而他聽到那個瘋子繼續了未盡的話語——

“的身體。”

“……”

紀秋允渾身一僵。

柏揚之輕笑着伸手,輕輕地、玩弄地撫上紀秋允的眼尾——紀秋允沒有躲閃,即使身體僵硬無比、即使害怕到發抖,也沒有躲閃——他正喜歡這樣的骨氣。

于是他心情頗好地擡手,大力揭開了對方的衣領。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準備扯掉紀秋允礙事的衣服的時候,一道冰冷堅硬的金屬觸感抵上了他的脖頸。

柏揚之一愣,緩緩地垂下眸。

只見紀秋允那雙漂亮地過分的眼裏閃着冷凜凜的光,其中的冷漠與決絕如果能化作一把利劍,想必早已穿透了他的胸膛,而他手中的一支筆刀也的确已經抵在了他的頸側,只要再用一分力,就會陷進他的皮膚裏。

前提是忽略那雙發紅的眼尾和顫抖的手腕。

柏揚之愣了一瞬,但也僅僅是一瞬,下一秒,他唇角的笑意就越發加深,猛地反客為主,握住紀秋允的手腕,用自己的力氣帶動他的力氣,把那一把筆刀向自己的脖頸更進一步地貼上。

在這個極近的距離之下,他很清楚地看到紀秋允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

“怎麽不下手?”他輕緩地問着,一推一就之間卸了紀秋允手腕上的力量,筆刀落地在厚重的地毯上并沒有發出聲音,“這種事還要我教你嗎?”

紀秋允死死地咬着牙,面色慘白,眉心緊蹙,一雙眼裏溢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像看瘋子一樣看着柏揚之。

“哎……”柏揚之卻在欣賞完畢這張漂亮臉蛋上的屈辱與恐懼之後猛地松開了他的手腕,兀自起身,頗為潇灑和優雅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不願意就不願意麽,何必做到這個地步呢。”他對還沒回過神來的紀秋允扯出一個頑劣的笑。

“這種東西在我面前就好好收着。”

他的語氣輕松含笑,襯着那一張精致的面容,如熒幕上在放映的電影畫面。但紀秋允卻生生在其中聽出了如毒蛇一般的陰鸷。

“我可不保證,它不會最終紮進你的脖子裏。”

他的皮鞋踩在塑料制的筆身上,緩慢地碾過,塑料破碎的聲音在極靜的房間裏很突兀,一聲一聲碎在紀秋允的心尖。

如他的前程,亦如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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