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圖什麽
第11章 圖什麽
第十一章 圖什麽
盛典當天。
紀秋允既不是頂流,又不是老牌,最多算個流量小生,當然沒有選擇的份,他只能提早去候場,百無聊賴地在後臺玩手機時遇見了自己在前劇組認識的一個同行。
葉齊同樣是個不溫不火的小演員,雖說長得一副好樣貌,但也只拍拍網劇裏的配角,在互聯網上刷個眼熟。這自來熟的孩子不知怎麽就自以為和紀秋允已經是稱兄道弟的關系,小嘴叭叭地拉着紀秋允無話不說,活潑得很。
在之前的交往中紀秋允明顯能感覺到葉齊是很優渥的家庭出身,大概又是個叛逆富少逐夢娛樂圈的故事,應該是被家裏人保護得太好,以至于他整個人都透露出一種沒有被娛樂圈這個大染缸污染過的清澈。
此刻他顯然已然按耐不住好奇心了,他湊到紀秋允身邊:“是不是真的啊。”
紀秋允挑眉:“什麽?”
他也是明知故問,除了那兩條熱搜葉齊還能問他什麽,他還在故作疑惑,忽然被葉齊一把拽住胳膊,小孩兒神秘兮兮地湊到他耳邊:“我可都看到了,剛才送你來的那輛車,沒個七八位數可下不來。”
說着沖他挑了挑眉,以證明自己絕對不會出錯:“我哥也有一輛。”
紀秋允沒有否認,只淡淡地點了個頭:“應該吧。”他對車沒什麽研究,但對柏揚之的性格熟門熟路,他知道少爺不會委屈自己坐低于七位數的車,所以葉齊應該沒說錯。
葉齊滿臉八卦:“所以熱搜是真的?他對你不好?”
紀秋允愣了一下,随後緩緩搖頭:“沒有。”兩個問題挑一個答,也不算欺騙吧。
葉齊這才松了一口氣:“我說呢,當時我嘴賤問了我哥一下,我哥那個死人居然騙我說你是真的跟了個金主,還是那種脾氣不好、床品很差的,給我吓個半死。”
說着他又小聲嘀咕:“我說你就不是這種人……”
紀秋允一愣,心想,孩子,你哥這回還真沒騙你,但他也無意讓小孩替他擔心,于是笑着轉移話題:“你覺得我是哪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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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魚煞有介事道:“寧死不屈,把飯盆扣在金主頭上的人。”
紀秋允失笑:“哪有這麽誇張。”
葉魚卻不依不饒:“所以剛剛那個……”
紀秋允眨了眨眼,嘆了口氣,覺得不好糊弄對方:“算是……合作方?”
葉齊:“是正經的合作方嗎?是會對你動手動腳的那種嗎?”
“你放心……” 紀秋允的嘴角抽了抽,“他要是對我動手動腳,我早把飯盆子扣他頭上了。”
葉齊:“那就好……好多人都對你有意思,你小心點。”
紀秋允的神情短暫地空白了一瞬,像是想起了曾經的遭遇,他沉默着沒說話。
葉齊從他這個反應基本上就猜出來了七七八八:“你被騷擾過了?”
紀秋允輕描淡寫地揭過:“他們沒成功。”
葉齊嘆氣:“不是,你要不幹脆随便去談一個吧,好讓那些人死了這條心,你要是有喜歡的人就當我沒說。”
紀秋允默了一會兒。
葉齊卻兩眼放光:“還真有啊?不是,你頂着這張臉搞暗戀啊?!”
紀秋允的目光不自然地一頓,原本毫無波瀾的表情有了一絲裂痕,過了一會兒,他盯着自己垂在膝上的手,幾乎是自言自語一般地說了一句:“但是有些感情,有也是沒用的。”
“什麽感情?”
“對他的喜歡。”紀秋允輕聲吐字,頓了頓,繼而又補了一句,“對他的愛。”
葉齊瞪大了眼睛:“對誰的什麽?”
“例如喜歡、例如愛,這種感情。劇本不都是這麽寫的麽?”紀秋允費解地扯了扯嘴角,然後像是惡作劇一樣地笑起來,“不是吧,你真以為我搞暗戀呢?”
葉齊:“……”
不是哥你玩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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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個小太陽一樣不消停的葉齊很快就被同齡的朋友叫走,紀秋允終于落得一個安靜,他微微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想起了不久前大學舍友和他聊天時談及的人生議題。
顧頤好是他的大學時候認識的高一屆的學長,一路碩博讀下去的那種,去年海外讀了博士現在A大跟着導師做項目,過着他理想的人生,同時也是當年學術造假事件的知情人,他們算是彼此的知心朋友,每每見面都有很多話題可聊。
趕巧那一回他在京城拍戲,看到顧頤好發的朋友圈說在京城參加學術會議,兩人就見了一面。
“你說你圖什麽呢?”
兩人談了談工作與生活的閑話後,顧頤好看了他一會兒,神色複雜如許,再開口時就只有深深的嘆息。
紀秋允一直被造型師勒令留半長的頭發,一方面好做造型,另一方面适合他的氣質,不經打理的長度在平時會遮住他的眼睛,聽了好友這話,他半是疲倦半是懶散地笑了一聲,一只手撐着下巴,垂下的頭發遮住半部分眼簾。
“大概……名利?”
他似是認真思忖過的樣子,但唇角那一抹笑看起來實在不走心,“名利”二字之中包含的自嘲之意也毫無遮掩。
顧頤好無言地看着他,他不喜歡紀秋允擺爛的樣子,但又對他的處境無能為力,所以最終只能道:“得了吧你。”
他見過紀秋允在專業領域的意氣風發,如今見他在柏揚之那裏磨平了棱角的樣子,便越發覺得不是滋味。
紀秋允是那樣皎潔美好的一抹月光,他在大學時主動去加的紀秋允,相處下來得知對方喜歡女孩子,他就把那點心動與愛慕深藏在心底,一直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他身邊。
紀秋允這些年來雖然身處染缸,但一直都潔身自好,連個戀愛都沒談過,但卻忽然在某一天告訴他自己找了個金主。
那時他看着紀秋允漂亮的、面無表情的臉,心裏如翻江倒海一般掀起無法平息的波瀾。
既然可以是男人,為什麽不能是他?
他是,被自己的膽小拖累了?
只是對方的身份太過于特殊,在了解了柏揚之的身世以後,顧頤好只苦笑着搖搖頭,在絕對的錢權面前,他不過是滄海一粟。
“……你不是那樣的人。”他頓了頓,喝了口咖啡。
紀秋允出身江南那片地方,家裏雖談不上富貴但也從沒有虧待他,他上大學的時候就很一普通學生,但偏偏現在跟了個家大業大的柏揚之。
跟在柏揚之身邊的那都是什麽人,在那樣張揚任性的少爺身邊的人,你說他不圖錢不圖名還能圖個什麽?
“你實話說,到底有沒有被柏揚之威脅?”顧頤好時隔多年再次發問,他從來不信紀秋允是自願跟在柏揚之身邊的,他皺起眉,“他風評那麽差,除了錢權還有什麽優點.……”
一直看着窗外的紀秋允聞言忽而輕笑一聲,他緩緩轉過頭望向顧頤好。
那一雙眼在細碎的光下閃爍着星星點點詭秘不清的情緒。
美得不可方物。
似有萬種風情蘊含其中。
顧頤好聽到紀秋允輕笑一聲:“他大方。”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就為了資源?”
他蹙眉,滿臉不信。
紀秋允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後來演戲也有過不少可圈可點的角色,甚至也有導演點評他有演戲的天賦。顧頤好看得出來紀秋允現在面上笑意盈盈的模樣就是演技作祟。
“不行麽?”紀秋允少見多怪地睨他一眼。
“……你別這麽笑。”顧頤好看着紀秋允眼尾越來越豔的笑意,心中愈發不是滋味。
紀秋允說變也沒變。
他還是同以前一樣有個改不掉的習慣,當他想要隐瞞什麽的時候,或者說當他撒謊的時候,就會露出這樣豔的目光。
像是一種本能的保護色。
只是他的這一種特別吸引人。
紀秋允只是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他淡淡收回目光,也撤回了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又能怎麽樣呢。”
終于,他幾乎是咬着那一點點字的餘音,輕輕地問出了這麽一句話。
只是他又不似在期盼什麽答複,一個問句從他口中出來,只剩下了平靜的陳述之意。
他又能如何呢。
人人都說柏揚之頑劣,說他在柏揚之那裏當個玩物自甘堕落自甘下賤。
可是誰又能體諒他呢。誰知道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選擇權呢。
沒有人在乎。
紀秋允淡淡一抿唇,緩緩閉上了雙眼。
繼而他輕描淡寫地開了口:“況且……柏揚之年輕、長得不差,不算虧。”
柏揚之确實長得不差,他的骨相可謂是一等一的好,正所謂美人在骨不在皮,柏揚之那張臉那個身材就算是放在娛樂圈也是頂級的。
“……”
顧頤好目光複雜地看着紀秋允漂亮流暢的側顏,一時無言。
紀秋允半阖眼,餘光見顧頤好滿目複雜的模樣,不禁終于露出來個真情實感的笑。
“沒辦法,世道如此麽。”
他再次輕聲開口,這一回,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了天花板上,沒再去看好友猙獰的面部表情。
也不知是說給好友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總之像是一句不大走心的勸慰:“……遇上柏揚之,其實我算命好了。”
的确算是命好了。
他圖什麽。
柏揚之是金主,他留在他身邊還能圖什麽呢。
紀秋允阖着眼,唇角扯起一抹并不好看的笑,他并不怎麽清明的腦海中憶起了那些當年。
後來他不止一次地唏噓感慨着慶幸,瘋狂貪戀上自己這幅皮囊的是柏揚之。
而不是那些更加不把人當人的不知道可否稱之為人的東西。
他知道柏揚之待他其實相當不錯了,至少他對自己這張臉的滿意和偏愛都說實實在在的。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贊美和偏愛。
有時候紀秋允甚至會恍惚地把那種偏執理解為迷戀。
毫無疑問,柏揚之就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貴公子,但同時他身上又有些流裏流氣的痞氣,模樣高挑英俊地像是貴族王子,但那脾氣性格又冷漠古怪,時而表現出頂級上位者那種霸道與傲慢,時而又是嬌生慣養小少爺的幼稚與任性。
但總歸,對他還是不錯的。
實話實說,他能感受到對方是存了些偏愛在自己身上的。
為什麽呢?
其實他思來想去也就那麽一張臉的緣故了吧。
柏揚之總是在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心血來潮地盯着他的臉,由衷地誇贊一聲太漂亮了。
那時的表情渾然不似作假,完完全全就是孩子在誇獎此生自己最愛的藝術品的那種喜歡。
他明知道不該對柏揚之産生任何感情,可朝夕相處之下他非但并不讨厭柏揚之,他甚至在那些贊美和喜歡裏,會想忍不住想要多在柏揚之懷裏停留一會兒。
……
“……”顧頤好張了張口,想要反駁什麽,卻又無從反駁而去的無力。
如果紀秋允為了立足而必須要尋找一條捷徑……
柏揚之,或許還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至少,在紀秋允跟在他身邊的這些日子裏,這位小少爺所表現出來的專一,并不像是假的。
紀秋允見顧頤好啞口無言的模樣,沒什麽情緒地笑了笑。
他望着眼前好友清秀的面容,輕聲開口:“你知道麽,以前有人對我說過,‘紀秋允,不是長得漂亮就能紅’。”
“他還說我這輩子都只能給人作配。”
“那時候我根本不想搭理他,畢竟我又不想紅,我又不想演主角。”
紀秋允沒動過臉,原生的,這種純天然的漂亮有時候是招人嫉妒的原罪,加上他對萬事都不怎麽上心的性格容易在交往中得罪人,他在圈子裏朋友不多,但是有過不愉快的不少。
在某一次的頒獎禮上,他旁邊坐了李喬彥,一個與他結過梁子的前同事,那人風度翩翩地從臺上領了個沒什麽實質性意義的獎下來,春風得意地在他旁邊坐下。
李喬彥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飄飄地說:“我們清高的紀老師怎麽沒有得獎啊。”
紀秋允垂眸笑了一聲,他與這人的梁子不過是對方的金主把觊觎之手伸向了他,卻被“不識好歹”的自己反手得罪罷了,他想對方大概是受到了某些刺激才對他充滿敵意。
“當然沒你努力。”他回敬。
李喬彥怎麽會聽不出他在諷刺什麽,只一聲嗤笑,眼中的輕蔑看得紀秋允頭大。
“呵,紀秋允,你清高。”
那人的聲音輕蔑而得意,看向紀秋允的眼神高高在上,如同一個已經得到呼風喚雨權勢的過來人,在看一個可憐的傻子。
“你等着好了,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在看到李喬彥那時得意又蔑視的目光時,紀秋允這輩子第一次産生了想要紅的念頭,他一向不在意自己的咖位,但他忍不了被這種人挑釁。
他無端地在那一瞬間極度地想要紅。
進演藝圈并非他的本心,他沒有想要為這份事業奉獻自己的決心,這對于他而言完全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直到遇見了柏揚之。
這個不講道理,不由分說的,任性又霸道的小少爺,他全然沒有給他半點拒絕的餘地。
紀秋允被他撿走的那天整個人在混沌之中只自暴自棄地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爛就爛吧。
他要踩着那些過去欺壓過他的爛泥一起爛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