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第皆非
◇ 第33章 皆非
第三十三章 皆非
一頓飯吃得衆人皆不滿,姐弟兩個一個都沒逃過一劫,先後受完一陣奚落,由姐姐柏韻之開車一起離開老宅。
柏揚之坐在副駕駛,目光望着窗外飛速急馳而過的景色,依舊一臉事不關己的漫不經心樣。
柏韻之先慢悠悠開了口:“你說你,爺爺今兒原本不過是要點你一個人,現在連帶着我也被一起說。”
柏揚之那張與柏韻之何其相似的臉上盡是不以為意:“就你那男朋友,我都不想說你。”
柏韻之也沒被他這個惱人的态度點着,只擡手打了個轉向燈,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淡淡道:“但我那再怎麽說,也是家裏認可的。”
柏揚之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上嫁,呵。”
柏韻之談了個比自己大十二歲的,算作他爸那一輩裏最小的一位。
他姐夫是所有人眼中一表人才的存在,在事業上,柏揚之也非常認可對方的能力。
柏揚之這位姐姐一向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她做事其實也很絕,只是在柏揚之這個絕世異類的襯托下稍顯正常。就單指談戀愛這件事情,柏韻之就把事情做到了最絕,她算計了三年,算計來了她如今這個男朋友,也可以說是未婚夫,當然這一點也僅僅她二位當事人了解,柏揚之也不過知道一點點內情。用結果主義的老爺子的話說,柏韻之是折下了真真正正的高嶺之花。
手段或許不光彩,但絕對談得上高明。
只是柏韻之極少在家人面前提及兩人之間的感情。
就柏揚之的觀察來講,這倆人之間恨比愛多。他姐夫傅與是個極其聰明有手段的政客,能位居如今的高位,相當有手腕,平生也最讨厭算計,也從頭到尾都知道他姐的算計;他姐心裏也一直有人,苦于愛而不得,耿耿于懷了很多年,如今就算是有了對象,也不是說放下就放下的。
所以紀秋允說他們不正常,柏揚之覺得不可理喻,明明這個世上複雜、離奇的關系比比皆是,他們所面對的情況,分明對比下來還算純粹。
即使是一家人,即使都有離經叛道之處,但姐弟兩人也無法理解彼此的思維和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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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韻之顯然不想和他多聊自己的事情,面不改色開着車,也沒接這句明顯含着諷刺的話。
柏揚之自然知道在家裏只有姐姐是真正站在與自己統一戰線的人,他父母對他和紀秋允的事情既不支持也不反對,而當家的爺爺是絕對的反對派,他也不好在這時候就把這唯一的戰友得罪了推出去。
在沉默之中,車最終到達了目的地,緩緩停下來,柏揚之一言不發地解開安全帶。
這回柏韻之開口了,突然問他:“就是他了?”
柏揚之開車門的動作一頓。
“……”
柏韻之理了理自己的卷發,靜靜看着柏揚之,她看到弟弟那張線條冷硬流暢的臉細微地一僵,喉結處有滾動的弧度,但遲遲沒發出聲音。
“如果真的是他,那就向爺爺證明,你真的愛他。”
柏韻之也沒期待自己能從柏揚之那裏得到什麽答案,稍微等了一會兒便揚了揚手開始趕人:“哦對了,過些日子溫老爺子要來家裏拜訪,你,記得回來。”
她的語氣含笑,尾調輕盈地上挑。
柏揚之聞言卻擰起了眉:“溫?”
“對。”柏韻之笑得有幾分古怪,“還有他家孫子。”
柏揚之面色徹底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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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揚之回家鬧了一出的同時,紀秋允也回家了。
柏揚之直播帶來的蝴蝶效應,也驚動到了紀秋允的家人,父母大驚失色,說一定要見他一面當面說清。
暖色的燈光隐去他眉眼裏的冷,多在眼尾暈染了些柔和,紀秋允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垂放在桌上微微握成拳,淡淡的青筋在額角若隐若現地浮起,另一只手的指尖夾着香煙,纖細,隽永,寧靜,美得仿佛是在看一件藝術品。
他的父母很關心他,會自己在社交媒體平臺裏找他的相關消息,也會在看到一些不好的負面消息以後向他詢問虛實,二老一開始還會火急火燎地來問他,但在每次都得到一系列“沒什麽”“都是假的”之類糊弄回答以後就漸漸都去問小張了,至少小姑娘還會給他們回個故事原委。之前紀秋允被爆有金主的消息時二老就給他打了電話,那時候紀秋允糊弄過去,說是和一個關系不錯的老板吃飯,兩人之間真的沒什麽。
但直播這事兒,的确說不過去了。
在父母擔憂又嚴肅的目光之下,紀秋允幹脆地承認了,但也找了個折中的說法,說柏揚之是他男朋友。
但即使是這個說辭也令他的父母沉默良久,的确,性向這個事情對于他父母來說,或許還是太過難以接受了一點。
他從前雖說沒談過戀愛,但在意願上表現出來的性取向,一直都是女性。
其實直到現在應該也是的。
只是柏揚之,對于他而言,實在是個太特別的人。
“……他,真的沒有逼你嗎?”母親的語氣顫抖,眼尾似乎還有些紅,她總覺得自己兒子是受了位高權重者的逼迫。
父親的目光則深深落在他的臉上,似乎在時刻盯着他是否在說謊。
紀秋允深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動作很輕緩,卻也很堅定。
他開口,語氣有幾分倦調,但也有力:“……沒有,沒有。”第一個“沒有”很輕,第二個“沒有”聲音稍稍加重,平緩,有力。
“沒人能逼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這句話聽似淡淡,但也的确是紀秋允一貫以來的生活态度。他總是看似與世無争,但極端起來也是個要争到魚死網破的。他是一把硬骨頭連柏揚之都未曾這段過這一把傲骨。
“……”
“……”
“秋允。”父親嘆息着開了口,“爸爸媽媽也不是不開明的人……你喜歡男人……那也就算了……可是,你們之間的差距還是太大了……你們過不了一輩子。”
紀秋允緩緩地垂下眼,睫羽微微閃爍了一下,目光有些閃動。
“誰規定的,怎麽樣的兩個人才能過一輩子?”
他輕諷一聲,語氣裏噙着幾分似有若無的倔。
“……什麽?”隐隐聽到紀秋允究竟說了什麽的母親在反應過來後覺得荒謬。
“……一輩子……誰又知道呢。”
紀秋允輕笑了一聲,緩緩站起身。
他工作掙錢以後,在故鄉城市最好的地段,給父母買了這套房子,他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能夠俯瞰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夜景。
在工作以後,他很少回家,更別提站在這個地方俯瞰這座城市。
從這個視角看來,這個城市似乎很渺小,似乎他站在這裏,就可以掌握這座城市的生殺大權,如同柏揚之一直以來那樣。
他很喜歡這一座城市的景色。
可是頂樓的景色,卻早已,不似當初。
……
父母驚惶地對視一眼以後,用一種看着陌生人一樣的目光看着紀秋允,各自都說不出話來。
他們忽而覺得自己的孩子很陌生。
又或者說,好像從前并沒有真正地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