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天
◇ 第82章 一千一百三十七天
第八十二章 一千一百三十七天
紀秋允在提心吊膽中試圖厘清柏揚之那一句“下次見”的意義。
直到他在自己的家裏見到了柏揚之,他才明白了那一句“下次見”的分量。
看着燈火通明的客廳,以及隐隐傳來的男人低沉悅耳的聲音,他倒吸一口冷氣,手長久地壓在門把手上,微微發着抖。
最終他輕嘆一聲,緩緩走向坐在沙發上的男子。
柏揚之正盯着放在茶幾上的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手機上正在和員工通話,他在處理公務的時候面色總是很冷峻的,鋒利、英俊地像一柄冷劍。
他見到一臉面色複雜的紀秋允後面部線條柔軟了一些,對紀秋允點點頭,才把注意力回到自己的電話裏。
紀秋允在原地思忖了一秒,嘆息了一聲,也便在柏揚之的背景音之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做了一天實驗回到家自然還是要做飯的,柏揚之在與不在不過是多或少一雙筷子的事情。
慢吞吞地把處理完的排骨和玉米下鍋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動靜,紀秋允微微回頭,眼中映入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
“辛苦了。”柏揚之的聲音低沉溫柔響起,他在紀秋允身後伸出手,輕輕捋開紀秋允耳邊一縷碎發。
紀秋允卻下意識避開了他的手,側過頭移開了目光避免對視。
“這麽讨厭我麽?”
柏揚之收回手,面上也漸漸收斂了笑意,表情變成幾分令人捉摸不透的冷靜。
紀秋允猛地轉身,擡眸對上柏揚之,他的目光冷冽:“你這是什麽意思?”
柏揚之的嘴角卻揚了起來,似乎對紀秋允的反應很滿意:“你指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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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自己是在私闖民宅?”紀秋允皺了皺眉頭,語氣微冷。
“那你怎麽沒報警?”柏揚之反而是饒有興味地好心給紀秋允提起了意見。
“……”紀秋允一時被問住,一口氣哽住,也不知道回怼什麽。
“況且警察來了又能怎麽樣?”柏揚之的語氣裏含有幾分淡淡的自信,“我外公中南海退下來的,如今就算賦閑,也不過是打個招呼的事情。”
“事到如今,我姐也不會再與我作對了,這一次她也不會再幫你了。”
“……”
紀秋允的脊背繃得很緊,他知道柏揚之聽似傲慢的話其實對他而言不過是平常,也句句屬實,他也正是因為太清楚這種特權的強勢與不講道理,所以在心中生起了不甘、憤怒,也因深知自己無能為力而感到很失望。
“你好久都沒有給我做過飯了。”柏揚之的聲音幽幽,竟然硬生生叫人從其中聽出了幾分委屈的感覺,就在一瞬間,方才還高高在上、無比強勢、視法紀為空氣的冷血資本家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語氣變得哀怨,“也好久沒有叫我的名字了。”
紀秋允再度渾身一僵,柏揚之陰晴不定的古怪個性,他三年沒有領教了,眼下看來好像更勝一籌了,他完全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想幹什麽,他總是這樣的任性。
“我想留下來吃飯。”柏揚之看得出來自己這兩個建議都并不深得對方的心,于是主動地幫助紀秋允選擇了另一個稍微令他舒服一些的,“我不想那麽晚再趕飛機回去。”
這又是紀秋允很不理解的一點。
對于柏揚之柏少爺而言機票的錢當然直接忽略不計,但他絕對不信柏揚之有那麽多的閑工夫浪費那麽多時間,從京城來找他,現在就為了吃一頓飯?
是他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我今晚想要留下來。”
柏揚之的聲音低沉,細細聽來還含着幾分罕見的溫柔,但是其中的強勢也溢于言表,他的一雙如夜空一般深邃黝黑的眼睛緊緊盯着紀秋允,并不給他喘息的空間,也不像要給他拒絕的權利。
紀秋允在原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像是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最終沒什麽好氣地推了一把柏揚之:“随便你。”
被推了一把的柏揚之十分配合的往後退了兩步,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他唇角的弧度上揚,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我不喜歡吃玉米,排骨要多一點。”
他随口道,就像一個得了首肯而開始得寸進尺的孩子一般,還挑起了口味。
“你愛吃不吃。”紀秋允聞言卻翻了個白眼,他才不慣着他呢。
柏揚之看到紀秋允的反應,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是眼中的笑意更加深了幾分,他得令一般地悠悠退下,一會兒,紀秋允又聽見了隐隐傳來的、處理公務的聲音,電話的那一頭員工似乎是某一項工作完成得有瑕疵,柏揚之的語氣冷漠刻薄,與方才對待他時判若兩人。
紀秋允低下頭無言地看着鍋裏正在緩慢沸騰的湯,有些無助地想,柏揚之到底是要做什麽?
明明自己也很忙,還偏要來他這裏找不愉快嗎?
柏揚之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個效率如此低下,喜歡給自己找不痛快的性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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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秋允沒有想到柏揚之是真餓了肚子來的,他吃飯吃的很香,雖然總體而言還是慢的,他從小到大以來的教養都要求他優雅地吃飯,就像他一貫以來的大少爺性子,這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改不了的。但是和對方相處了這麽久,他也知道柏揚之喜歡某一樣食物的表情是什麽樣子。
他絕對不認為自己的水準可以媲美世界頂級的米其林廚師。
所以眼前柏揚之的所有表現最多不過是給他面子。
“……”紀秋允垂下雙眼,戳了戳碗裏的米飯,猶豫了一下以後開口道,“你明天什麽時候走?”
正在夾碗裏排骨的柏揚之聞言,用筷子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很優雅地放下了筷子,随後咽下了口中的米飯,最終收拾好自己再望向紀秋允,他并不直面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是把問題抛回給了紀秋允:“你很希望我走?”
“……我為什麽希望你留下?”紀秋允回答的也直白,他就睜着一雙沒有感情的大眼睛,直視對方。
“脾氣變大了。”柏揚之沉默了片刻後,再次答非所問。
“我一向如此。”紀秋允也不給他面子。
話不投機。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柏揚之垂下眸,語氣有幾分怪異在其中。
好像是在懷念。
“以前都是我騙你的。”紀秋允不置可否,“你喜歡乖的,那我就演乖的,僅此而已。”
“……”柏揚之擡眸,目光有幾分閃爍,欲言又止。
“你現在也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了,怎麽樣?看透我了以後你不應該就徹底放下我了嗎?”紀秋允進一步咄咄逼人道,“我不是你所想象的那個樣子,我成為不了你的夢中情人,柏揚之,我們就結束了。”
紀秋允說得胸中難受,也不想再多說,于是就想結束敘述,仿佛是眼不見為淨,一般撇開了視線。
也許過了今夜,他們就會變成徹底是過去式的關系,會在不同的路上漸行漸遠。
那就是最好的結局。
紀秋允一直以來都這麽洗腦自己。
柏揚之倒是聽得認真,他的眼神一直都落在紀秋允身上,沒有移動過。他看起來很專注,英俊的面容在昏黃的燈光下給人一種深情的錯覺。
“……我一直都知道。”
直到柏揚之輕飄飄地開口,紀秋允才收回了眼神。
知道什麽?
一直都知道什麽?
是知道他不是他所想象的那個樣子,還是知道他們已經結束了?
而柏揚之沒有把話說清楚,只是面色如初地又拿起了筷子,像是紀秋允剛剛什麽都沒有說一樣,他繼續開始吃飯。
紀秋允卻再也吃不下半口飯了,他的嘴唇抿了又抿,最終也沒有說出口話來。
他幹脆起身,把碗筷都放進廚房的洗碗機,就頭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卧室,聲音不小地把門關上。
柏揚之慢條斯理地咽下口中的米飯,唇角有一抹并不明顯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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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月亮已經漸漸移向了東邊的天空,已經是絕大部分人陷入睡眠的時間段,紀秋允卻很難得的在這個夜晚輾轉反側。
他失眠了。
翻了幾次身都覺得沒有找到舒适的睡姿後,紀秋允幹脆仰面躺着,望向頭頂只籠罩着淡淡的月光的天花板,他發現自己靜不下心。
他的身側明明沒有別人,這租房子裏唯一的另外一個人此刻正躺在外面客廳的沙發上。
自己上一次和另一個人一起生活是什麽時候了?
上一次是和柏揚之在一起的時候……
三年多了。
算上今天,準确來說是三年零一個月多十一天。
一千一百三十七天。
紀秋允的睫毛顫了顫,喉嚨口有些發幹。
接到柏韻之電話以後,他被接去了柏家,為柏揚之挨了一棍子,老爺子下手挺重的,他很疼。
身上的疼不及心裏的疼半分。
那天他看得明白,柏揚之眼中的情動。
他也知道自己其實不該的。
但他還是半推半就地和柏揚之又厮混在了一起,他看得清清楚楚,柏揚之深邃眼瞳中映射着的自己,痛苦又歡愉,那是一次抵死的纏綿,也是他最後的沉溺與放縱。
他從來沒有否認過自己愛他的事實。
這個念想雖然痛苦,但确實是不争的事實。
本也想着要放棄了,但是如今的局面,又變得混亂了起來。
……
……
只是還沒有等他收拾完自己的思緒,門鎖被打開的聲音突然傳來,紀秋允猛地起身。
透着薄薄的月光所照亮的光明,他與出現在門口的柏揚之隔空對望。
“你怎麽開的門?”他冷下臉,“出去,我要睡覺。”
柏揚之也不回答前面的半個問題,半個身體懶散地靠在門框上,脊背挺直,漫不經心笑道:“要我陪睡嗎?”
紀秋允一個枕頭直接飛過去:“不要。”
柏揚之順手接過枕頭,口中“啧”了一聲,像是啧啧稱奇,更像是耍賴:“謀殺親夫。”
“臭不要臉。”紀秋允沒好氣地再扔了一個枕頭,“八字還沒一撇的事。”
柏揚之再接住,于是一手一個枕頭,慢慢騰騰地朝紀秋允走過來,他好心地把枕頭給紀秋允放在了床上,還順手拍了拍。
但是在手離開枕頭的下一秒,他就突然發難握住了紀秋允的手腕。
紀秋允下意識地要把他的手腕扭開,于是大力一扯,沒想到柏揚之卻在他用力的瞬間突然松了力氣,于是兩人就這麽摔了下去,一股熟悉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紀秋允背靠着床,柏揚之壓在他身上。
“……”
“……”
原本緊繃的氣氛忽然氤氲出溫柔與暧昧,令紀秋允猝不及防、無力抗拒。
但這個姿勢很快讓他覺得別扭,于是他在失神了片刻後開始掙紮。
而柏揚之捏着他手腕的力度卻把他壓得深深陷進床墊,動彈不得。
紀秋允渾身下意識一顫,身體比大腦更先一步回憶起與柏揚之在一起的那些夜晚,他的本能是懼怕。
而柏揚之像是覺察到了紀秋允的情緒,手中的力度緩緩放松。
“允允……”
如無意義的夢呓、如經年的嘆息,柏揚之的氣息溫熱,帶着危險和蠱惑,包圍着他,在他耳邊如惡魔低語。
他半個身子支撐在紀秋允身上,指腹劃過紀秋允的側臉,把擋住了面部的碎發撥到一邊,似乎以便于更加清楚地觀察紀秋允的面容。
他整個人在做這個動作時都很溫柔,與紀秋允回憶裏的那些個柏揚之不一樣。
紀秋允的呼吸顫了顫。
柏揚之卻放下了自己貼在他側臉的手,轉而在他的身邊緩緩躺下,以一個更加溫柔和舒适的方式,把他輕輕摟在懷裏。
“我不做什麽。”他把臉頰貼在紀秋允的脖頸處,“你不要緊張。”
他十分貪戀地嗅着紀秋允身上溫熱的氣息,如同一個将要溺死的人遇到了救命稻草。
“我只是想抱着你。”
紀秋允确信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他也聽到自己放大的心跳聲,一起在他的腦海中翻騰出他自己無法處理的信息的波濤。
柏揚之閉着眼睛,環抱着紀秋允的手緩緩收緊,他能夠感受到隔着那一層薄薄的皮膚,在快速跳動的,屬于紀秋允的心跳。
他是個演員,最擅長表演,演出溫順是他從前的拿手好戲,但是現在,演出讨厭或許也是他的課題。
柏揚之不擅長處理情緒,也不擅長分辨別人的表情。
他只知道心跳不會騙人。
“……你也想我了。”
這是他現在的唯一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