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平等院鳳凰回過頭去，看到蔓延至森林深處的斜坡上，兩個男孩伫立在那裏。
一個背着畫板和顏料，鳶紫色的眼瞳猶如琉璃珠子般明亮又貴氣，眼神中透露出那樣躍躍欲試的自信。
一個背着相機包，看起來還很幼稚，連嬰兒肥都沒有褪去，單邊的小酒窩若隐若現，他只安靜地跟在同伴的身後，像片剪影單薄又親密。
無論哪個看起來都不太像是網球手，不過因為幸村站得更前面，平等院鳳凰理所當然地将目光放在了幸村身上。
平等院鳳凰挑了挑眉，将網球拍搭在了肩上，“我對欺負小學生不感興趣，你們兩個小孩還是快點回家吧，等會就要下雨了，這裏距離山下的小鎮可還有一段路程。”
“不會很久的，來一場七球對決吧。”幸村笑意盈盈，“況且，還沒比賽，怎麽知道誰強誰弱呢，前輩？”
平等院鳳凰這才升起了些興趣，看起來溫和纖細的男孩話裏話外都透着淩厲的傲氣，這小鬼，看來在網球上沒遭遇過什麽挫折啊。
“口氣很大嘛。那就來一場吧，小鬼，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這個實力！”
不過在比賽開始之前，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
“前輩，你有備用的網球拍嗎？”
幸村露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他們本來是來鄉野裏采風度假的，甚至提前約定好了不帶網球拍。
但是，像今天這樣能跟強者交手機會如果就這樣錯過實在是太可惜了，而且，幸村精市一直想要試試自己最近才摸索出來的那種球技。
眼前的平等院鳳凰就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
“真是魯莽的邀約。”
平等院鳳凰嗤笑一聲，但誰也沒有資格嘲笑誰，或許是因為在這間寺廟待得太久，連這樣臨時的比賽都讓他隐隐有些興奮，身體裏的血液仿佛江河般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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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再多說些什麽，幹脆利落地拿出自己備用的網球拍扔給了幸村精市。
兩人撿了根樹枝在佛寺後院的空地上劃了幾道簡陋的邊界線作為網球場就開始比賽了，沒有球網，也沒有猜先，平等院讓幸村先開球。
幸村也沒有客氣，他踩着木屐，拿着平等院的網球拍墊了幾個球試了試手感。
果然還是有些別扭，只能在比賽中慢慢調整了。
他暗暗想着，發了一個中規中矩的球作為開場。
平等院也想看看幸村的實力如何，因此第一個球兩人來回拉鋸，誰也沒有貿然先出手，不緊不慢的節奏就像是練習賽一般。
但這樣的平衡很快就被平等院鳳凰給打破了。
“穿着木屐打網球很難掌握平衡吧。”
平等院鳳凰忽然反手打出了一記淩厲的抽擊球，他已經看出了幸村遲遲不發起進攻的原因。
他打定了主意要給這個傲慢小鬼一個難以忘懷的深刻教訓，自然不會像什麽好心前輩等幸村适應好了再發起進攻。
“被前輩看穿了呢。”幸村失笑，他的眼神下一秒又再次淩厲了起來，“不過，已經太遲了！”
幸村俯身沖刺，硬齒的木屐在泥地上反倒比運動鞋具有更大的抓地力，他迅速地跑到了這一球的落點，雙手握拍，拉了半圈的球，化解了上面沉重的力道之後，精準地打到了底線之上。
“GAME，幸村，0-1。”
小幸想要比賽，在場又只有他們三人，結夏自然而然地承擔起了裁判的重任，站在場外報分。
平等院鳳凰看了一眼落在自己底線的網球，眼神終于變得認真了起來。
“看來真是小看你了，小鬼。”
幸村甩了甩自己被平等院鳳凰震得發麻的手腕，眼神裏沒有任何輕慢，只有極其專注的認真。
“我已經交出投名狀了，也請前輩認真一點，拿出全力來吧！”
平等院鳳凰哼笑了一聲，将那顆金黃色的小球在自己的指節間夾緊、捏扁，直到富有彈性的小球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他在指節間露出一絲縫隙，将網球彈了出去，而後高高躍起，一拍揮出！
砰！
如同重炮墜地般沉悶而可怕的聲響過後，我妻結夏才終于看清了那顆網球的歸處。
金黃色的小球超速旋轉着，懸停在窄窄樹幹的正中央，在所有力量耗盡以後，從那被鑽出的深洞之中掉落。
而幸村精市的場地上，也被砸出了一個深深凹陷的坑洞，泥土地如同冬日裏的薄冰般開裂。
力量、速度、精度，比起先前的漫不經心，平等院剛才所打出的這一球無論在那個維度上來評價，都高出了整整一個等級！
“GAME，平等院……1-1。”
“這樣才對，前輩，盡管放馬過來吧！”幸村精市鳶紫色的眼瞳裏無懼無畏，只有興奮，只有那樣勃勃的、渴求着勝利的野心。
發球權現在來到了幸村這邊。
他專注、輕巧地墊着球，網球不緊不慢地砸在泥土地上，發出的聲響比在标準網球場上更沉悶，周圍很安靜，只有樹葉的沙沙聲和僧人的誦經聲，網球那咚咚的聲響，不知不覺便吸引了平等院鳳凰所有的注意力。
啪。
像一片落葉飄落在水面。
幸村精市握住了那顆小球，倏忽開口，“平等院前輩，你知道嗎，從4歲開始學習網球，到現在為止，我沒有輸過任何一場正式比賽！”
他身上驟然爆發出那樣強大的氣勢，網球被向上抛起，幹脆利落的一拍，至簡至美到極點，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平等院的心神動搖了一瞬，快速奔跑到球的落點，揮拍、回擊，依舊是刁鑽難接的一球，但幸村精市卻在他擡手擊球的那一瞬間，就冷靜判斷出了球的落點和旋轉方向，恰好地接到了球，恰好地抵消了球上的旋轉，恰好地打在了平等院鳳凰最難接的地方。
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體力浪費，那是千百次練習後網球最标準的姿态！
平等院鳳凰無法克制地感受到了壓力，如同深潛時周圍緩慢加壓的海水般，一點點地壓迫着他的肺部，一點點地剝奪着他的呼吸，一點點地讓他陷入那樣即将溺斃的幻覺之中。
他反身奔跑向球的落點，撈起即将落地的網球，反手擊回，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己的體力比平時流失的更快。
他當然能打回幸村的網球，但從心底裏卻不得不承認，幸村精市的網球比他的網球更“完美”，簡直像一場藝術的發生，無論打出什麽樣的招式，他都能以最有效率的方法化解。
平等院鳳凰感到了一瞬的恍惚，網球金黃色的球影飛速地向他靠近，卻猶如太陽黑子般不斷地将周圍的光芒吞沒……
不對！
不對！
平等院鳳凰深深、深深地呼吸着，汗水從沾濕的金色劉海上滴落，他渙散的瞳孔一瞬間收縮，射出鋒銳的冷光。
網球已越過他的手邊，飛往他的底線。
平等院鳳凰擡手，幹脆利落地向後揮拍，用球框的邊緣兜住那顆小球，扭轉身體，用向心力化解網球上的旋轉，逼迫網球停留在球拍之上，而後輕巧地旋轉球拍，賦予網球向上的旋轉力，一拍挑出，借着陰雨天向上的氣流，打出了一個極高的吊高球。
砰！
重力加持下的網球下落速度極快，精準地落在了底線，幸村精市來不及救球，失了一分。
“GAME，平等院，2-4。”
“竟然已經是第六球了啊，真是可怕的小鬼……”平等院鳳凰有些感慨般這樣說道，臉上卻露出了那樣略帶狂态的微笑，“不過，到此為止了！”
他沒有想到，一個小學生竟然能打出這樣已經成形的精神力球技。
“要速戰速決了啊……”他喃喃自語。
比賽被驟然拖入了極快的節奏之中。
好強，好強。
無論是平等院鳳凰潇灑自如的姿态，還是幸村精市簡潔到近乎優美的網球技術，都是我妻結夏目前為止遙不可及的向往。
兩個天才之間的對決是精彩絕倫的。
沒有标準網球場，沒有球網，沒有合适的網球拍，甚至沒有合适的運動服和球鞋，但在我妻結夏眼中，那樣肆意奔跑、全力打球的幸村精市，散發着太耀眼太強烈的光芒，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我妻結夏心跳過速，熱意上湧，被那個美麗的紫色之人占據了全部頭腦，完全無法思考。
這一戰之後，網球在他的心底深深留下了那樣震撼人心的印象。
如果說，從前打網球，他僅僅只追求“跟朋友一起打網球”的快樂，那麽在此之後，他心中也升起了那樣的渴望——
“想要打出那樣耀眼的網球，想要成為那樣耀眼的人。”
他想要他的生命也能榨出那麽一絲光芒，可以成為他人的燈火、夜空的星子，有光、有熱，不要只有那樣冰冷的淤泥，只會拖拽着所有人不斷向下、向下，變成一灘爛泥。
否則的話，終有一天，他也會被小幸抛下，變成那樣可憐的、因寂寞死去的兔子吧。
勝負欲。
想要贏的心。
對體育競技而言最重要的東西，直到這一刻，才終于在我妻結夏心中形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