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個信徒
第31章 三十一個信徒
一年級三人循聲轉身，愣愣地注視面前的少女。她站在對門的宿舍前，茶色長發揉披腰背後，穿着再普通不過的jk校服，短裙下一雙修長的腿膚色蒼白，是長年不見陽光的透明，血管如玻璃般冰冷。
三人混亂的心聲鑽入夜椿耳中：
「怎麽會……找錯宿舍了！」
「老師怎麽穿着學生制服？還是別的學校的？！」
「靠！老子永遠都不會原諒這個世界了！」
……
夜椿看到對門的宿舍有自己的名字标牌，頓時了然，她歪了歪頭，“找我？你們不是要曠課嗎？怎麽杵在這？”
三人聞言面面相觑，你怼我一肘子，我怼你一肘子，誰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內心尴尬到在腳趾扣地。
回過神時，少女已擡步朝樓梯方向走了幾米，她負手在背後悠哉悠哉往前走。甚至憑空變出一根棒棒糖，指尖慢悠悠地剝開糖紙。
空氣中彌漫開芒果的清甜氣息。
驀地，她腳步一定，側頭回望呆站的三人，淺茶色的眼睛眨了眨，将棒棒糖放入口中前道：
“跟上。”
午後日光灑在她身上，披上一層如鲛紗般的朦胧光暈。強烈的即視感仿佛連接兩個世界，靈魂共振在時空的曠野之上。
夏油傑和五條悟同時怔住，前者睜大了眼，呼吸緊了些，後者仍凝望着少女出神，霜色濃睫顫動。
“老師！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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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入硝子疾步走到夜椿身邊，拉住她的手，睜着琥珀棕的眼睛緊張地盯她。
“硝子，不要跟我道歉。”夜椿眉頭擰了一瞬，輕輕回握。
“老師不怪我們曠課，也不怪我們想偷溜嗎？”家入硝子略不安道。
夜椿随口道：“當然——”
她邊說邊松開握住家入硝子的手，又拆了一根棒棒糖。家入硝子失落地垂下腦袋，緊咬下唇，眼睛盯着鞋尖。
“——不怪啦。”
随着少女俏皮聲音的落下，一根芒果味的棒棒糖湊到家入硝子的唇邊，她錯愕擡眸，呆呆地接過棒棒糖含入口中。
夜椿望着她忽而一笑。
“硝子不會做錯事，我一直都知道。”
她說完，嘴裏叼着棒棒糖，伸出指尖點了點家入硝子的額心，再度朝她眨眼。
“不就是曠課嘛，我們一起。”
家入硝子愣了愣。
下一瞬，兩道清爽的氣息靠近她們。白發同期站在夜椿老師的左手邊，黑發同期在家入硝子的右手邊。
“哇哦——夜椿帶頭曠課耶！”
五條悟笑嘻嘻地單手叉腰，空出的手臂搭在夜椿的肩膀上。她眸光一頓，戰術性往前大邁一步，導致他的手臂搭在空氣上。
白發少年抿唇，蒼藍色的貓瞳緊緊盯着夜椿。
夜椿将視線挪向前方，在五條悟的心聲如洪水到來之前，她先發制人，“五條，夜蛾老師在哪間醫院？”
“……”
五條悟一聲不吭，雙手環胸別過頭，留下倔強的側臉，全身上下寫滿“老子生氣了！趕緊來哄老子！”
“……傑，硝子，你們誰知道？”
夜椿想起上次損失的9999金幣就肉痛，她轉而望向另外兩名學生。
“唔，沒記錯的話貌似在杯戶購物廣場那一帶。”夏油傑道。
他輕飄飄地瞥了眼一旁生悶氣的白毛同期，想看看他能別扭到什麽時候。
事實證明，夏油傑低估了這只貓。
五條悟的別扭勁從這時候開始一直維持到了夜蛾正道的病房門口。
夜椿做什麽，五條悟的目光就像背後靈般幽幽地跟着她。在她似是有所察覺時，嗖地一下收回目光裝作若無其事地跟夏油傑搭話。
對此，夏油傑既無奈又好笑。他望向對着空氣一頓操作的少女，心中有些好奇。
就像夜椿給他的那枚徽章，使用時會有游戲面板跳出來。
他心想，夜椿老師眼裏的這個世界會像游戲一樣嗎？她是玩家，他們是npc。但這麽說似乎也不準确，他能感受到夜椿沒有将他們當作npc對待。
而且就目前來看，她對女同期偏愛得最為明顯。
夜椿全然不知這個游戲世界都被夏油傑無意間猜了個七七八八，雖然她全程也沒有刻意隐藏她是玩家。
她第一次探病人類，這體驗很新奇。
她詢問了兩名學生夜蛾正道喜歡的東西，得知他喜歡做手工，她就斥巨資在游戲商城中購買一整套羊毛氈手工工具。
看着嘩啦嘩啦流失一半的金幣總數，夜椿痛定思痛，她下定決心，在高專裏創業的任務要提上日程了！
就在這時，一道來自夏油傑的驚呼聲喚回她的思緒。
“夜蛾老師？！”
病房門大敞，風灌進淺藍色的窗簾，它像是舞會中貴族們翩飛的裙擺。它飄揚再落下時，只見一名身穿病號服的寸頭黑發男人半截身子探出窗口，一條腿搭在窗沿，身影蕭瑟。
夜蛾正道聽到呼喊聲回頭，一年級三名學生在病房門口。忽然一道流光閃過眼前，他低頭，腿被一個穿着jk校服的少女抱住，他神色一驚。
“夜蛾老師！活着是很累，跳樓摔不死的話更累啊！”
夜蛾正道懵然，少女抱着他的腿，掏出小手帕迎風哭泣。
“等等，同學你是——”哪位？
少女打斷他的話，哭嚎道：“而且人生不過三萬天，今天死了沒明天！”
夜蛾正道：……
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三名學生。五條悟盯着少女出神，家入硝子像觀光一般在病房內走來走去。
只有夏油傑成功接收到電波信號，他走上前解釋道：“這位是您的代課老師，夜椿老師。”
夜蛾正道瞪大了眼，試圖從夏油傑臉上找出他在惡作劇的成分。
然而黑發少年一臉認真，語氣誠懇。
夜蛾正道擡手擦了一把虛汗。
其實也正常，不就是愛穿學生衣服，長得也像學生的老師嘛，做咒術師的有點小癖好很正常。
想到這，夜蛾正道嘗試解釋：“夜椿老師您誤會了，我沒有想跳樓。主治醫生不讓我出院……”
“這樣啊——”
夜椿松開了手，撓撓臉，站直。她驀然想起什麽，打了個響指。
一件超大型的木箱憑空出現在夜蛾正道面前。
“聽說您喜歡做手工，這是見面禮。”夜椿道。
學生三人組忽然感到一絲不适應。
代課老師怎麽突然這麽正經了。有點像熊孩子見到教導主任般乖巧。
夜蛾正道愕然，“謝謝您。讓您破費了。”他有些受寵若驚地收下了見面禮。
“沒有破費，您收了我的見面禮，也給我一份吧。”
夜椿理所當然地朝他伸出手。
三人組：……
就連在深閨中生長十五年的五條悟都知道人情往來需要委婉，所以怎麽會有人這麽直接啊？
夜蛾正道并未生氣，他只是愣了一下，反而樂呵呵一笑，“我回高專時給您可以麽？”
夜椿搖頭，“現在就要。”
夜蛾正道甚至來不及思索，下一瞬，一只冰涼的爪子握了握他的手。
“好啦！您的見面禮我就收下了。”
盡管面無表情，少女聲音依然帶笑。
獨特且個性的人。
在奇葩遍地走的咒術界，她從其中脫穎而出。
這是夜蛾正道對夜椿的初印象。
此時的他并不知道是不久後等他回到高專時，還有一個更大的驚喜在等待他。
*
“驚喜？”
夜椿歪頭望着神色心虛的學生三人，“确定不是驚吓嗎？”
一小時前，拜別夜蛾正道後，已是黃昏時刻。夏油傑提議去乘坐杯戶廣場的一座摩天輪。
據說這座摩天輪是全日本最大的摩天輪。在頂點時能将東京的夜景一覽無餘，幸運的話還會碰上煙花秀。
現實世界裏沒有坐過摩天輪，也沒有看過煙花秀的神明欣然同意了這個提議。
為了更好的體驗摩天輪，由夜椿和家入硝子先去排隊，五條悟和夏油傑去奶茶店買些吃食和飲品。
“夜椿，你要什麽口味的？”
或許因為五條悟也是第一次乘坐摩天輪，他頗感新奇。終于不別扭了，開口跟夜椿說了從下午到晚上的第一句話。
摩天輪背靠落日餘晖，它慢悠悠地轉動像是夏夜少年們在海邊踩着腳單車，悠閑，惬意。
熱風不似白日般滾燙，現下它溫涼，輕柔，拂過一切。
夜椿注視着這樣的世界，五條悟的話從她耳畔飄過，她下意識說：“跟你一樣。”
五條悟一怔，幹巴巴地“哦”了聲。
“悟，走吧？”
夏油傑拍拍他的肩膀。五條悟點頭轉身就和他走入人流中，忽然回頭望了眼少女獨立在人流中的背影。
她在看世界。
他在看她。
人群與她擦肩而過，她像一抹風，痕跡匆匆。
路人只會記得當下有風拂過，風過了之後呢？
是遺忘。
人這一生經過的風太多了，又有誰能記得風存在過的痕跡。
五條悟點好飲品，插兜站在奶茶店前，眸光流轉落在不遠處的電影院。那裏有工作人員正在賣力宣傳，因為上新了新的電影。
他不由得想，那人也像坐在電影院的看客，對大屏幕裏上演的劇情她會共情，卻也漠然旁觀電影中的世界。
“先生您好，您是要在這喝還是打包？”
奶茶店店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五條悟驟然回神，他道：“打包吧，謝謝。”
提着一袋飲品，五條悟去找夏油傑，路過電影院後他往後倒退幾步走回電影院門前，牆上貼着一張巨大的電影海報——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之間有一堵無形的牆阻止他們的互相觸碰。
電影宣傳話語是：
「即使無法觸碰，我依然愛你。」
「即使時空不同，我依然會走進你的世界。」
“嗚嗚嗚，太好哭了……”
有人走出電影院和身旁的朋友哭訴。
“被堅定選擇了的女主……可惜最後還是be了。”
“……”
那對好友的聲音漸行漸遠。
五條悟輕輕嗤笑一聲。
白發少年懶懶的身子在海報前站定，從袋子裏拿出一杯飲品——點給夜椿的芒果味果茶，他晃了晃它，随即插入吸管，喝了一口，清甜的芒果氣息在口腔彌漫開，冰涼的果茶從舌尖攀爬至全身。
什麽走進世界，真俗。他想。
五條悟的行事準則決定他才不會做這種事。他轉頭，目光穿過重重人流，落在那抹世界之外的身影。
他忽而低聲笑了。
“怎麽了悟？”
夏油傑買完小吃看到白毛同期在電影院前似是若有所思，走到他旁邊時他突然笑了。
五條悟肩膀震顫，他擡手捂住一只眼睛，另一只蒼藍色的眼眸眨了眨，如鑽石雨般流光璀璨。他愉悅地勾笑，“沒什麽。”
風過無痕又怎樣，他能用盡一切抓住風。
是看客又怎樣，那就将她拽進自己的世界。
這才是電影的正确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