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七個信徒
第47章 四十七個信徒
晨曦自東邊流淌，初秋的日出比夏天要晚些。樹葉的脈絡隐隐變黃，葉子的邊緣蜷曲，風一吹，筵山麓會下起簌簌的葉子雨。
今天的高專照舊被洪亮的《金剛經》喚醒，好在半個月來衆人已對誦經聲免疫，像家入硝子甚至能做到倒背如流。
但今天，依舊是一個充斥哀嚎聲的清晨。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
夜椿一手搖一個飄帶彩球，給操場上的學生們打節拍。
“老師——”
庵歌姬叉腰，喘氣連連。
“這個動作我們一定要跳嗎！”
她這麽說着，身體還在跟着節拍韻律舞動。
“歌姬～今天就是我最後一天做高專老師了，真的不能滿足老師的小小心願嗎？”
夜椿雙手合十放在臉頰旁，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庵歌姬。
……可惡，賣萌的話頂不住，真的頂不住啊！！！
庵歌姬看不出她的年齡，單從那張臉和膠原蛋白滿滿的皮膚狀态來說，就算夜椿老師說自己十七歲都會有人信的。
想到這，她輕咳了幾聲，道：“如果老師離職後還能和我們一塊逛街、分享下護膚技巧什麽的，讓我跳一天我都願意。”
夜椿抿唇一瞬，笑嘻嘻道：“那歌姬不能再摸魚了哦！”
Advertisement
與前排歡快的氣氛不同，跳舞隊伍後方的一年級三人洋溢着淡淡的死氣。
“……老師本來都答應了會一直留在高專，所以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啊？你們兩個家夥到現在都不打算告訴我嗎。”
家入硝子死亡凝視她身旁一左一右的兩位男同期。
“硝子。”
夏油傑嘆氣一聲，無奈地攤手，“你讓悟跟你說吧，這件事我并不清楚。”
被點名的五條悟本人扭頭望家入硝子，他眼下有淡淡的烏青，看上去有一陣子沒睡好覺了。
“老子不會讓她走的，硝子放心好啦。”
他聲音很輕快，和平常沒什麽區別。
家入硝子再郁悶不解，也知道從五條悟口中聽不到答案了。
最後她呼出一口氣，道：“算了，你答應我了就要做到啊五條。要是老師真的走了，我就天天在你面前抽煙，讓你吸二手煙。”
“……知道啦，真惡毒啊硝子。”五條悟小聲道。
結束了舞蹈的排練，夜椿照例先去食堂後院，蔬菜地中長着一棵有兩米高的蘋果樹，點擊它彈出一個窗口。
【蘋果樹當前等級LV：30
LV50時可展開領域——伏魔禦廚子（來自千年前詛咒之王的饋贈）
LV100時可獲得游戲通關大禮包（？）】
伏魔禦廚子？
難道說……是可以召喚自動做飯的廚子嗎？！
夜椿的眼淚不争氣地從嘴角流下來，滿腦子想着升級升級！趕快升級！
她動動手指，将游戲面板中的鋤頭移出來，對着蔬菜地揮了幾下，再購買商城中的宿傩手指x3，将它們移出游戲背包。
掌心出現一個小木盒，她熟稔地将它們打開，埋進平手的樹根下。
做完這些，耳畔是等級不斷提升的放禮炮聲。
還好有松田先生給她介紹客戶……不然礦洞都快被她挖空了，錢都不夠買一根宿傩手指。
【蘋果樹當前等級LV：50，已解鎖——伏魔禦廚子。】
【是否立刻使用？】
夜椿眼角餘光瞥了眼一處漆黑的牆角，選擇了叉掉彈窗。
早上的食堂沒什麽人，準确說，是高專的食堂一直都沒什麽人來。
因為這裏的食物實在是有些讓人一言難盡……
夜椿緩步走進食堂，來到打飯窗口前打了碗甜辣南瓜味味增湯。她找了個角落的座位坐下，單手捧碗，用調羹一勺一勺舀起來送入口中。
她喝得很慢，秀氣的眉無意識蹙着。
下一秒，調羹舀了個空，一只修長的手奪走盛着味增湯的碗。
夜椿不用擡頭也知道是誰。
“不喜歡喝幹嘛還要喝？”
少年散漫的聲音在對面響起。
她還是擡眸，注視那雙蒼藍色的眼眸，她認真道：“離職獎勵。”
白發少年同樣注視她，一字不語。
從前天開始，這個人就像她的背後靈一樣，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幸好，她不是人類，要是人類的話，在解決生理需求的時候被這麽盯着真是……唉。
想到這，夜椿伸手欲将碗拿回來，另一只手中的調羹也被搶了過去。
“……五條，你到底想要幹嘛？跟了我有七十二個小時零五分鐘。”
她眼睫垂了垂，單手托腮，正色望向白發少年，目光落定在他的黑眼圈上。
“我都替你累了。”
“……居然精确到這種程度。”五條悟別過頭，小聲嘟囔了句。
他忽然揚高聲音，“是你的錯覺吧？老子才沒有跟着你。高專太小了，走到哪裏都能碰到。”
說着，他無比自然地用調羹舀了一口味增湯，在夜椿愕然的目光中送入口中。
辣意直沖天靈蓋，他瞪大眼低頭盯着碗裏的味增湯。舌根發麻，還有刺痛感傳來，他嘴唇微張，低聲喘息起來，全身仿佛在燃燒，每一個毛孔都在噴火。
咒力不受控制地從他的指尖往外溢出，極致的摧毀欲侵占理智高地。
此時，他的大腦介于清醒與混沌間，眼前的調羹分出了幾道殘影。
他驟然想起，這個調羹她用過。
……間接kiss？
倏然，一只手捏住五條悟的下巴，強硬地掰開他的嘴，口腔暴露在空氣中，青檸味香氣飄到鼻尖，他眨眨眼，下意識吞咽口水。
少女探身離他極近，鼻尖對鼻尖，他終于想起了要掙紮，喊道：“你、你幹嘛！”
夜椿伸出另一只手，手指堪堪抵住少年滾動的喉結下方，他就劇烈掙紮起來，臉紅得快要滴血。
“別動！”她提高了聲音道。
少女冷臉時，眉頭緊蹙，那雙漠然旁觀的眼眸因為怒意有了生氣。她用這種有溫度的眼神看五條悟時，使他幻視出每一個在浴室不可訴說的清晨，像在他手心裏與他纏綿悱恻的冷水。
下巴上被掐的力度忽然加強，他聽到她語氣不耐地說：“……快吐出來啊笨蛋！你不是不能吃辣嗎！”
五條悟後槽牙咬緊，将腦中閃過的一幕幕抛之腦後，竭力保持清醒。
“這怎麽可能吐得出來啊！夜椿才是笨蛋！什麽都不懂的超級大笨蛋——”
他話音忽然止住，一雙手捧起他的臉，柔軟的發絲掃過他的臉頰。他的瞳孔不自覺地擴大，透過那雙茶色的眼眸，他捕捉到了其中如幻影閃過的情緒，像一首晦澀難懂的詩。
周圍場景突然變換到室外，他的後背抵到冰涼的瓷磚，手掌尋找落點，撐在水槽上。
水龍頭扭開的聲音突然響起，水聲嘩啦啦地回蕩耳畔。
下一瞬，五條悟臉上的手撤了下去，他茫然不過剎那，一股水流猛地被人潑到他臉上。他咬牙瞪向對面的人。
水流從黑漆漆的口子裏噴灑，少女把持着塑膠水管的出水口，她關緊水龍頭，将水管扔進水槽發出清脆的動響。
“你為——”
他話未說完，便被對方打斷。
“清醒了沒？五條悟，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想要幹嘛？”
她輕聲說着，雙眸直視五條悟。
秋日的水沁爽心脾，澆滅了他心中淩亂無序的念頭。
他抿唇一瞬，垂下眸子，額前碎發濕答答地耷拉，發尾滴的水珠滾到鼻骨上，那雙薄唇翕動着。
他覺得他該說些什麽，滿腹想要表明心跡的話到嘴邊說不出口。
細密的秋風拂過，樹葉簌簌飄下。
一只藍閃蝶在紛紛落葉中穿梭，蝶翼閃爍如陰影中的星光，白發少年不經意瞥它時，它落進那雙眼眸中，像鑲嵌在星夜的藍鑽。
此時，五條悟身上的水順着風從皮膚滲進，侵入骨髓。靠着這股寒意，他雙眸逐漸清明，緩緩擡眸凝望對面那人。
她唇角揚起，笑意若有似無，眸中又恢複成對什麽都不在意的淡漠。
“這樣啊……什麽都不懂的到底是我還是你呢？”
後面那句她說得很輕，淹沒在水聲中，五條悟聽得分明。
他想大聲反駁她。
可是，對她，他确實什麽也看不清，也什麽都不懂。
就算這樣，他也想握住她的手，想擁抱她冰冷的身體，想讓那雙手摸着他的臉，想要那雙眼睛只能看見他，叫他“悟”。
這一刻，他不管不顧地質問她：“你一直都懂，所以逃避我的理由呢？還是讨厭師生戀？那為什麽不能等等我？等我能站到你的身邊？還有為什麽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撇下我，然後說這種話或者做一些事讓我以為……你也喜歡我。”
半個月前他沒能回到日落前、日出時，眼下，少年的自尊也不允許他低頭說出這種話。
現實是，五條悟半晌擠出話來，緊緊注視她，語氣冰冷，每一個字都生硬得如鋼刃。
“夜椿，你不知道我很讨厭你吧？硝子和傑能被你騙了，我不會……所以總監會讓你來高專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我沒弄懂是不會放你離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