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郁子丹從夢境裏醒來,緩緩張開眼

彼青漪見到他終于清醒,欣喜得眼淚直流,她一直忍到現在才敢放任自己哭出來

“你終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快把我吓死了!”

他睇看她須臾,擡手抹去她臉上的淚,又疲憊的再度阖上眼,他的心神仍陷在那場夢境裏

思及親生母親被太後張氏命人活生生絞死的事,一股怨憤充滿了他的胸口,他握緊掌頭,抑住暴戾得想殺人的情緒

彼青漪握着他的手,被他狠狠一掐,痛得低呼出聲,“啊!”

郁子丹這才發覺兩人的手交握在一塊,急忙松開手,睜開眼看向她

彼青漪滿臉心疼的再握住他的手,“你是不是很疼?沒關系,你要是忍不住可以掐我的手”她只希望這樣能多少替他分擔一些疼痛

她關心擔憂的眼神,仿佛一股暖泉注入他的心間,讓他充滿了戾氣的心頭暖了幾分,他将心思從那夢境中抽離,暫且不再去想

“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都傷成這樣了還叫沒事?”她抽噎着道,“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強,要是痛就叫出來,這樣會舒服一點”

“這點傷對本王來說真不算什麽,本王還曾受過更重的傷……”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她生氣的打斷

“這樣都不算什麽,那要怎樣才算重?是缺了一條胳臂、少了條腿嗎?你知不知道你全身上下有多少傷,我連想替你擦血抹藥都無從下手!你知不知道在你說要娶我之後,你的性命就不只是你一個人所有,我也擁有一半!你知不知道你傷成這樣我有多麽難過!那時我讓你別管我,你為什麽不走,弄成這樣,害得我吓得魂魄都快飛走了!”

彼青漪很氣惱他這麽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一股腦的把先前備受驚吓的心情全都發洩出來,哭着吼他

郁子丹在她說完後,擡手輕撫着她哭得淚漣漣的臉,她那一連串的“你知不知道”,令他眼裏那抹寒戾之色全都消融了,“讓你吓着了,對不住,本王保證以後不會了”

她小心翼翼的俯摟着他的頸子,吸了吸鼻子,“以後要是我再叫你走,你一定要聽我的話”

他輕摟着她的背,肅聲正色答道,“這件事本王不能聽你的,要本王遇上危險時棄妻而逃,這種事本王做不出來”

兩人都還未成親,他就擅自把她定位在妻子上,顧青漪心中又甜又喜

他反問:“你在遇上危險時,會棄本王而去嗎?”

她毫不猶豫的答道,“不會”因為若真遇上危險,連他都解決不了,那麽她八成也沒能力,所以不如就抱着一塊死吧

聞言,他深深的凝視着她,擡手按住她的後腦杓,低頭吮住她的唇瓣,在這一刻兩人締結下了生死不棄的盟約

他的胸口火熱得發燙,蕩開了一抹濃烈的情愫,深濃得仿佛他已渴求了她好幾世,終于在這一世達成與她相守的心願

彼青漪胸口也仿佛有股一直被鎖在心底深處的愛戀,此時此刻被解開了鎖,那洶湧的愛意傾瀉而出,瞬間布滿心湖

她像只孤單許久的孤雁,好不容易尋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整個人、整個魂魄終于有了完整的感覺

在這頃刻之間,她明白了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裏,不是她欠了他,也不是他欠了她,而是為了圓滿兩人前世的遺憾

正巧走進來的仇景仁與那名收留他們的婦人見此情狀,相視一笑,悄悄再退了出去,沒有打擾房裏的兩人

來到外頭,仇景仁撫着下颚笑道:“看來王爺他們這也算是患難見真情了”經過這次的事,想必兩人的感情會更加深厚

熬人也微微一笑,輕輕點頭

仇景仁接着向她道謝,“對了,還未多謝嫂子帶王爺回來療傷”他才剛尋來,一開始他很為自己失算以至于令王爺深陷危境而自責,但方才見他們兩人如此親密,心頭的愧疚也消減了幾分

“這是民婦該做的,王爺當初為民婦申冤,報了民婦相公和孩兒的仇,有恩于民婦,能為王爺盡點心意是民婦求之不得的事”

這婦人就是當初郁子丹曾審過的滅門血案中,唯一幸存的被害人李尤氏

原本在大仇得報之後,她想跟着丈夫孩子一塊去了,幸虧仇景仁見她似是有尋死之意遂命人暗中跟着她,因此阻止了她尋短

後來她離開皇城來到這處村落居住,靠着采摘藥草維生,這才因緣際會救了郁子丹他們

這時,趙總管與帶來的大夫跟着領路的村民也匆匆趕了過來

這下仇景仁不得不領着大夫進去打擾正在互訴情衷的小倆口

大夫為郁子丹診治後,說道,“王爺身上的傷雖多,所幸都未傷及要害,将養一段時日便能複原這也多虧了這位小娘子用藥草及時止住了王爺的血,才沒讓王爺因失血過多傷了根本”

郁子丹看向那婦人,這才認出了她是李尤氏,輕輕向她颔首致謝

終于放下心的顧青漪,更是感激的握着她的手再三道謝

此時幾人渾然不知,此刻宮中為了郁子丹的事正鬧得沸沸揚揚

深夜時分,皇宮大殿燈火通明

大炎國天子一怒,護衛宮中安全的大內侍衛全被關押起來,宮中安全換由駐守京畿的戍衛軍擔任

侍衛統領張直平此刻全身被捆綁着,狼狽的跪在大殿上

“聖上明監,末将絕無擅自調派侍衛前去狙殺寶慶王,定是有人假借末将的名義調派了人前往”

“你還想狡辯!”郁澤端震怒,親自上前狠踹他一腳,“朕已查明此事是你所指使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謀殺親王,你張家是想被抄家滅族了是嗎?”

“不,聖上,此事與張家一點關系也沒有!”聞言,他驚恐的磕頭求饒,同時吐露實話,“這事全是大皇子命末将所為,末将也是迫不得已的,聖上饒命”

聽聞幕後主使之人竟是自己的長子,郁澤端一臉震愕,“你說什麽,這事是明全命你做的?!”

“沒錯,是大皇子讓末将調派兩名大內侍衛前往寶慶王府擄走青依姑娘,也是他命末将派人設下陷講誘殺寶慶王,這一切全是他指使末将所為”為了不拖累張家,張直平不得不将所有的事招供出來

郁澤端沉怒的命令,“來人,将大皇子給朕綁來”

他所下的命令是綁來,因此當郁明全被帶到殿上時,身上正是被五花大綁着早在聽聞皇上命人調來京畿戍衛軍,并将宮中所有侍衛全都關押起來時,他已心知肚明事情敗露,正驚惶的想着要怎麽月兌身,可尚未想妥月兌罪的法子,他便被戍衛軍給挪來殿上

彬在殿前,他尚未開口便被皇上狠狠甩了一巴掌,那巴掌重得令他磕破了嘴角,沁出血絲,他一擡頭,看到同樣被綁到殿前的張直平時,心裏一寒,明白張直平定是将自個兒給供了出來

“你這孽畜!”郁澤端痛斥

“父皇要打就打、要殺便殺吧”他一反平素溫文儒雅的神情,倨傲的仰着頭

在得知郁子丹為了要迎羅青依為妃而觸怒太後,恰巧又逢國師坐化,此時父皇定然為國師之死而傷神,無暇顧及其他,他覺得這就是上天賜給他的絕佳時機

他盤算着若事情成了,父皇八成會認為這事是太後所指使,因為太後一向對郁子丹有成見,且兩人又剛因選妃之事而僵持不下

為此他特地找上了太後的親侄兒張直平,許以重金利誘他,兩人聯手一起設下毒計要狙殺郁子丹

沒想到張直平這麽沒用,派去的大內高手連郁子丹都收拾不了,還讓事情敗露并将他給供出來

兒子的話令郁澤端火上加油,“你當朕不敢殺你嗎?”

“兒臣從未妄想能有這般恩寵,因為父皇将所有的恩寵都給了皇叔,若是此時犯事的人是皇叔,您定會饒恕他吧”他一臉不平的說出心中積累多年的不滿

郁澤端厲斥,“你還想同他比!當他在戰場上為大炎國拚殺時,你在做什麽?你在府裏頭抱着嬌妻美妾尋歡作樂;在他為擊退異族而身受重傷時,你在皇城裏擺席設宴款待朝臣、攏絡他們,你說你有什麽可以同他相比的?多年來是他鎮守邊關,屢屢擊退來犯的異族,才保住大炎國江山,他有功于社稷、有功于朝廷,而你做了什麽?指使張直平設下陷阱狙殺他!你這畜牲,朕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他痛心疾首的大罵

這些年兒子所作所為他都知曉,但因兒子未犯下大過,因此也睜只眼閉只眼,可沒有想到明全竟會如此容不下子丹,欲置他于死地

郁明全滿臉憤懑不服,“父皇,在您眼中皇叔是百般好,兒臣是樣樣壞,可兒臣才是您的親生兒子,不是皇叔,為什麽您就是偏寵他?甚至連大炎國的皇位都要傳給他!”他憤恨的質問埋在心裏多年的秘密

聽他竟說出這件連太後都不知道的秘密,郁澤端驚愕的反問,“你是如何知道朕要傳位給他?”此密诏是他召大學士文濤所密立,除他與文濤,應無第三人知曉,除非文濤洩了密

“兒臣得知文大人好酒,幾年前得了一壇好酒曾特地送去給他,他見了那壇陳年老酒很高興,遂拉着兒臣當場飲了起來,後來他不勝酒力醉了,無意間将這事告訴了兒臣”郁明全說完,接着怨恨的道,“兒臣不明白為什麽您寧可将皇位傳給皇叔,也不傳給自個兒的皇子?”

知道父皇很看重文大人,因此他刻意結交,知文大人好酒,他時常尋些好酒送去文府,豈料意外從他那裏得知這個秘密,文大人酒醒之後全然忘了自個兒曾說過的話,他卻從此恨上了郁子丹

聞知竟是文濤酒後洩密,郁澤端又驚又怒,他霎時明白就是這件事埋下禍端,使得郁明全對郁子丹嫉恨于心,欲除之而後快

他接着再想起一件事,質問郁明全,“之前子丹擊潰敵軍準備返回營寨時遇刺,此事是否也是你命人所為?”

“沒錯,是兒臣命人去刺殺他”郁明全坦承不諱,既然事情都已敗露,認一罪或是認兩罪已無差別

“你真是讓朕太失望了!”郁澤端沉痛的閉了閉眼,痛心已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郁明全忿忿的反駁,“父皇,兒臣何嘗不失望,兒臣才是您的兒子,可您寧可将皇位傳給旁人也不給自個兒的皇子,哪怕是傳給其他幾個皇弟,兒臣也不會這般怨恨!”

郁澤端沒有想到那道密诏竟會帶來這樣的後患,令兒子如此耿耿于懷,鑄下大錯,他沉聲道,“你可知道朕為何要将皇位傳給他嗎?因為朕沒欠你什麽,可朕卻虧欠了他許多,而且也只有他才能保大炎國國祚綿延”說到這裏,他恍然之間領悟到了國師另一句話的意思

他喃喃說道:“日月當空不就是個明嗎?原來國師說會令大炎破國的人是你,他果真沒有說錯,要是真讓你當上了大炎國的皇帝,依你這品性,只怕大炎國不久就會招致滅亡”

看着跪在面前那滿臉憤恨的兒子,他已不再愠怒,而是徹底的死了心,郁澤端擺了擺手,命令道,“将他們兩人打入天牢”

郁子丹與顧青漪經過,夜休養,翌日便回到寶慶王府

由于背後也有箭傷,因此郁子丹側卧在床榻上看着顧青漪替他換藥,雖然她的手法很笨拙,往往會不慎扯動他的傷口,但他就是不願讓侍婢為他換藥,注視着她那小心翼翼又專注的神情,他心裏有股前所未有的滿足

好不容易敷好藥,再包紮起來,顧青漪一擡頭便迎上郁子丹的眼神,他的眼裏此刻透着幾分柔色,嘴角也微微彎起

她輕籲一口氣,與他相視而笑,“我粗手粗腳的,有弄痛你嗎?”

“沒有”那點痛對他來說就像被蚊子叮似的,不算什麽

她在床榻旁坐下,握着他的手與他十指交纏,“你要快點好起來,我等不及想嫁給你了”她想要明正言順的留在他身邊、守在他身邊

他喉中逸出笑聲,“沖着你這句話,本王定會很快康複”

“子丹,什麽事這麽高興?”過來探望他的郁澤端走進寝房時正巧聽見他的笑聲,不禁訝異的出聲詢問子丹的性子一向冷峻,他都不記得上次見子丹這麽笑是在何年何月了

見到他,郁子丹帶笑的嘴角瞬間凝固,臉上露出一抹複雜的表情,扶着顧青漪的手下了床榻,朝他行禮

“臣弟拜見皇兄”

“奴婢拜見皇上”顧青漪也随後行禮

“子丹快起來,你有傷在身無須多禮”郁澤端快步來到床榻旁,扶他躺回床上

他昨夜已聽派去的人回來禀告過,他的傷勢并無性命之危,只要好好調養,約莫兩三個月就能完全痊愈,但此刻看見郁子丹赤果的上身和手臂上纏着層層的白布,不用詢問也能知曉當時的情況有多兇險

“多謝皇兄”郁子丹躺回床榻,垂眸斂目此時他不知該以何種身分來面對他,尤其皇兄這兩個字現下叫起來格外刺耳以前年幼不解世事,但如今他已不是當年那無知的孩童,他稍一推測便明白自個兒的母妃是因何而死

隐隐察覺到他的神态有些異常,郁澤端以為是因郁子丹身上帶傷的緣故,并未多想,說道,“子丹,朕已調查清楚是何人欲加害于你”

“是何人?”聞言,他擡起眼

“這事是明全指使張直平所為,朕已将兩人打入天牢”

“是他?!”郁子丹有些意外,但再細想便又不覺得詫異了這些年來郁明全表面上親近他,但暗地裏沒少對他使絆子,只是他不明白郁明全為何如此嫉恨他,甚至設下毒計來誘殺他

“這件事朕會給你一個交代”太後與皇後為了明全的事先後來找他求情,可明全三番兩次想謀殺子丹,罪行重大,自己委實找不到理由饒了他,更何況國師還留下那樣的偈語,為了大炎國,更是留他不得

可不論怎麽說,他總是自己的親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明全犯下這樣的錯,他也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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