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攝食□□ 2
第10章 攝食□□ 2
汐冥花了一點時間思考。
眼前的人類給母體造成了傷害,并且未來仍有可能帶來重大傷害。他需要立刻處理掉這個東西。
問題是該怎麽處理。
alpha厲聲質問汐冥是誰,又是怎麽進來的。緊接着他似乎冷靜下來,自顧自地猜測汐冥一定是混進派對的費茲雷殺手。
費茲雷。汐冥想起來了。那是個身形酷似人類,但沒有面容的外星種族。因為沒有面容,所以它們格外擅長易容。
Alpha還在說話,他聲稱願意付給汐冥更高的費用,讓他放棄這單生意。汐冥看着他的手在背後動作,摸索浴室裏的某樣東西。大概是警報裝置之類的。但這個人類是注定要失望的,因為浴室裏類似的裝置在汐冥進來時随手弄壞了。人類制造的精密電子物品都很脆弱。
就像人類自身。
而眼前這個人類,即便在人類之中,也是脆弱的那一類。
他看着這個人類中的完全體雄性生物:被藥物塑造的身體,細胞虛軟的就像一團物質渣,只不過是拟态成了一副強壯的樣子。精神上同樣弱小,因恐懼而分泌出的那些分子團幾乎已經塞滿了整個空間。
但這樣的人在人類世界卻擁有與之強弱度完全不匹配的資源,并且奇怪的是,這樣的生物居然認定自己無所不能,可以支配一切比他弱小的存在,乃至左右其他存在的生死。
最讓汐冥費解的是,他對母體的所作所為。既然目的是□□。
“你為什麽要傷害他?”森羅開口,問出了這句話。
Alpha的動作停下來,從狐疑到恍然:“你是公民軍的殘黨?”他臉上露出了某種釋然和嘲弄的神色:“你也看上了那小子?”他猛然對汐冥舉起槍:“聽着,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必須馬上舉起雙手,滾出我的房子……這樣你或許還能得到寬大處理……”
汐冥思忖着:“你通過□□傷害他……不,不對,你在試圖毀滅他。為什麽?”
“因為現在的我可以對他為所欲為。”空氣裏的恐懼減弱了,alpha用一種萬事盡在掌控的語氣道:“聽着,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在乎。但我是約爾納市議會的軍事議員,你死定了……”
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因為地磚上的水正順着他的雙腿爬上來。而他對面那個alpha融化消失了。
“很遺憾,不可以。”昆加法最後聽到的聲音平和而森冷:“我不知道議員是什麽東西,母體才是最重要的。”
下一秒,他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大頭朝下摁進了早已注滿清水的浴池。
汐冥不得不花了點時間才離開那間屋子。卵在鬧騰,而他很後悔,後悔浪費了時間。
明明母體才是最重要的。
出于擔憂,他從醫院跟蹤了母體。目的地建築的安保太過完備,他知道自己沒辦法以人類的面貌進入。所以他選擇了解除拟态,恢複原本的狀态來行動。
人類社會有諸多限制。他深知在母體眼前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是不明智的,所以他不得不在确認母體沒有生命危險後一直忍耐着,忍耐着,直到一切結束。天知道他貼在玻璃上時有多焦急。
不管他的判斷有多合理,母體畢竟還是受到了傷害。作為一個尋求繁育的森羅,汐冥認為自己有不可饒恕的過錯。
飛車在雨幕中穿行,他通過光腦搜索附近大量公開的攝像設備,花了很久才重新追蹤到母體行動的路線。
最後他把車停在某個地方,在暴雨中再度解除了拟态。
母體已經回到了居所,看起來筋疲力盡。汐冥貼在窗戶上,看着他在清潔身體後倒在床上,用胳膊捂住了眼睛。
世界在風雨中暗沉沉地呼嘯着。
森羅默默等待。等待睡眠降臨在母體身上。然後他順着那個四處漏縫,沒有生物檢測儀的窗子爬進去,覆蓋在了母體身上。母體腮邊落下的眼淚被他吸收,卵再度穩定下去。
緋刃确信自己會病上一場,至少做個噩夢。他确實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落水,然後變成了一朵漂浮的水母,在深藍色的海水中搖晃。
赫爾威提沒有海。這是個地表被堅硬的岩石和無盡的沙礫覆蓋的星球。它只有一些很深的地下裂隙,有些據說可以直通地心。那些裂隙倒是貯滿了水。但這裏的人們覺得它不祥,因為掉進深水裂隙意味着消失。恐懼本身大概是最令人類恐懼的東西。
緋刃倒是見過海。在龐巴姆星系執行任務的時候。海水像星空一樣沒有邊際,美麗,也令人恐懼。龐巴姆-6也是個美麗的地方,美麗而令人心碎。羅伊死在了那裏。許多人死在了那裏,以毫無意義的方式。
他原本也應該留在那裏。那樣很多東西就可以随死亡一起得以保留,比如榮耀,尊嚴,信仰……
這些念頭在無邊的漂浮裏輕輕撞擊着他,奇怪的是,它們并沒有造成太多疼痛。也許是因為夢中的水波太過溫柔。
他在輕緩的搖晃裏睜開了眼睛,意識到自己有點頭暈。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赫爾威提恢複了平常的天色,灰黃裏透着恒星的淡紅。晨間的喧嚣一如既往,機器與交通工具的轟鳴穿透薄薄的窗子,包圍了他。
他一時竟留戀起那個空蕩寂靜的夢。
可惜生活不允許他回到睡眠中。終端響了,提醒他今天有場事關生死的比賽。
緋刃爬起來。奇怪的是那種頭暈感很快就消失了。正常來說,他覺得自己應該病上一場,昆加法是個人渣,加上那場暴風雨……他很清楚自己昨晚回來時已經失溫了。
可是他現在好好的。身體輕松,傷口也開始結痂了。盡管他一直都算得上強壯,可這種程度的強壯還是有點怪異。似乎冥冥中有什麽東西眷顧了他。
這個念頭讓緋刃覺得悲哀。這些年的經歷沒有讓他變得更堅強,相反,他察覺到自己比年輕時軟弱了許多。畢竟只有軟弱的人才會寄望于不存在的神,因為他們已無力支撐自己。
不管他怎樣刻意忽視,事實上那種無力從未遠離過他。畢竟人類就是這樣,渺小,軟弱,他是人類,也不能例外。
他嘆了口氣,把這個念頭随着淡淡的郁氣一起吐了出去,然後從保鮮箱裏挑了罐最貴的營養劑。
在吃固體蛋白的時候,他感到自己頸後腺有點發熱。那裏昨天被昆加法咬了一口,緋刃當時感覺出血了。那意味着他被強制标記了。可是今早他用終端的投影反射檢查了一下,皮膚上什麽都沒有。
只是發熱。連帶着他身上也熱騰騰的。他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要面對發情期了。偏偏是在這種時候。
生活大概就是這樣。
最終緋刃還是沒吃抑制劑。他不想自己的敏捷性被藥物影響,哪怕那種影響并不強烈。畢竟他是走在刀尖上。
這個比賽日和以往也沒什麽不一樣。他給珍和菲比留了言,然後早早趕去臨近的訓練場做賽前熱身,吃了平時不吃的高能營養劑——那玩意兒比自然食品都貴。期間趕走了兩個試圖套近乎和他搞出點露水情緣的alpha角鬥選手。他們屬于另一處賽場,同樣過着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
反正沒有發生什麽大事。也沒人試圖在賽前就解決掉他。可能也有,有兩個藥販子試圖賣給他興奮劑,保證吃了會“敏捷性和反應速度翻倍”,但緋刃拒絕了。
角鬥場也還是老樣子。加賽被安排在了透明的“鬥獸球”,他前面一場剛死過人,屍體被拖下去,在高高的透明無重力球狀懸浮空間裏留下了暗紅的血痕。機器人忙着飄來飄去清潔。
他的對手在賽場的另一邊,看起來有些緊張,身邊圍着團隊的營養師和醫生。
傳統賽沒什麽花頭。昆加法給了最高額度的贊助,對面也有最高額度的贊助。所以兩個人都可以穿戴防護,可以選兩種自己趁手的武器——都是些冷兵器。
對方和汐冥一樣,第一樣武器選了長槍。第二樣是非公開的,汐冥不知道對方選了什麽,他自己思量了許久,選了一根能藏在手心的指環刺。
比賽打得談不上順利或者艱難。人在高度集中精神時,對時間的感受會失靈。他受了一些傷,血濺到了眼睛裏,有幾次感到死亡與自己擦肩而過。
但最終對方受的傷更重。汐冥把那根指環刺插進了對方的脖子。
這不是致命傷,不過足夠結束比賽了。
他贏了,賽場上有歡呼,也夾雜着失望的噓聲。贊助人們永遠希望比賽持續時間足夠長,希望看到更血腥更激烈的場景。
可惜那不是緋刃的風格。他總是傾向于速戰速決,殺人的概率又不高。這也是他不怎麽受歡迎的原因。
總之他贏了,又可以再多活一陣子了。
他從賽場上下來,拒絕了駐場醫生清理傷口——他不信任角鬥場的任何人。時間還不算晚,去醫院是個好主意。
他的目光掃過觀衆席。贊助人們有的離席,有的進場,也有的紋絲不動,在等下一場比賽。貴賓席位上的幾個大贊助人在交頭接耳,有目光向緋刃投來。他轉身走開了。
昆加法不在。真奇怪,他明明花了那樣大一筆錢,應該不止滿足于在賽前羞辱自己才是。
平白無故地,緋刃忽然想起了肖。他忍不住回頭望去。觀衆席很昏暗,alpha們的面孔都是模糊的。畢竟選手才是被觀看的,贊助人可不是。
傷處的血順着護甲淌下來,黏糊糊地與汗水混在一起,讓人很不舒服。緋刃捂住流血的傷口,決定還是趕快離開去醫院為好。
就在這時,有工作人員匆匆跑來,攔住了他:“你昨天有沒有見到昆加法先生。”
緋刃冷漠地點頭:“怎麽了。”
昆加法先生死了。
據說是死在了浴室的水池裏。因為那個浴池比較高級,出水口帶有自動分解裝置,所以被發現時屍體基本上已經碎得不成樣子了。
因為緋刃前一天去過那裏,所以角鬥場的人來問了一下。
但這個詢問既不是出于懷疑,也不是為了配合什麽調查。單純就是想确認電子簽單的預付贊助金是否還有效。
結論是有效。否則這場比賽就不作數了,緋刃還得再和那個脖子被自己刺穿的對手打上一場——沒贊助的那種。
有些消息傳得很快,反正緋刃在離場之前已經聽說了一大堆小道消息。包括警方認定死者藥物過量,包括浴室裏的一些警報裝置壞了,又包括死者被查出非法持槍和非法持有違禁藥品等等……
世事真是難料。緋刃在失血中頭暈眼花地想。人果然都得死。
他在下臺階時踉跄了一下,沒想到一個懷抱接住了他。
緋刃擡起頭,看見了肖關切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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