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忠心小跟班

等楊宇再次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身處一架颠簸的馬車之中,而身上也早已換回了男裝。那位小黃門正坐在他身旁,替他打扇,見他醒了,忙放下手裏的扇子,乖順地跪在一旁。

“奴婢向貴妃請罪。”

楊宇揉揉酸痛的脖頸,他張了張嘴,只覺口幹舌燥,說道。

“有水麽……”

小黃門慌忙起身,倒了一碗茶水端過來。楊宇口渴得厲害,看也不看,端起來便往嘴裏倒,才剛喝了一口,便又噗的一聲吐出來,皺眉道。

“呸呸!這是什麽東西……怎麽又鹹又麻的?”

小黃門急忙重新跪了回去,砰砰地磕了幾個響頭,戰戰兢兢道。

“貴妃息怒,出逃時慌亂,忘了備上貴妃常吃的蒙頂茶。”

“哎,你不要跪來跪去的……站起來說話。”

楊宇實在是受不了動不動就有人給他磕頭,下意識地伸手去扶那少年。小黃門愣了愣,忙站起來,束手束腳地站在一旁,垂頭聽訓。

楊宇又舔了一口茶水,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唐代的人已經開始流行喝茶,而飲茶之法則首推煎茶法,這個時候有關茶道最為聞名的著作便是陸羽的《茶經》。唐代茶道對後世、對國際都影響深遠,日本的茶道也由此而來。楊宇對茶道沒什麽研究,可他也了解過,唐代人喝茶除了風雅,還十分重口味,喜歡在茶裏面添加食鹽、胡椒和幹果等佐料,他剛才喝到的應該就是這種東西。

他将茶碗放到一旁,柔聲細語地說道。

“有白開……呃,白水麽?我喝那個就可以。”

小黃門垂頭不語,重新倒了一碗白水遞到楊宇手裏,楊宇一口氣喝了六碗,這才覺得舒服多了。見楊宇表情和緩了許多,小黃門噗通一聲又跪了下去,垂頭道。

“還請貴妃息怒,昨日情急之下,奴婢傷了貴妃,還請貴妃饒恕奴婢一條賤命,待貴妃東渡,奴婢自會自裁,不敢污了貴妃的手。”

楊宇一陣頭痛,嘆了口氣,繼續柔聲細語地說道。

“我真的沒有怪罪過你……你快起來,站起來說話。”

小黃門站起身來,戰戰兢兢地看着楊宇。楊宇面露笑容,解釋道。

“我們往後要在民間活動,為避免暴露身份,還是互相稱呼彼此姓名更為妥當。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回貴妃的話,奴婢賤名寶兒。”

“你貴姓?”

“奴婢萬萬不敢,入宮後,奴婢是随了義父,改姓高的。”

“姓高……”楊宇皺了皺眉:“你與那個高力士又是什麽關系?”

高寶兒擡頭看了楊宇一眼,眼神裏略帶遲疑,後又垂下頭去,恭敬道。

“高公公便是奴婢的義父。”

楊宇看着明顯很緊張的高寶兒,感覺這樣不行。眼前這個小少年,是自己目前在這裏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看面相也算老實本分,務必要跟他搞好關系才行。而且太監在唐朝也算是公務員,是有正經編制的,四舍五入他們就是同僚,将心比心,溝通起來應該不算困難。

楊宇保持微笑,繼續說道:“你別緊張,我就是随口問問。”

誰知高寶兒又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砰砰磕了幾個頭,高聲道。

“奴婢自從跟了貴妃,便是貴妃身邊的人了,奴婢願一生侍奉貴妃,萬不敢有二心。”

“哎!你怎麽又跪了,起來起來,快起來!”

高寶兒卻不敢起來,只匍匐在地上,戰戰兢兢地不住磕頭。楊宇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了,怒其不争,一拍桌子,吼道。

“你怎麽動不動就下跪!你的腿上是裝了彈簧嗎?!你能不能站直了再說話!我長得有這麽吓人嗎,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

高寶兒不再磕頭了,擡起頭來怔怔地看着楊宇,整個人都傻了。

吼完後,楊宇又覺得後悔。高寶兒能聽懂他的話嗎?會不會發現他不是原主?要是把人家惹惱了,人家直接撂挑子,到時候自己又該怎麽辦?

兩人對視片刻,楊宇面帶心虛,不敢再輕易開口。高寶兒卻猶豫着站起身來,垂手立在楊宇身旁,輕聲說道。

“貴妃息怒,奴婢遵命就是了。”

楊宇松了口氣,用兩指捏捏眉心,繼續說道。

“你也別再叫我貴妃了,我現在也不是什麽貴妃。我叫我的名字就好。”

高寶兒臉色大變,雙腿一抖又要跪,想到楊宇的囑咐,才硬是讓自己勉強站穩,說道。

“奴婢卑微低賤,豈敢直呼貴妃名諱!”

“我們現在出門在外,你要是想暴露身份,那就一口一個貴妃的叫着吧!”

高寶兒猶豫許久,這才小聲說道。

“那奴婢喚貴妃作郎君,如此可還妥當?”

“稱呼随你,但我們結伴而行,有人問起來,還得有個新身份才行。”楊宇想了想,一拍桌子,說道:“這樣吧!要是有人問,我是你的表兄,你是我表弟,你今年多大?”

高寶兒一躬身:“奴婢已一十有八了。”

“那正好,就那麽定了!你叫我郎君,我叫你寶兒,你在我面前也別一口一個奴婢的,免得被人看出來。”

“……遵命。”

高寶兒勉強應下後,垂着頭立在一旁,又不敢說話了。見狀,楊宇也不再強求了,畢竟是受過十八年封建主義教育的人,皇權大如天,也不能指望對方立刻就接受新思想,先這樣湊活着過吧,其他事情慢慢來。

忽然,楊宇又想起一件事情來,忙開口問道。

“對了!那位叫做丹香的姑娘怎麽樣了?”

高寶兒面露悲戚之色,嚅嗫道。

“她已于昨晚,待郎君出逃後,便被絞殺了。”

“啊……”

楊宇十分難過,雖然早已預感到那位宮女的結局,但當他真的聽到對方的死訊後,心裏還是很不舒服的,仿佛堵了一塊巨石,沉甸甸的,墜得他難受。

那個無辜的女孩子,是代替他去赴死的。

他欠了對方一條命。

車廂內彌漫着悲哀的氣氛,許久過後,楊宇重重地嘆了口氣,又問道。

“她的後事怎麽安排?她還有家人麽,家人有沒有得到妥善安置。”

聞言,高寶兒隐隐面露古怪,猶豫了好一陣,這才說道。

“……郎君請放心,楊相國早已将一切安排妥當了,絕不會有半分疏漏。”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楊宇看着高寶兒,再結合對方在自己面前的謹小慎微,總覺得事情不太對。難道原主之前很不好相處,并不像史書裏面記錄的那樣?想到這裏,他又說道。

“楊國忠不是已經被砍死了麽?他怎麽安排丹香的家人與後事?”

高寶兒這才說道:“丹香乃相國府的家奴,是随郎君一并陪嫁入壽王府,後又入宮伺候的……她、她若是不從,她那一家老小便都活不成了。”

楊宇頓感深深的無力,長安被破,楊國忠死了,楊貴妃跑了,誰還顧得上家奴的死活?他們的結局不言而喻。想必高寶兒也是想到這一點,才說出“絕不會有半分疏漏”這句話的。

楊宇望向馬車窗外,外面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色,沒有公路、沒有電線杆,更沒有飛馳而過的汽車。長安是他的家鄉,前世和今生都是,如今這一去,怕是此生再無機會回來了。前途漫漫,未來迷茫,他也不知自己将來命運如何,又該何去何從。

但他不想死,一點都不想。

他本就是個惜命的人,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越發體會到生命的寶貴。更何況,他現在的這條命,是用一個無辜女孩甚至她全家人的犧牲換來了。

這條命太沉重了,就算是為了她們,他也要活下去,努力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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