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太監愛寡婦

媒婆扇着帕子,笑道:“恭喜小郎君,賀喜小郎君,你家有喜事臨門了,還是好事成雙。”

楊宇明知故問,笑問道:“什麽好事?大娘說來聽聽。”

“有兩位頂好的妙齡姑娘,都長得跟天仙似的,家境也好,看上你與你家那位族兄了!”

楊宇強忍笑意,裝作驚喜的模樣,又問道。

“還有這種好事?敢問是誰家的好姑娘。”

“兩位姑娘,你都是見過的。這其中一位麽,正是餘杭郡許參軍家的小姐,許小姐年方十六,長得花容月貌,性情溫婉賢淑。楊小郎君運氣好,被許小姐一眼相中了。”

楊宇疑惑道:“許小姐?我不曾見過,也并不認識。”

“怎麽沒見過呢?”媒婆提點道:“中秋節前,于山腳下,你們可不就見過一次?”

楊宇恍然大悟,原來是那位衆星捧月的嬌小姐!媒婆又熱情地笑道。

“至于那另一位麽,正是你們村中許大戶家的女兒,也年方十六,看上你族兄了……”

“原來是她們。”楊宇說道:“我不同意,您請回吧。”

沒想到楊宇拒絕得這麽痛快,媒婆一愣,随即又滿臉堆笑地繼續勸說道。

“楊小郎君先聽我說完罷?許小姐乃官家小姐,身份地位哪裏能是你我這等百姓能比的?你娶了她,往後的身份自然也不一樣了,不僅能搬到餘杭郡去住,還能依仗岳家某個好差事,總比待在這裏蹉跎了歲月的好。楊小郎君頗有家資,岳家自然也不要,待你們二人成婚後,仍算作小兩口的私房,只得一條,今後有子,孩兒得需跟着許家姓……”

“哦,那我族兄呢?也是一樣的條件?”

“那是自然。你們現在是兄弟,婚後也是連襟了,可謂是親上加親,真是羨煞旁人……”

“去你的親上加親、羨煞旁人!再說一遍,我不同意,趕緊走!”

楊宇毫不客氣地轟人,入贅?入你奶奶個嘴兒!他又不是沒錢。要是真愛也就罷了,老子只喜歡男的,你們不僅盯上了老子,還盯上了老子的心上人,真是不能忍!

做說媒這一行的,關鍵是臉皮要厚。媒婆一邊被驅趕,一邊不死心地繼續說道。

“還有一樁好親事,是說給你家表弟的!有一臨安縣城內的富戶,看上他了……”

“別說了!趕緊走——”

高寶兒身有殘疾,給他提親,簡直是往他的傷口處撒鹽!

拉扯間,李瑁和高寶兒一起回來了。李瑁連忙走上前來,威嚴道。

“這位大娘,這是做甚麽?為何拉扯住我家兄弟不放。”

李瑁嚴肅威儀,媒婆不敢再造次,只得将來意說了一遍。聽罷,李瑁沉着臉拒絕道。

“我已有心上人了,還請大娘回絕了許家姑娘的好意,另擇良婿去罷。”

高寶兒行了個禮,也說道:“我現與表兄共居一處,并無個人私産,待我立業後,再考慮這成家之事,也免得好好的娘子,嫁進來同我一道受苦。”

見說媒不成,媒婆變了臉色,一甩帕子,冷哼一聲,說道。

“哼!不識擡舉。家裏沒有女人操持怎麽行?你們三個,關起門來自己過日子去罷。”

楊宇笑道:“求之不得!大娘慢走,不送!”

媒婆罵罵咧咧地走了,楊宇關上院門,大笑一通,忽發現高寶兒面露悲戚,眼中含淚。

楊宇大驚,忙問道:“怎麽了寶兒?是不是你想成親呢?我這就把媒婆給你叫回來……”

高寶兒壓抑地哭着,垂下頭去,哽咽道。

“不是……”

“那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剛才出去受委屈了,誰欺負你!”

楊宇急地看了李瑁一眼,李瑁滿臉迷茫,顯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說道。

“我回避,你去問一問他罷。”

李瑁回了自己的廂房,楊宇将高寶兒拉到自己的房間。高寶兒眼睛紅紅的,羞愧難當道。

“……奴婢惶恐,驚擾了阿郎。”

“別說這種見外的話。你告訴我,好端端的哭什麽?是不是受委屈了,我給你做主!”

經過這麽久的相處,楊宇早就将高寶兒當親弟弟一樣的看待,見對方哭了,他心中也十分難受。他一邊給高寶兒拍背,一邊耐心地勸說道。

“有什麽委屈,哭出來也好。你心裏有什麽不痛快,一定要告訴我,別憋出什麽病來。”

高寶兒結巴道:“其、其實……我是有心上人的……”

“……啊?!”

楊宇震驚了。網上有句俏皮話,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以前他看見這句話,還能沒心沒肺地笑幾聲,可現在面對既無奈又悲哀的高寶兒,只餘下滿腹酸楚。

高寶兒又說道:“是、是村東頭的黃家寡婦,黃王氏……”

楊宇:“……”

太監喜歡上小寡婦,這……

見楊宇沉默不語,高寶兒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小聲說道。

“黃王氏為人很好,上回在采石場那裏,她便站出來說過幾句公道話的。後來我幫她一次,她也送了回禮來,是個知恩圖報的。她長得、長得也像我表姐……年幼時表姐待我很好。”

“哦!原來是她啊。”

楊宇想起來那位給大家贈飲的沉默小婦人,對她的第一印象倒是很好。高寶兒抿着嘴唇點了點頭,臉色有些泛紅,眨眨眼,又滴滴答答地落下淚來。

“哎,你不要哭。內侍如何,寡婦又如何,只要你們兩情相悅,怎麽不能在一起?你要是在意名聲,大不了我們搬到城裏去住,或者改名換姓,搬到遠一點的地方去就是了,比如餘杭郡、淮南道、嶺南道……活人還能被這些亂七八糟的規矩給困死不成!”

“不可、不可!”高寶兒驚慌道:“怎敢勞煩阿郎!”

“這有什麽的?說真話,你要是願意,改日我便托人去跟那位婦人說?如果她是個好女人,一雙兒女也聽話懂事,你們在一起過日子,那也很合适。”

高寶兒紅着臉,眼神黯淡,低聲道:“阿郎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此事萬萬使不得。我是個閹人,我、我配不上她的……”

楊宇嘆了口氣,這才是最無奈的。身體殘疾與心理殘缺,帶給人的傷害是終身的。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對了,你從未跟我說過你的身世,願意說說麽?”

高寶兒點點頭,說起了自己的過去。高寶兒本姓馮,叫馮寶兒,是高力士的養子,也是遠房親戚之一。高力士原本也姓馮,叫馮元一,入宮後被高延福收作義子,因而改姓高。高寶兒入宮後想要尋個靠山,便是連原本的姓氏都留不得了,也要一并改了。

馮家本是官宦人家,因長壽二年嶺南流人謀反案而遭牽連,馮元一作為男丁,慘遭閹割。高寶兒一脈本是馮家旁支,本就不富貴,遭此一難,男丁倒是得以保全,只是家中越發窮困了。高寶兒長到六歲,家中實在窮得揭不開鍋了,他爹想起來族中有個叫馮元一的進了宮,頗受玄宗寵信,于是便托人也将兒子送了進去,成了現在的高寶兒。

高寶兒啜泣道:“義父雖算不得甚麽好人,待我卻十分寬厚。若非義父引薦,我也無緣到阿郎身旁伺候。許多人都厭惡義父,我卻對他心懷有恩,只是不曉得義父如今怎樣了……”

高力士後被流放,得知唐玄宗駕崩後,吐血而死,陪葬于泰陵。

楊宇暗自嘆氣,對高力士也沒有那麽厭惡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此人雖做過很多錯事,但作為內侍,對主子是絕對盡心盡力,忠心耿耿的,好過許多不忠不孝之人。而且,高力士雖得勢,卻也不忘族人,十分關照,可見也不是什麽十惡不赦之人。

楊宇拉着高寶兒的手,柔聲安慰道。

“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你義父這一生,也算是對聖人盡忠了。你也莫要太過傷心,日子還得接着過。你雖身有殘疾,可這世上不幸之人也很多,人争一口氣,不能總是自怨自艾。老天爺在這方面虧欠了你,一定會補償給你一個光明幸福的前途的。”

高寶兒眨眨眼,不哭了。楊宇點點頭,繼續說道。

“你是個有主見、辦事仔細又有手段的,往後家裏還有大事要依靠你幫忙。具體是什麽,我現在還不能跟你說。但你要知道,你對我們來說都很重要,這個家裏不能沒有你。”

讓一個人自信起來的最好辦法,就是盡可能地發掘他的價值。果然,高寶兒雙眸閃爍,從裏面迸射出光華來,猶豫片刻後,他鄭重地點頭說道。

“阿郎所托之事,我定不敢相忘。”

兩人又說了一會交心話,見高寶兒神色放松,楊宇這才放他離去。楊宇雙手合十,默念幾句阿彌陀佛,安史之亂過後,大唐國祚還會綿延八十多年,屆時他們也該入土了。

希望他們餘生,都能相依相伴,諸事順遂,喜樂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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