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章

42  · 第 42 章

從林家離開的時候。

林叔站在門口去送他們, 他的背影特別孤寂,花白的頭發在月光的照耀下,極為滄桑。

江美舒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林叔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嗎?”

梁秋潤點頭,“是的。”

“要守着這個裁縫鋪。”

也要守着他母親。

就這樣年複一年,日複一日。

江美舒抿着唇, 回頭看了一眼又一眼。

林叔沖着她笑得極為慈祥,“小江, 等你下次過來, 新衣服又做好了, 到時候讓秋潤帶你過來試衣服。”

他是愛屋及烏。

秋潤喜歡的人,他也喜歡。

江美舒莫名的眼眶一熱,她點頭, “麻煩您了。”

林叔舍不得他們走, 他追上來, 看着他們上車,趴着窗戶邊, 他眉頭皺紋疊起,笑容深刻, “秋潤說你穿紅色的好看,眼瞧着要立冬了,我在給你做一套紅色的棉襖如何?”

“剛好結婚新年都能穿。”

江美舒看着老人的笑容和盤算, 她有一瞬間,甚至想開口,林叔, 你要不要跟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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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她開不口。

連她自己住的那個地方, 都快保不住了。

一張一米二的彈簧床,随時都要收回去。

這樣來看,林叔比她好,起碼林叔住在這裏雖然孤單一些,但是卻不會有人趕。

他的屋子就是他的屋子。

他的床也是他的床。

想到這裏,江美舒的心裏微微平靜了一些,她擡眸,一雙清澈的眼睛幹淨透亮,“謝謝林叔。”

她擡手伸出去,抓着林叔那一雙布滿皺紋的大手,“您要好好的。”

她心軟又心善,甚至連心疼都溢于言表。

林叔太久沒被人這般關心過了。

因為秋潤的關心是潤物細無聲的,他言語少,也從來不會表達。

而婉茹因為出嫁的原因,所以和他也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只有面前這個孩子,那一雙至純至善的眼睛,關切和心疼都沒有任何作假。

林叔緊緊地握着江美舒的手,“孩子,我會的。”

“我還想看着你和秋潤的孩子長大。”

“我還想以後給你們的孩子做衣服。”

林叔開的裁縫鋪,算是公私合營,在紡織廠布廠都是有合作的,在加上有梁秋潤這一層關系。

廠裏面給他供的布料,也會比別的裁縫鋪多點。

所以給自己人多做兩套衣服,是沒問題的,這麽多年來,不管是梁母的,又或者是梁秋潤,再或者是梁銳。

他們的衣服,都是林叔一點點裁剪出來的。

今後,他做的衣服裏面,又要多一個江美舒了。

甚至是江美舒和梁秋潤,兩人未來的孩子,他也給算了進去。

江美舒聽到這話,臉色微紅了下,旁邊的梁秋潤看了看時間,側着身子,一張面容清冷俊美,“不早了,您別送了,早些進去。”

“別凍着了。”

林叔卻不肯,非要看着他們離開才肯走。

梁秋潤沒辦法,只能踩着油門發動了車子,林叔往前追了兩步。

江美舒從後視鏡裏面看到了,對方蹒跚步子追到了胡同的拐角,她心裏莫名的難過,“林叔沒有孩子嗎?”

梁秋潤手握着方向盤,車前開了大燈,反光照在他臉上,越發顯得清冷如玉,斯文俊美。

只是提起孩子。

梁秋潤的神色有些緊繃,以至于向來溫潤的下颌線,也跟着鋒利了幾分。

“二十多年前收養了一個,不過對方長大了,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了。”

這話一落。

江美舒下意識地蹙眉,她幾乎第一時間就有些生氣,“這算什麽?”

“那個孩子沒有心嗎?”

“誰養她長大,誰救她的命,誰對她好,她不知道嗎?”

見她義憤填膺的樣子。

梁秋潤忍不住側頭看了過來,聲音低沉道,“不是每一個都有你這般熱心腸的。”

怎麽扯到自己身上了。

而且還是誇她。

江美舒的臉色莫名的有些熱,不知道是不是車子內太過溫暖了,外面的寒風吹打在車窗上,拍的呼呼作響。

江美舒把臉靠在車窗玻璃上,這才覺得降溫了一些,“林叔沒想着去找她好好說一說嗎?”

“畢竟,他才是把對方養大的人。”

梁秋潤看着她這般小動作,像貓一樣,貼着車窗玻璃,揉成一團,怪可愛的。

他心情本來有些沉重的,看到她這樣,也莫名的跟着放松了幾分,連帶着眉眼都帶着淺淺的笑意,“沒有。”

“林叔這人你接觸了就知道了,他會為他人考慮了,他覺得自己年紀大了,怕是陪不了林玉多久,讓林玉去找到自己的親人,免得他百年之後,林玉沒人陪伴。”

可以說,林叔到現在為止,也是一心為林玉打算的。

但是林玉卻從未對林叔考慮過半分。

只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會打洞。

林叔這般善良的人,用了二十年,還是沒能把林玉那一顆心給捂暖。

江美舒莫名的為林叔覺得難過。

“以後我們經常來陪陪他吧。”

我們。

當這個詞一落後。

她安靜了下。

梁秋潤的方向盤也跟着差點沒握緊,他餘光掃着江美舒緊張道扣車窗的樣子。

莫名的想笑。

“嗯,以後我盡量把工作騰一些出來,到時候和你一塊來陪陪林叔。”

到了林叔這個年紀。

他一個人開的裁縫鋪,根本吃不完。

可以說是衣食無憂。

他最需要的卻不是這些,而是陪伴。

所以才會在梁秋潤和江美舒要走的時候,站在門口好半晌都舍不得。

所以在會在車子都發動了,他卻又追到了胡同拐角的位置。

直到夜色和冷霜染白了他的眉毛,他這才進屋。

從裁縫鋪到梁家其實不遠,都算是一個城區內,但是到了江美舒他們住的取燈胡同。

這可是有些遠的。

車子足足開了四十分鐘,這才抵達到了取燈胡同。

這會已經九點多了,整個胡同都是安安靜靜的。夜色把老槐樹都給遮掩了進去。

胡同口立着的電線杆上,有一個喇叭燈,很微弱,但是卻和月光一起,照明了周圍的路。

像是一絲光明,驅散了黑暗一樣。

車子停好,江美舒從車子上下來,“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跑回去,很快的。”

從胡同口到她家,也不過是三百多米的距離。

梁秋潤卻搖頭,“我送你,晚上不安全。”

他從駕駛座上下來,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肩寬腰窄腿長,行走間,寒風吹氣了衣擺。

露出了一雙三接頭的黑色皮鞋。

擦的很亮,走在青石板上,發出一陣細微的摩擦聲。

江美舒愣了下,她這才驚覺,梁秋潤的每一套衣服都非常簡單,但是若是細看,就算是放在三十年後,這些款式也絕對不過時。

“你的衣服都是林叔做的?”話落,就喝了一嘴的冷風,她下意識地哆嗦了下,幾乎一瞬間,白皙鼻頭便跟着凍紅了去。

“是的。”

胡同口的風很大,又是淩冽跟刀子一樣的風,一個勁的往身上灌,驟然從車上下來,江美舒被吹的瑟瑟發抖。

梁秋潤注意到這一幕,他猶豫了片刻,這才解開大衣,單手把她摟在懷裏,攏在了大衣裏面。

他身量高,個子大,連帶着衣服也是,像是藏了一個小孩一樣。

驟然得到了一個溫暖的小帳篷。

江美舒還有些懵,她被梁秋潤藏在胳膊下面,還有一股熱氣,帶着淡淡的松香味,清冽又溫暖。

仿佛外面的一切狂風暴雨,寒風淩冽。

都和她沒有了關系。

“能走嗎?”

梁秋潤低頭問她,衣服敞了半截,寒風也在往他身上灌,但是他這人以前在黑省入伍。

零下三十多度,也曾穿過薄衣在雪中出任務,所以這點寒風,對于他來說,其實沒有太大的反應。

江美舒悶悶的聲音傳了過來,“看不到路。”

雖然暖和,但是眼前一抹黑。

“跟我走。”

梁秋潤夾着她,像是老鷹抓小雞一樣,抓在翅膀下面。

江美舒就是那一只小雞仔,在他懷裏拱啊拱啊。

他身上很熱,和外面的涼風完全相反。

她拱來拱去,這讓梁秋潤有些不自在,雖然隔着衣服,沒有直接接觸,但是她細軟的頭發,從毛衣的縫裏面紮到皮膚上。

紮紮的,癢癢的,還有一種奇怪的滋味,心頭湧了上來。

這是梁秋潤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好在三百多米的距離,也沒有特別長。

不過兩三分鐘這就走到了。

進大雜院門口的臺階時,梁秋潤松開了江美舒。

驟然得到自由的江美舒,瞬間從他翅膀下面鑽了出來,一陣猛呼吸,呼吸的涼氣嗆的她咳的撕心裂肺的。

好一會,她才緩過來,“謝謝啊,老梁,今兒的麻煩你這麽長時間。”

梁秋潤立在大雜院的屋檐底下,青磚綠瓦,銀色的月光,把他整個人都攏了進去,身長玉立,俊美斐然。

他低眸凝視着她,“不必和我這般客氣。”

江美舒不太适應和梁秋潤對視,這人的目光穩而直,他從不會避諱任何人的目光。

這就是梁秋銳。

如果說他人是溫潤的話,那麽當和人對視,他則是帶着幾分侵略性。

江美舒這種小嫩草,怎麽是他的對手。

她下意識地避開對方的目光,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的腳尖,聲音小的跟蚊子一樣。

“就是覺得麻煩你的挺多的。”

從來家裏接她看電影,又去林叔家吃飯,臨走換了一套新衣服不說。

還讓林叔又多做了一套。

這已經不光是時間上的麻煩,還有金錢上和物資上的。

梁秋潤倚在門柱旁邊,“小江,我們都要訂婚了,你不必和我這般客氣。”

“而且。”

月光下,外面寒風陣陣,梁秋潤立在她身前,擋住了大半的寒風,他他低頭凝視着她,目光溫柔,聲音缱绻,“江美蘭,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和你在一塊很開心?”

他以前覺得工作是全部。

現在覺得和江美蘭一塊出去,去看看外面的風景,似乎也不錯。

随着這一聲“江美蘭”三個字落下。

江美舒的臉色瞬間雪白了下去。

江美蘭。

她用的是姐姐的身份,和對方在相親,相處,甚至是以後的談戀愛和結婚。

“怎麽了?”

注意到她情緒不太對。

梁秋潤問她。

江美舒不太擅長撒謊,可是在對方關切的目光下,她不自在地笑了下,“可能有些冷。”

“老梁,我想先進去了。”

梁秋潤不疑有她,只是目送着江美舒進了大雜院,一直到看着她進門,徹底消失不見後。

他這才離開大雜院。

江美舒是一路發抖的走進來的。

在陌生的梁秋潤面前,她可以當做自己是“江美蘭”,也可以用姐姐的身份去相親。

可是現在呢?

他們已經相互熟悉了。

梁秋潤對她這般好,她真的要繼續騙他,和他結婚嗎?

江美舒不知道,她只是臉色蒼白的進了屋內,一進去,堂屋的燈瞬間開了。

王麗梅擔心她晚上不回來,有些操心的睡不着,索性披着衣服,坐在躺椅上等她。

見到小閨女回來,王麗梅松口氣,“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她最怕的就是閨女晚上不回來,和梁廠長出去過夜了,這還沒結婚呢。

養閨女的。

最怕的就是這種事了,閨女晚上不回家,和男方一起出去了。

這要是被人占了便宜。

那真是後悔死。

江美舒沒說話,只是扶着牆坐在了椅子上。

“怎麽了?”

王麗梅這才注意到她臉色蒼白,“可是被梁廠長占便宜了?”

江美舒搖頭。

梁秋潤對她很是客氣,說一句點到即止也不為過,甚至是包括那會攬着她進大衣,那也是隔着一層又一層的衣服。

更別說占便宜揩油了。

他很君子。

但是正因為如此,才顯得江美舒自己是個小人。

“那是怎麽了?”

王麗梅是個急躁的性子,“你倒是說啊?”

江美舒喃喃道,“媽,臨走的時候,他問我喊江美蘭。”

這三個字一出。

王麗梅瞬間就懂了,她臉色也白了下,“他不是沒認出來嗎?”

“從相親開始都沒認出來。”

“而且,你們現在相處的也挺好。”

江美舒垂眼,暈黃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肌膚如玉,白而通透,連帶着臉頰邊細小的絨毛都能看到。

“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自己挺——”

挺什麽的。

她卻是不肯說了。

王麗梅蹲下來,掰着她的肩膀,“美舒,這條路已經走了,我們只能走下去,你知道嗎?”

不然,大閨女的婚事怕是變化。

小閨女也是。

這是隐患。

所以就是裝也要裝下去,裝到結婚以後。

江美舒抿着唇,不說話。

王麗梅這才驚覺閨女出去一趟,又穿了新衣服回來,“你就說,看看你身上的新衣服,我問你,但凡是換個條件的,誰能買得起?”

“美舒,梁廠長這樣的打着燈籠,都找不見。”

“你不要一時想茬了,弄丢了去。”

江美舒唇色蒼白,臉色也蒼白。

“媽,你讓我想想。”

想了一晚上,江美舒沒想通,頂着兩個濃濃的黑眼圈,早上哈欠連天的起來。

江美舒沒等到工會的通知去上班,她便打算去找下姐姐江美蘭。

問問對方的意見。

哪裏料到。

她剛要出門的時候。

王麗梅喊她,“去哪裏?”

江美舒,“去找我姐。”

王麗梅拉住她,“等會。”

“這個衣服就要收針了,我馬上就做完了,你一起拿給你姐。”

昨兒的上午才買的棉花。

今兒的早上,這件薄棉衣就被做出來了。這意味着,王麗梅幾乎一晚上沒睡。

江美舒下意識地問道,“怎麽這麽快就做完了?”

“你昨晚上沒睡覺嗎?”

王麗梅打了個哈欠,“你姐不是沒厚衣服嗎?又降溫了,想着急着穿,就熬了一宿做出來了。”

咬掉最後一根線,用着剪刀把線頭,都給剪開了。

前後瞧了瞧,沒有太大的問題。

“行了,拿給你姐吧。”

江美舒攥着那薄棉衣,又擡頭看看王麗梅,眼睑處的黑眼圈。

她喃喃地喊了一聲,“媽。”

王麗梅不解地看她。

“怎麽了?”

江美舒沒忍住上前,又抱着她,“媽。”

又喊了一聲。

王麗梅要強了半輩子,也不是個細膩的性子,這會一大早就被小閨女抱了個滿懷。

她還有幾分不自在,“你這孩子怎麽了?”

“可是因為我熬夜給你姐做了個衣服?”

江美舒不肯承認,“我就想抱抱您而已。”

都用上您了。

還說不是因為這個。

王麗梅哭笑不得,“行了,都是一家人,哪裏來的這麽多感動,趕緊把衣服拿着給你姐,說不得她白天去出攤的時候,就不用被冷風吹了。”

江美舒嗳了一聲,提着衣服歡快的離開。

她前腳走。

後腳,林巧玲也起來了,她看了一眼那針線簍,“媽,美蘭的衣服都做了,下一件是給我們家大樂的不?”

這是生怕做完了,占不到這個便宜了。

王麗梅收起針線簍,“少不了大樂的,只是,牛也得休息不是嗎?”

“熬了一宿讓我緩兩天在說。”

見她這樣說,林巧玲神色讪讪道,“這不是天冷了,大樂的手也跟着凍的發紅,在這樣下去怕是要凍爛手了。”

“而且給大樂做了,下面的弟弟妹妹也能穿,一件衣服能穿好多年。”

王麗梅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見她情緒不高。

林巧玲在心裏腹诽。

沒見過自己親孫女親孫子的衣服不做的,頭一件衣服做給出嫁的閨女。

這說出去誰相信呢。

沈家。

江美舒來的,沈家都在吃飯,江美蘭是頭一個吃完的,正準備把蜂窩煤爐子,提上板車。

這是她夜裏三點多起來熬的,讓婆婆幫忙看着火。

早上六點多剛好出門,六點四十抵達到正陽門城門下,做早上的第一波生意。

這還是冬天,天亮的晚,若是夏天的話,怕是五點鐘就要出門。

“讓戰烈送你過去。”沈母端着一碗棒子面粥,一邊喝一邊叮囑,“你把我那件棉衣穿上,別嫌爛,我在家不出門,實在不行我披着被子。”

家裏這麽多人,唯一一個能騰出衣服的就是沈母了。

因為就是沈戰烈自己,都是沒薄棉衣的。

江美蘭搖頭,把東西都提到了板車上,“不用了,我在爐子面前忙倒是不冷。”

“你幫我把沈戰烈帶回來的棉花,塞到我那原本的單衣裏面就成。”

“反正棉花跑不出來,別的也沒啥要求。”

“塞了。”沈母嘆氣,“我這做的急,衣服又要拆,我瞧着這做出來還不如我那一件爛棉衣的,我想着拆了重新做。”

“所以才說讓你穿我的。”

江美蘭哪裏會去穿婆婆的,讓自家婆婆披被子,她搖頭拒絕的幹脆,“那就等你做好了在給我。”

收拾妥當了。

之前是兩個蜂窩煤爐子,現在她生意還成,便又多加了一個,不過成本也增加了不少。

江美蘭倒是有信心能賺回來。

她剛要出門子,江美舒跑了過來,“美蘭。”

凜冬的清晨,晨霧籠罩着江美舒的身子,她一路跑過來,開口說話的時候,還從嘴巴裏面哈出了一層白色的霧氣。

江美蘭頓了下,見沈家人都看過來,她忙拉着江美舒去了旁邊,“你怎麽來這麽早?”

她記得自己的妹妹,那可是愛睡懶覺的。

江美舒,“媽讓我給你送過來。”

她把手裏的新棉衣遞過去,“昨晚上媽熬了一宿,連夜做的,你快去換上,看下尺寸合适不?”

這話一落。

江美蘭頓時沉默了下去,她看着那一件新棉衣,覺得鼻頭酸澀的厲害。

她沒接。

旁邊的沈母臉色也木木的,半晌,她才說道,“還是讓親家破費了。”

有些難堪,也有些感激。

總之是百種情緒交織。

江美舒才不管對方的情緒呢,她就只知道自家姐姐嫁過來,天冷了,連個厚衣服都沒有。

她沒理沈母說的話,而是推着江美蘭進屋,“快進去試下,我要看看。”

這是帶着幾分小強勢了。

誰讓她姐還穿着之前的那件衣服呢,也不知道沈戰烈買了棉花回來,怎麽回事。

她媽都趕了一件衣服出來了。

沈家這邊卻沒有。

江美蘭被推的沒辦法,只能拿着衣服進屋換上了,換衣服的時候,她捏着那棉衣,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

她的母親王麗梅,總是會在這種細微的小細節上愛她。

她和美舒說,要和母親和解。

何嘗不是在勸慰着自己呢。

要和母親和解。

只是之前心裏還有一點點的心結,這心結在看到這棉衣的時候,瞬間消失的幹幹淨淨。

因為江美蘭知道。

她母親王麗梅都未必有這一件棉衣,都是單衣一件套了又一件。

可是在拿到棉花後,卻熬了一宿給她做。

江美蘭換上衣服,只覺得心裏那最後的一塊缺失,也跟着被填滿了。

她的母親或許不完美。

但是此時此刻,江美蘭覺得她要的東西是夠了的。

因為,不光是棉衣。

還有綿衣背後的愛。

江美蘭換好衣服後,江美舒在外面等着,見她一出來,她眼睛頓時一亮,“好看。”

原色調的小麥色棉布,裏面塞了一層細軟的棉花,被縫了進去,外面的陣腳細密,甚至連腰身都是合适的。

不,嚴格來說還是大了半寸到一寸那樣。

因為,王麗梅做這件衣服的時候,還考慮到将來大閨女會懷孕。

到時候是雙身子的人。

這衣服小了可沒法穿。

所以在腰身這裏微微胖點,有些許寬松。

但穿在江美蘭身上卻格外的好看,她皮膚白,極為适合這種淺色系,有一種濃妝淡抹總相宜的感覺。

棉花衣服暖和,穿在身上前胸後背的涼意,不一會就驅散了去。

“替我謝謝媽。”

江美蘭扯着衣服,朝着江美舒破涕而笑道。

江美舒搖頭,“要謝你自己謝。”

江美蘭擰了下她腰,倒是沈戰烈說,“我到時候去謝媽。”

他是感激丈母娘的,在這種時候,能給他媳婦做一件暖和的棉衣來。

沈母張了張嘴,到底是沒開口。

嗳。

這事弄的。

等江美蘭和江美舒出門後。

沈母去問自家兒子,“你打算怎麽謝你丈母娘?”

沈戰烈下意識道,“江家棉花和棉布也不夠,我打算把棉花多還一點給她。”

“然後工錢。”

他想了想,“我這幾天不是多背的有豬嗎?一天在七毛錢,攢了三天了,我打算把工錢一起給她。”

沈母猶豫了下,“能不能只給工錢,不給棉花啊?”

“我看你也是單衣,還有你妹妹銀屏也是,她的衣服也薄了,去年的衣服接了兩次了,實在是接不上了。”

棉花在任何時候,都是緊缺物資。

沈戰烈聽到這話,他果斷搖頭,“不行。”

“銀屏的棉花我在來想辦法。”他看着母親,“媽,江家嫁閨女已經是虧着嫁了,我們不能讓他們在貼補了。”

“這樣下去,我丈母娘在江家也沒法做人。”

就像是他們家一樣,就那一點棉花,給這個人做,那個人就做不了。

他丈母娘昨兒的和他一起去鄉下買的棉花,做的第一件衣服送來了他們家。

江家肯定有人會不滿意的。

他不能因此,讓媳婦跟自家生疏了去,也讓媳婦在娘家擡不起頭來。

他的媳婦,他沒照顧好,這是他的錯。

丈母娘他照顧了媳婦,他該感激。

也該回報。

不然那跟白眼狼有啥區別?

聽到兒子這話,沈母嘆口氣,“算了,都是我想左了,你心裏有成算就行。”

沈戰烈嗯了一聲。

提着半袋棉花,以及工錢,就去了江家。

一上門,沈戰烈憨厚的臉上,滿是笑容,“媽,美舒的棉衣已經收到了,她去擺攤了,來不及過來,讓我過來謝謝您。”

把袋子裏面的棉花遞過去。

“讓您辛苦一場,不能在讓您搭棉花了,這點棉花您收下來,給自己做一件也行,給家裏做一件也行,反正不能讓您吃虧。”

王麗梅一聽這話,心裏就熱乎呢,知道女婿這是感激她的為人。

她擺手,“我給自己閨女做衣服,這是我當娘應該做的,你還給我還什麽棉花?”

沈戰烈卻沒聽,把棉花往桌子上一放,起身朝着王麗梅磕頭,“媽,謝謝您顧着美舒。”

他擡頭,兇悍的臉上此刻卻是認真,“等我以後起來了,一定會好好報答您。”

這不光是要對媳婦好。

這是連丈母娘一起對着好了。

只能說,沈戰烈骨子裏面還是一個懂得報恩的人。

看到他這樣,王麗梅也有幾分動容,她連忙擡起手,扶着沈戰烈起來,“你這孩子,快點起來。”

沈戰烈嗳了一聲,“是我沒照顧好美舒,這點責任我認,媽,您給我點時間。”

“我和美舒的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

這是承諾。

王麗梅點頭,目送着沈戰烈離開後,她打開了那個包裹,半斤多的棉花,外加還有一堆毛票子。

她數了下,剛好三塊錢。

王麗梅捏着那錢,半晌才道,“美蘭、也不算是選錯人啊。”

她也不算。

這個沈戰烈,窮是窮點,但是窮的骨氣,也是知恩圖報的。

外面。

江美舒和江美蘭一塊出了胡同,她今兒的沒事,就跟着她姐一塊出攤了。

當然,最主要的是想和江美蘭說下話。

從取燈胡同出來,一陣寒霜和濃霧遮住了胡同口,将将六點多的功夫。

整個胡同口都是在官茅房排隊的。

也有家裏條件好的,瞧着江美蘭推着車子出來出攤,上來買東西的。

遇到這種時候。

江美蘭便推着車子停下來,切了對方要的鹵豬肝,卷在棒子面餅裏面,“兩個一毛六。”

對方利索交錢。

江美舒看的好奇,“那你這一路不都是能賣?”

江美蘭點頭,“差不多到正陽門城樓下,若是賣的好,路上能賣個十幾個,賣的不好也沒關系。”

“我守着城門口,一大早不少人從外面進城,大部分都是空着肚子的,我賣的便宜,而且還沾着肉味,一大早能賣不少出去。”

“基本上上午做了三十個,一會就賣空了。”

這是她得出的經驗。

江美舒看着幹勁十足的姐姐,她下意識地喃喃,“真厲害。”

江美蘭笑笑,“這是為生活所迫。”

“我還沒問你,怎麽一大早就過來了,不止是光送衣服吧?”

自己妹妹的性格,她還是了解的,這就是個懶蟲,到了天冷的時候,就沒見她能六點鐘起來過。

江美舒幫着推板車,她抿着唇,“姐,昨兒的梁秋潤問我喊江美蘭了。”

這話一落。

江美蘭推着的板車就停下來,“然後呢?”

她看着自己的妹妹,一雙眼睛睿智又透徹,“你想做什麽?”

一針見血。

這讓江美舒沒法開口,也不好開口。

她想了半晌,腦子裏面浮現的是梁秋潤,眉眼含笑喊她“江美蘭”的樣子。

江美舒閉了閉眼甩掉亂七八糟的念頭,她低聲問,“姐,你說我該告訴梁秋潤,我不是江美蘭嗎?”

【作者有話說】

一更,等我後面還有二更~估計又是到十一點去了~

看到大家投的營養液了,超級開心,差距在縮小,和第一還差幾十票,嘿嘿嘿,我加更,你們投我營養液,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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