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願力的心願 原來,他們已經…………
第9章 願力的心願 原來,他們已經…………
董天心不懂家具,但也能猜到呂午為家裏準備的餐桌價格不菲,桌面中央嵌着一塊碧綠通透的玉石,摸起來很是溫潤,四條實木桌腿雕了花,死沉。
此時,這張昂貴的餐桌上鋪了張破床單,砌了一圈小長城。麻将牌是三個小時前剛買的。
董天心腦門、下巴貼滿了紙條,慎重摸回一張牌,大拇指上下反複搓,眯着眼,一副老謀深算的姿态,突然,啪一聲拍在桌面上,“東風!”
“碰!”旗袍奶奶喜滋滋撿回去,得意瞅了瞅兩邊,扔出一張,“我這張可是好牌——七筒!”
短發奶奶和汗衫爺爺同時“啧”了一聲。
芒晝站在董天心身後,端着一碗泡面,“你果然很弱。”
董天心嘴硬,“手氣不行。”
芒晝咚咚咚喝完湯,摸了摸耳朵——還是悲劇的貓耳造型,完全沒有恢複的預兆,臉更臭了。
董天心:“等我打完這圈,給你煎個雞蛋——”
“不成不成,今天不陪我們打夠十八圈不能離桌!”三個老人拍桌大叫。
董天心:“都打了三個小時了,還不夠啊?”
三老齊齊搖頭。
芒晝環抱雙臂站在董天心身後,目光在餐桌四角的四張“八萬”麻将牌上掃了一圈,“八萬”二字現在看起來還算正常,只是時不時會泛起紅光。
董天心坐得屁股疼,幾乎半躺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摸牌,“他們的心願快完成了嗎?”
芒晝:“為時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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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為了打牌就能生出這麽執拗的願力?”董天心嘆道,“我不理解,但我真的佩服。”
芒晝:“願力源自內心。心難測,願力亦是難以捉摸,善惡難辨,強弱不明,形态各異。脆弱者,如朝霧,如晨露,一觸即滅;強悍者,勝驚電海嘯,能撼動天地,可感召神明。”
“那他們召喚一個神明來陪他們打牌啊,什麽土地奶奶財神爺爺有很多選擇嘛,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幹嘛折磨我?”董天心有氣無力扔出一張牌,“九筒。”
“和了,點炮!”短發奶奶大喜推牌。
另外二老連連噓聲:
“小董你又點炮!”
“小董你到底會不會打牌啊?!”
董天心腦門上又多了兩根紙條,随風搖擺,像個風姿綽約的拖把。
芒晝拿起一塊麻将牌看了看,“他們尋你幫忙并不奇怪,畢竟你是豢龍氏族人,自然澄明,天生萬靈親和之氣。”
董天心心頭一跳,“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我們這一族天生體質特殊,除了能養龍之外,還會吸引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之前的怨氣,和現在的——”指了指對面,“願力?”
芒晝:“還不算太笨。”
感情她就是個吸鐵石——不,吸“怪”石啊?
這日子沒法過了!
董天心有氣無力甩出一張牌,“北風~~那個吹啊~~”
短發奶奶:“和了!”
旗袍奶奶和汗衫爺爺氣得瞪眼吹胡子,董天心的腦門磕在了桌沿上,“放過我吧!”
三老充耳不聞,繼續開心下一輪。
芒晝嫌棄,“換吾來。”
董天心這次可真驚了,“你還會打麻将?”
“區區玩樂之物,有何難。”
芒晝四平八穩坐上了牌桌,身如松柏直,肩能負山岳,氣勢驚人,不像打牌,像打仗,洗牌、砌牌、摸牌、出牌一氣呵成,不出十五分鐘,輸了三局,一張俊臉被紙條遮了大半,像一把苞米須子。
董天心忍笑:“芒晝殿下,您真的行嗎?”
芒晝表情紋絲不動,“勝敗乃兵家常事,待吾再戰!”
說得挺像那麽回事兒,可惜,頭頂的一雙貓耳朵耷拉了下來。
董天心:“噗!”
芒晝的貓耳朵尖紅了。
多了芒晝這個臭牌簍子的加入,三老的牌越打越順,越打越興奮,從半夜打到了淩晨,又從淩晨打到了清晨,太陽升起的時候,四張“八萬”麻将牌融化在了陽光裏,四老露出滿足的笑意。
董天心累得腰酸背痛,脖頸僵硬,雙手撐着桌沿伸懶腰,芒晝臉上多出了一雙黑眼圈。
董天心:“這下差不多了吧?”
“若心願達成,他們自會回歸天地,”芒晝皺眉,“但看他們的狀态,似乎并未完成全部心願。”
“如果……我是說如果,願力無法達成心願會怎樣?”
“他們的魂魄将永遠游蕩于天地間,随時會被怨氣或戾氣侵蝕,變為邪祟,甚至成為邪魔。那時,唯有将其徹底滅去。”
“等一下,你剛剛說魂魄,”董天心倒吸涼氣,“難道他們和之前的西裝男海鮮男不一樣,不是活人?”
芒晝轉目,望着董天心的眼睛,“容納他們願力的軀殼,已經死了。”
董天心的心髒一抽,看向三名老人。
旗袍奶奶有些瘦,顴骨高,眉毛修過,銀發一絲不茍挽成發髻,是個精致的老太太;
短發奶奶是圓臉,笑起來缺了一顆牙,像個小孩;
汗衫老爺爺有一張頗為紅潤的臉,舒眉朗目,摔牌的聲音最大。
三人看着董天心,笑着,身後窗外是寶石一樣的藍天。
短發奶奶:“我咽氣的時候,天剛亮,趕了個大早,省的讓大夫加班了。”
旗袍奶奶:“明明是我先死的,你們兩個老家夥就不能等一等嗎,湊什麽熱鬧?”
汗衫爺爺:“咱們幾十年的交情了,你倆都死了,我自然也要跟着啊,要不然湊不齊打牌的人吶!”
董天心的心口有些發堵,“你們……還有什麽心願?”
三個老人對視一眼,哈哈一笑,“除了打牌,記不清咯……”
董天心:“……”
芒晝揉太陽穴,“用人族的法子查查他們,或許能尋到些線索。”
看來今天只能告假了。董天心給李主任打電話,李主任不接,微信也不回,董天心又打給小劉,讓她幫忙請假。
電話裏的小劉語氣很輕松,“沒事兒董姐,我幫你打卡,你不來也行。今天李主任肯定不來上班,他上三邊山了。”
三邊山是百島市的官方殡儀館,負責整座百島市的殡葬配套服務工作。
董天心一怔,突然間明白了什麽,飛快翻開李主任的朋友圈,果然看到了最新的訃告。
【我懷着沉痛的心情向大家宣布,我們最親愛的導師林大春教授于202*年*月*日淩晨1點32分因病醫治無效,不幸離世,享年89歲。】
【林大春教授,194*年出生于季明縣,自196*年開始,一直在百島大學任教,歷任助教、講師、副教授、教授,博士生導師等職務,是國內外享有盛譽的數學學科專家,她的離世,不僅使我們失去了一位傑出的學者,也使我們失去了一位可敬可愛的人生導師。我們永遠懷念她!】
朋友圈另外還有兩份訃告,出生地都是季明縣,措辭相似,甚至連去世的時間都只差了幾個小時。
一位是百島大學的物理學教授,名字:胡元玉,享年87歲。
一位是百島大學的文學院教授,名字:沈冰壺,享年88歲。
每份訃告都配了一張逝者生前的照片。
旗袍奶奶是林大春,短發奶奶是胡元玉,汗衫爺爺是沈冰壺。
*
如今的三邊山和董天心印象裏完全不一樣,新建了一座大院子,成排的松柏,到處都綠油油的,停車場裏塞得滿滿的。
靈堂都設在新建的四層仿古樓裏,門前挂着一串串的白燈籠,白天人來人往,通宵燈火通明,守靈的親朋好友喝酒聊天,比菜市場還熱鬧。
靈堂能選擇小套間和大套間,大套外間布置靈堂,家屬可在內間休息,有床、有沙發、有洗漱用品,還有一次性的床上四件套,服務水平堪比三星級賓館。
最大的靈堂設在北面的大禮堂,可容納上百人的追悼會,常年布置着素雅莊重的新鮮白菊花。
三位老教授的靈堂就在大禮堂。正中央挂着三人的遺像,靈堂內外擺着密密麻麻的花圈。兩側的電子屏滾動播出三位老教授的生平事跡,學術成就,生前影像,BGM還挺輕快。
最神奇的是,靈堂擺了幾十張麻将桌,門口豎着“吊唁注意事項”:
【不收禮。凡來吊唁者,須先打四圈牌,牌局不得賭錢,輸者臉貼紙條,每桌紙條最少者,可率先鞠躬獻花。】
這份不着調的“吊唁注意事項”頓把大家的悲傷情緒沖散了不少,紅着眼睛來的,淚流滿面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一瞧,無一例外都成了哭笑不得。
老教授的家屬們也挺無奈,解釋說三位老教授是一輩子的牌友,生前唯一的愛好就是三缺一的時候抓學生當牌搭子,規矩是不賭錢,只貼紙條,就圖一樂——所以追悼會也根據遺願改成了大型牌友聚會。
董天心實在不好評價。芒晝戴着口罩和棒球帽(貓耳朵還沒收回去),眼神有些恍惚,“原來還能如此祭奠,也是不錯……”
三位老教授懸在半空,滿臉的興奮。
林大春:“不錯不錯,孩子們果然聽話。”
胡元玉:“這才是屬于咱們仨的葬禮啊。”
沈冰壺:“走,瞧瞧去。”
三人飄進了靈堂,背着手游蕩在各個牌桌間觀戰,時不時點評幾句,樂得合不攏嘴。
董天心跟上去,豎起耳朵聽吊唁牌友的談話,想找到關于願力的線索。
來吊唁的,除了親屬同事,大多都是三位老教授的學生,年齡跨度從二十多歲到六十多歲,分布在各行各業。他們臉上挂着紙條,打着牌,喝着茶,吃着瓜子,聊着各自的生活,像是來參加一場久違的同學會。
董天心還看到了李主任,坐在角落裏,眼睛被厚重的紙條遮得只剩一條縫,看來牌運不佳。
靈堂中央的一桌最奇特,裏三圈外三圈圍了不少人,牌桌上的四人中,有三人穿着黑色的正裝,年紀都不小了。還有一個青年,只随便穿了件黑T恤。
正裝三人的臉上蓋滿了白紙條,壓得頭都擡不起來,腦門沁滿了汗珠,死死盯着黑T恤手指的動向,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黑T恤很年輕,大約不到三十歲,臉上沒有半根紙條,長得又瘦又幹,臉色像暴曬過的梅菜,雞窩頭,發旋周圍翹着三根呆毛,戴着啤酒瓶底厚的黑框大眼鏡,也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原因,鏡片自帶白光反射特效,不動聲色摸牌,翻牌,啪!推倒,“自摸,清一色。”
同桌三人崩潰,圍觀路人一片驚呼。
“又是自摸清一色,幾次了?”
“不到半小時,八次了!”
“這小子不會是出老千吧?”
“又不贏錢,出老千有意義嗎?”
“你們不知道,他能記牌算牌,比老千可厲害多了!”
董天心:喔嚯?賭神?!
“他誰啊?”
“林教授的關門弟子,百島大學自建校以來數學系最年輕的教授,博士生導師,左柏。”
“哦哦哦!原來是他,如雷貫耳!”
芒晝觀戰良久,冒出一句:“這位左先生心思缜密,算學精妙,實在難得。”
董天心差點把脖子扭斷,“你居然會誇人?”
芒晝莫名:“燭龍一族向來尊師重道。”
董天心:“你從沒誇過我。”
“你算什麽師?”
“……廚師?”
“……”
芒晝扭頭,留給董天心一個嫌棄的後腦勺。
董天心:為了一個億,我忍!
三位老教授飄在左柏身後,連連點頭。
胡元玉:“不愧是咱們聯手都贏不了的小左,老林你也算後繼有人了。”
林大春:“小左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沈冰壺:“這小孩腦子到底是咋長的,咋這麽能算,該不會是個AI吧?”
林大春和胡元玉:“去去去!”
左柏的指尖點着骰子,指甲縫裏沾着藍黑色的墨水漬,“服嗎?”
同桌三人:“服了服了——”
“願賭服輸,以後你們三個就是我的博士生了。”
“是是是,左教授!”
左柏退桌起身,走到靈堂最前方,先給胡元玉和沈冰壺獻了花,最後站到了林大春的遺像前,安靜地看着。
林大春奶奶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雙眼彎彎。
林大春:“小左啊,我那篇論文——”
左柏:“那篇論文已經刊發了。”
“還有那個數學模型——”
“數學模型我會繼續研究。”
“我那三個十年沒畢業的老大難博士生——”
“他們三個以後我帶,能畢業。”
“家裏的那些書——”
“您的書我都捐給圖書館了。”
董天心愕然:“這呆毛能看到林教授?”
芒晝:“他只是一名普通人族,無法窺見願力之形。”
胡元玉:“小左可是老林最得意的弟子,就是老林肚子裏的蛔蟲,老林想什麽他都知道。”
沈冰壺:“和老林一樣都長了八百個心眼子!”
林奶奶很滿意,擡手去拍左柏的肩膀,手穿過他的身體,拍空了。
左柏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擡眼望向四周,一陣風吹進來,畫圈上的白色挽聯紛紛飄動,嘩嘩作響。
左柏鏡片後的眼睛裏泛起水光,在案上放下一枝白菊花,退後,三鞠躬,“老師,一路走好。”
林奶奶露出微笑,“孩子,自己保重。”
牌桌上的學生陸陸續續完成牌局,依次排隊獻花,向自己的老師說着自己這幾年的經歷。
有的成了院士,有的進了航天局,有的開了公司,有的回老家做農場,有的是公務員、更多的是打工狗、還有個體戶、出國定居的、作家、編輯、媒體工作者,有的也成了老師……
三名老教授站在各自的遺像前,微笑着,耐心地聽着,偶爾叮囑幾句。他們的銀發泛起點點瑩光,熠熠生輝,身體漸漸變成了半透明狀。
董天心明白了,原來這就是他們的另一個心願。
芒晝觀察片刻,摘掉帽子,貓耳朵不知何時變了回來,問道:“你們應該還有最後一個心願,是什麽?”
三個老教授望着靈堂外廣袤的天空,“樹高千丈,落葉歸根。我們想回季明村,去見見我們的老師。”
*
小劇場
呂午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輸着液,面色慘白,胃裏翻騰個不停,昨天拉了一晚上,差點脫水。
醫生翻看病例,百思不得其解,“一口泡面就吃成了這樣?過期一百年的泡面嗎?”
呂午幹笑。
突然,手機叮一聲,呂午掙紮着拿過來,一看,騰一下坐起身,腦袋一陣眩暈,又倒了回去。
龍騰APP顯示:芒晝殿下成長進度
【仁:18.99%,升高6.59%:義:10.04%,升高4.38%。】
呂午:“不愧是豢龍氏的傳人,才兩天時間就有這麽大的成長!”
手機鈴響了,來電人“豢龍氏的小祖宗”,呂午忙不疊接通。
“小祖宗你果然是專業的,這數據太漂亮了?啊?車?有有有!要去哪?季明縣?行行行,沒問題,我這就給您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