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壘砌失敗之階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壘砌失敗之階
在無神管理的國度,人類自治而生。
可貴族們卻為了自己的私欲,将原本自由的國民變為自己的奴隸……
蒙德的上空,再一次響起了為自由而戰的反抗高歌。*
終于回到這片原本屬于自由之風故土的風神,聽到了奴隸少女溫妮莎的呼喊,與反抗軍們一起,又一次掀起推翻暴君的革命……
鐘離的故事講到這裏就結束了。
子木摩挲着茶盞的杯壁,目光虛虛地落在上面的青瓷紋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對于阿白來說,此刻真的就是單純地聽了一段新鮮的故事,可對另外兩人來說卻不是這樣。
“這不是蒙德史嗎?雖然其它國家的人不一定都了解這段歷史,但這也不是什麽隐秘的故事,為什麽專門要講這個?”流浪者是真的覺得奇怪。
“因為人總是在失敗中進步的……而這又幾乎是對所有人都有用的一條建議。”鐘離的目光略略在流浪者臉上停頓了一下,金色的瞳孔在日光下有如滟潋的鎏金。
“您是想說那位龍卷的魔神、沉浸在愛世人幻想裏的舊日暴君給人的警示嗎?”過了許久,子木才接上話。
高塔的風之君王疊卡拉庇安,直到最後都以為衆臣愛他,一如他愛他們。
流浪者有些怪異地看了他一眼。
“不,這個故事是我的蒙德朋友講給我的,”鐘離在‘蒙德朋友’二字上着重強調。
從風的國度裏來的吟游詩人如果提及這段歷史,那麽絕對的主角怎麽都該是如今的風神、巴巴托斯才對。
“我這位朋友曾問過我,風神為了避免暴行而選擇離開蒙德,反倒使得貪欲趁虛而入,貴族暴虐橫行,子民血流漂杵……他這樣做,是做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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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的眼睛落在了子木臉上,這目光重如磐石,又潛藏着絕不被外物摧移的堅韌與剛毅。
可這不是子木所能承受的。
他幾乎是下意識就想躲開對方的視線。
流浪者覺察到了他的閃躲,心中暗道驚奇。
以前從來只有子木把別人說趴下的份,沒想到今天也有他要暫避鋒芒的時候。
鐘離注意到了子木眼底潛藏的抗拒,他頓了一下,半斂眸光,才繼續道,
“我的回答是:在不這樣做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誰也不知道風神如果從未離開蒙德,拘束之風滋生的矛盾會不會比貴族的愚行來得更快。”
“失敗固然值得謹記。”
鐘離的聲音仿佛回顧着自己這一生上下幾千年的歲月,最終凝練成這一句忠言良語。
“但它不該成為路上的絆腳石,而該成為你前進時向上壘砌的階梯。”
他的茶已飲盡,手中茶盞落桌。
茶盞與茶托輕輕磕碰,發出一聲只屬于瓷器的清脆聲響。
……
鐘離早已離去,席間卻仍舊一片沉默。
阿白原本想問些什麽,但他也會觀察別人的情緒,見到子木只沉默着撥弄手裏的茶蓋,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你先前與他認識?”但流浪者才不顧慮那麽多。
子木有些心不在焉。
“當然不,方才鐘離剛見我們的樣子你也見到了,他先前可不認識我。”
“……”流浪者撇過了頭。
流浪者、阿白、子木三人在一起的時候,向來是子木提起話題最多,此刻他一沉默下來,三個人真是一張會說話的嘴都湊不齊。
自從與對方同行,流浪者就已經習慣了對方總歪七拐八講個不停,現在子木一安靜下來,他甚至覺得哪裏怪怪的,渾身都有些難受。
“……可我瞧着,分明是沖着你來的。”流浪者沒忍住,還是嘗試戳破這股安靜。
子木笑了一下,“那可未必,人家不是說了嗎,正确對待失敗,這是對所有人都有用的一條建議。”
“哦。”流浪者異常平靜地回了一句,“我能接受這個建議……那你呢?”
“……”
一陣難言的沉默。
風拂過子木的臉頰,帶起絲絲銀發。
“我也有一個朋友。”他忽然說道。
流浪者知道鐘離說的那個朋友真的是朋友,但子木的這個朋友……卻很難說。
“而我這個朋友,曾是一國之王。”
他本該守護疆土,庇佑臣民,令子民安居樂業,老幼皆有所養,不再受戰火、饑餓、疾病、災難之苦。
子木輕聲敘說着,仿佛在說一件極其遙遠、遠到已經無法在他心中産生波瀾的事情。
流浪者沒有打斷他,他拉着阿白,靜靜地聽他講。
“但他太過輕忽……明明知曉臣民間的争鬥、構陷卻視而不見,輕易下放手中的權力,卻從未意識到它已成了屠向子民的利刃。”
“我這位朋友……”子木譏笑了一聲,“其實也不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他只是不在乎而已。”
“就像蒙德的舊日暴君,疊卡拉庇安,自誕生起就在天上的雲裏,卻從未真正睜開眼睛去看看地上的人。”
“多麽愚蠢。”
子木銀色的瞳仁裏全是冷光,再仔細看看的話,或許還能在其中找到些許恨意。
流浪者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腦海中閃過子木曾在地底說過的話。
一種猜想不可遏制地在他心頭生根發芽。
……
天幕轉暗,雲織染霞,日輪半沉,星鬥漸明。
時候不早,與熒二人約定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是時候去萬民堂彙合了。
只是子木一路上還是異常沉默,阿白牽着流浪者,神色也莫名低落起來。
很像那種朋友不高興,所以自己也不高興的小朋友。
流浪者啧的很大聲。
沒辦法,本來該哄阿白的人不中用了,只能自己頂上,而且還得想辦法先把這個大的哄好了。
“不重要的人的話,沒必要放心上。”流浪者與子木并肩而行。
他向來自動過濾無關緊要之人的聲音,說的也是自己的踐行之言。
子木看了他一眼。
流浪者被他這一眼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啧,好吧!既然如此,那你不如也聽聽我的意見?”他破罐子破摔。
子木沒有做出反應,可流浪者也不需要他做出反應。
他自顧自就開始講自己在須彌的經歷。
“我之前常在教令院聽講座,因而與因論派學者有點往來。”他原本是很不愛提起教令院這些事的,畢竟苦于論文久矣。
就是這個有點往來的描述暫且存疑,畢竟之前的學院争霸賽中,他都已經被因論派的學生選成學院代表了!
“因論派有一本跟板磚一樣厚的《細說須彌300年》,我閑着沒事的時候翻過,裏面記載了須彌沙漠地區曾短時間存在過的一種世襲制部落文明。”
流浪者提到‘世襲’兩字的時候,仔細觀察着子木的神色。
畢竟在提瓦特的歷史中,貴族們以血統論傳承家族的操作還算常見,但在絕對的神權威勢下,過去除了坎瑞亞,幾乎沒有完全将神權排除在外的人類自治國家。
即便是如今的蒙德,騎士團自治的正當性也建立在對風神的信仰與踐行其自由意志的前提之上。
提瓦特大陸上的人類聚落,政治集團權力的正當性總要依托于神權。
而以血脈為權力正當性唯一認證的世襲制,在提瓦特實在不能算是一種很主流的制度,甚至很多人連聽都沒聽說過。
可子木卻在聽到這裏時,眉頭明顯皺了一下。
流浪者便知道,這種不常見的制度對方卻是知道的,并且應該有一定了解。
他正好可以省些口舌,直達要點。
“這些世襲部落往往初代由某位出色的領袖帶領崛起,然後在後面的幾代中迅速衰落。”
“因論派學者們研究認為,除去環境惡劣,物資匮乏等外界因素;導致這些部落難以為繼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智慧與知識又不是血脈,是沒辦法遺傳給後代的。”
流浪者頓了頓:“這群無聊的學者甚至還從裏面拿出了某位無能的末代首領,辦了場辯論會。”
“你要猜猜論題是什麽嗎?”他看向子木,眼角的紅色眼影在霞日裏驚人的奪目。
子木沉默了好一會,就在流浪者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開口了:“我猜這群學者一定是在争論,這位首領到底該不該為部族的衰亡而負責。”
提瓦特不常見的事,在很多不存在真正的‘神’的人類世界裏卻很常見,子木見過太多。
“看來你跟教令院的那群人會聊得來。”流浪者擡了擡下巴。
在這場辯論中,一方認為:這位首領是先代獨子,從出生起就注定必須要背負一切,而他本人也确實盡職盡責,從不像先代一般行暴虐之事……
只是個人能力确實不足,無法規制部族中人,使得一些人橫行霸道,而另一部分人被欺壓霸淩。
矛盾激化下,兩方最終拿起武器,爆發了無差別械鬥,致使族內流血漂杵,部落滅亡。
可這也不該全是這位末代首領本人的責任。
畢竟首領主觀意願上并沒有想要制造這樣的慘劇,甚至他也一直在努力解決問題,最後同樣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流浪者複述着被強行拉去看這場辯論時,當日雙方辯手的觀點。
子木此刻臉上的表情很難形容,非要說的話,大概是四分不贊同三分質疑三分憐愛。
當然,這十分都全部是對着提出這種觀點的教令院學生的,并不針對流浪者。
“而另一方則堅決不同意這種觀點,他們認為前者的邏輯就是一種無恥的道德綁架,就像是要求被壓榨的工人去原諒苛待他們的工廠主不是有意的一樣。”
流浪者攤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