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斑斓的泡泡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斑斓的泡泡
是夜, 奧摩斯港碼頭,某小型海船接泊處。
子木瞧着今晚的天色,無風無月, 天幕中也見不着星辰。
是個糟糕的天氣, 明日可能有暴雨。
“走了。”流浪者把他從碼頭推上通道。
“事先說好,我暫時沒辦法幫你, 你想好要怎麽做了嗎?”子木順着他的力氣,幾步跨上貨船的甲板。
“放心, 我自有對策。”流浪者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樣, 仔細看的話,他的神情藏着些微的興奮。
子木并不清楚, 來這一趟的諸多事宜,就包括他們登上的這艘海船, 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流浪者在這件事上花費的功夫遠比他想象的要多。
就算是小吉祥草王讓他再多寫十篇論文,他也不會有二話。
此行的目的地是楓丹與須彌接壤海域的一片小島。
流浪者在船揚帆後沒有第一時間到艙室裏, 而是待在甲板上面,任由潮濕鹹腥的海風沾他滿身。
子木瞧他心情不錯的樣子,與他并肩而立。
“但他實際上已經不記得那些事情了, 這樣你也覺得沒關系嗎?”子木往他身邊靠近了些, 胳膊挨着他的手肘。
“……”流浪者看了他一眼, 目光十分清明。
“我剛被小吉祥草王給予那份删除的記憶的時候, 的确思考過這些事情。”他說着, 神色間沒有絲毫的避諱或是迷茫。
“我甚至往更深處想了一些,世界樹被删改前後的我到底還是同一個我嗎?”
他撐着臉,側着看向子木。
流浪者面容原本就不屬于棱角分明的那一挂,現在被他自己的手掌這麽一擠, 就顯得更圓了。
……有點可愛。
“那你得到答案了嗎?”子木順着他的話頭問道。
“當然——時間過得越久,我越是有一種感覺——”流浪者眯起眼睛,“從前的我與現在的我,并沒有什麽分別。”
“或者應該說,本來就都是同一個我。”他盯着子木銀色的眼睛。
“而你,更是一個絕好的參考樣本,讓我更加确定這個猜想。”
子木瞧着流浪者扯出的一抹不那麽正派的壞笑,抿起唇。
“難怪你那麽在意旅行者的事情。”子木莞爾,倒是把話頭扯到了熒的身上。
流浪者的笑僵住,他剜了子木一眼。
“等她掀翻了一切,讓世界從蛋殼中啄殼而出,你才有機會糾正你的上一個錯誤。”子木不帶過多感情色彩的敘述着。
他将流浪者的心思猜的一絲不差。
因為對方不僅沒有反駁他,還欲蓋彌彰地哼了一聲。
“道阻且長啊,阿帽。”子木戳了戳他的胳膊。
“你在說我的風涼話嗎?”流浪者威脅性地眯起眼。
“當然沒有,”子木也學着他,把手撐在甲板邊的護欄上,與他對視,“感謝自己的好運氣吧,你正好還遇上一個樂于助人的我。”
子木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
“我也會幫你的。”
流浪者看着他的臉,皺起鼻子。
他拍拍衣袖,站起身來。
“啧。”他眸光一轉。
“我的事沒什麽好說的——不如談談你的事情?”流浪者攻守易勢。
“我?”子木下意識笑道,“我身上可沒什麽值得說道的……”
流浪者偏頭,看着他不說話。
“真的沒有啊。”子木眨眨眼睛。
“行吧,看來璃月那位岩神的‘建議’你是一點都沒聽進去。”流浪者切了一聲。
還有他自己的話,對方也當做耳旁風了。
子木那幅無辜模樣只維持了兩秒,就被一個沒什麽攻擊性的笑取代了。
“看來我讓你看到的東西太多了點,你都反過來管上我啦!”
“怎麽,”流浪者揚起眉頭,他此刻的表情要多驕傲有多驕傲,“朋友之間,只許你問我,就不允許我問你嗎?”
子木迎着海風,眼底泛起波瀾,“好吧……”
“你說的有理。”
“我說沒什麽值得說道的,是因為這确實是我的真實想法。”
流浪者既然想聽,那子木就順着剛才的話頭繼續說下去。
“你還記得我在稻妻溫泉旅館的時候,對你說的一句話嗎?”他眸光掃過來。
流浪者一愣,陷入思索。
溫泉旅館那夜,子木曾經在房間裏安撫過情緒失控的阿白——但他後來說的話太多了!流浪者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麽。
“別打啞謎。”流浪者想不出來,倒也理直氣壯地與子木對視。
子木沒有繼續賣關子,“我當時說,人神對立的歷史雖然各不相似,可最終得到的都是類似的結局。”
他就着海風傾吐着言語,眼底的溫和逐漸淡了,變成一縷極淺的憂愁。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左與右都是無聊,實在是乏善可陳。”
這話子木當時的确說過……流浪者想起來了,當時他還覺得子木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想繼續問還被對方打岔子糊弄掉了。
如果非要說了解的話,剛剛才看過子木記憶的流浪者無疑是現在最清楚他的人。
流浪者知道,子木與提瓦特的神并不能一概而論……他是一位,甚至可以用‘人神’來稱呼的神明。
因為他特殊的誕生緣由,他生來就與人類連着臍帶。
對于他來說,不論是人類壓倒神,還是神壓倒人類,應當都是會令他感到痛苦的局面。
所以他才會說……是左與右都是無聊。
流浪者似有所悟,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子木的臉上。
“你之前還擔心我會阻撓旅行者……”子木眼底帶了點控訴,“可你又怎知,我不是在等待她給我一個答案呢?”
【維系者正在死去,創造者尚未到來。
但世界不會再度灼燒,因為她将登上[神]之座。】*
這是旅行者的命運注語,而知曉此事的也不僅僅是子木,七神之中有所感覺也不少。
不然,岩王帝君也不會請求旅行者盡可能多的去見證提瓦特上發生的諸事諸物了。
流浪者一時失語,他看向子木的眼神裏多少帶點意外。
子木在尋求一個可能……一個人與神真正平等相處的可能。
流浪者按住自己的心口,他低下頭,轉過去看船頭外的海面。
海上泛着層層的細浪,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所以子木來到提瓦特……歸根結底是為了這個麽?
他走神走的厲害。
所以就連子木悄摸摸湊到他耳朵旁邊他都沒注意到。
“阿帽,你真小心眼。”
子木的聲音突然在他臉畔響起。
把他吓了一跳。
“你幹什麽!!”流浪者有些惱羞成怒。
“唔,”子木抓住他的手,沒讓他躲開,“不告訴你你會生氣,告訴你你也要生氣。”
“你這不是小心眼是什麽?”子木的手心微微發亮,在這一片漆黑的海上宛如明月半輪。
“!!放開我!”流浪者在意識到他要做什麽的時候,這回臉上是真吓成了一片空白。
——咦?
意外的,既沒有明顯的沖擊感,也不粗暴,就像是一個水泡被慢悠悠地吹了起來,揚起一些缤紛的泡泡,炸出一小串水汽,帶出色澤斑斓的彩虹。
流浪者僵直的手臂慢慢松了下來。
“看到了嗎?”子木沒有看他。
“看到了……”流浪者語氣有些滞澀,“可不可以放開我了。”
子木瞥了他一眼,慢吞吞把手松開了。
“不許再說惡心了!”子木趕在他張口前倉促道,“不然我真的會難過的。”
“……”流浪者的話卡在喉嚨裏。
“不會了。”他艱難說道。
子木面帶懷疑地擡起頭打量他,卻見流浪者忽然笑了兩下,很像是那種知道過分無語的事情之後,不知道該怎麽抒發情緒的無厘頭的笑。
子木逐漸目光死。
流浪者揚起頭來,往前一步。
“我從沒有想過,有人會因為那些‘醜陋’的掙紮而覺得被鼓舞,你真是個奇怪的人。”他好看的有些超過的紫色瞳仁閃着細碎的光,那是子木手心溢出來的光點映照在他眼睛裏的倒影。
子木睫毛一顫。
“才不‘醜陋’。”他反駁着,“即便是你,我也不允許你這麽評價!”
對于子木來說,游蕩在宇宙的那段萬物皆寂滅的歲月裏,若不是見過人偶的這段掙紮,他今天不會有勇氣來到這裏、來到提瓦特這個世界。
流浪者偏過頭去,不想讓子木瞧見他的神情,但他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還是被子木精準的捕捉到了,
流浪者極少這樣單純的笑——就仿佛他還是個萬事不愁的人偶一般。
“走吧,風已經吹夠了,我們要為等會的戰鬥做準備了。”他別扭地主動拉起子木的手。
兩人一前一後,下到了海船的艙室裏。
……
“阿帽,你笑的好像個超級大反派。”子木坐在他對面,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流浪者難得沒有反駁他。
“沒關系,這還只是第一次,你可以先适應适應,提前為下一次做準備。”流浪者用最正經的語氣給出最不正經的建議。
子木自己說的,以後要幫他的,那還是趁早習慣為好。
“今天只是算那些魔物的賬,以後總還要遇見的。”流浪者沒有說的特別明白。
但子木知道他指的是什麽,等蛋殼破碎,一切重歸正軌以後,流浪者會開始做他該做的事——不論是清算,還是被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