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臉紅

040.臉紅

梁慎予的晉北鐵騎這些年都在跟匈奴人交手,是大晉的虎狼之師,這還是初次因旁的原因動用。

可見攝政王對霁州案的重視程度。

遲則生變,梁慎予本想盡快出發,容靖卻傳谕召他進谏。

畢竟是皇帝下旨,不好推拒,梁慎予匆匆入宮。

“臣參見陛下。”

梁慎予入殿叩拜,一舉一動無不規矩,絲毫沒有驕狂和藐視天子的意思。

容靖心裏稍稍熨帖了些,免禮等他起身後,才溫和道:“戍雲,今日早朝的事,你也瞧見了,事關皇室,朕實在不能坐視不管,你當真是要去霁州?”

梁慎予颔首,從容道:“王爺下令,自然要走一趟,何況霁州十三慘案若不查清,豈不令枉死者無處昭雪?”

幾乎是将容瑟的話,換兩個詞複述一遍。

還正義凜然。

容靖沉默須臾,上次吃飯不歡而散,這會兒他對梁慎予有諸多怨言,更多還是不受控制的膽怯。

假如梁慎予要幫容瑟搶他的皇位,還有誰能阻止?

“戍雲…”容靖嘆了口氣,态度要比上次好得多,“無論如何,這件案子都事關大晉皇室顏面,無論是不是真的,都有損我大晉天威,何況那些人已經死了,何必非要揪着不放呢?”

梁慎予唇角的笑連弧度都沒變,只有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是啊,死了的人就什麽都不是了。

哪怕定北侯府一家忠烈,父兄三人戰死沙場,侯府得到訃告之後就只有無數等着看笑話的眼神,甚至眼前這位同窗,也就只有第一年時寫信慰問過一句。

沒人記得老侯爺一生戎馬,沒人記得兄長英年早逝。

只有他一個人記得,只有他一個人走不出。

梁慎予眼神坦蕩,也不與他多話,只說:“王爺代行天子之職,既然已經下令,若要晉北軍收兵,自然得有他的手谕。”

一句話推回到了容瑟身上。

容靖自然不敢去找容瑟讓他收回成命,也恨得要死,明明他才是皇帝,手下朝臣卻要聽容瑟的命令行事!

“可是……”容靖攥了攥拳,神情幾經變動,最終垂下眼顯得有些傷心,“戍雲,朕才是大晉的皇帝啊。”

梁慎予認同,“您不是坐在龍椅上嗎?”

容靖咬牙,“可卻有人代掌天子權!朕如今坐在這兒,算什麽天子?!”

梁慎予微笑:“或許等陛下明白,王爺究竟為何要翻出霁州舊案,就能做一個貨真價實的天子了。”

容靖一怔,有些難以置信:“你說什麽?”

梁慎予說:“雲氏兄弟是霁州案的苦主,雲稚手掌禁軍,不可小觑,他不會對此案善罷甘休,陛下,不是所有人都在乎皇室顏面,身為君主,在乎的也不能只有顏面,還有您的子民。皇帝不就是要體恤官員愛民如子麽?現在您的子民被官府欺壓屠殺,難道您也要為了一張臉面,和先帝一般将百姓的冤情視而不見?”

容靖說不出話來。

梁慎予看着他,說:“當年讀書時,先生說過,倘若君非君,那臣也可能非臣,民亦不見得是民,陛下那時貪睡貪玩,想必是沒聽着。”

容靖一向對經史子集嗤之以鼻,治國策論更是不怎麽看,他母親曹太後極其強勢,因為這個女人,容靖的皇位毫無懸念,連個争搶的兄弟都沒有,加上有梁慎予聰敏讨巧,自小就能幫他應付先生,于是自然而然地懈怠。

甚至此刻根本不懂,他就是容氏嫡系,就是全天下最為尊貴的人,梁慎予是臣,就應該敬着他,為何要因為幾個死得骨頭渣都不剩的平民而支持容瑟?

“可是戍雲。”容靖蹙眉,“一旦皇家天威受損,日後還如何治理天下?”

梁慎予只笑,“可是陛下,要想皇室威嚴猶存,不是應當無愧于天下嗎?如若先帝是清白的,自然沒有天威受損這回事,可如若先帝不清白,他的錯,何故要讓無辜枉死者擔下冤名?”

容靖自已知道這事兒不對,只是自诩天子,妄想一手遮天。

被梁慎予徹底說破後,一時間或是憤怒或是羞慚,咬了咬唇,竟沒說出話來。

梁慎予語氣平淡:“其實陛下也知道對錯,否則不會擔心皇室威嚴受損,急着将此案重新壓下去,只是陛下不承認而已,不承認先帝的錯,也不承認百姓的冤情,為的是什麽,陛下心裏清楚,所以臣說,等陛下真的明白皇權的至高無上是基于什麽,再來給臣下令,臣自當遵從。”

梁慎予這話說得滿是浩然正氣,心裏卻在想,如若是容瑟,說得也就是這番話了。

不,或許語氣還要更憤慨許多。

僞裝這一塊,梁慎予自問也不差。

果然這一番慷慨陳詞讓容靖呆立當場,他借着皇室顏面做幌子,一是嫉恨容瑟翻案得了好名聲,也是恐慌先帝做的事連累到自已。

容靖慌了,不敢再擺架子,猛地站起身惶然道:“戍雲!朕……朕只是怕皇叔他……戍雲,你也覺得他更适合做皇帝嗎?”

梁慎予這次沒回答,只是行了個禮,轉身就要走。

容靖卻驀地走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子,促聲道:“別走,戍雲,你等等,容瑟,容瑟他是個娼婦的兒子,你別再看他行不行,朕為你不娶妻不納妾,你為何不……”

卻不料梁慎予僅僅是微微蹙眉,無動于衷,甚至抽回了袖子,淡淡道:“陛下,自重。”

言罷抽身而去,走得頭都不回。

直到出宮,梁慎予撣了撣袖子,眉眼湧上陰沉。

他竟不知道皇帝抱着這樣的心思,又不免覺得可笑,哪裏有人是這樣喜歡別人的?

“德不配位。”梁慎予低聲說了句。

正好松言駕着馬車過來,看着有點愁,“爺,您說什麽?”

“沒事,走吧。”

梁慎予上馬車後,松言在外面憂心忡忡:“這事兒鬧得可不小,屬下已經命人攔截傳往霁州的消息,爺,您行軍得快,否則等張海成做好準備,再想捉他定罪可就不容易了。”

“動作挺快。”梁慎予笑了聲,“本侯還以為你不贊成動晉北騎。”

“怎麽能不動,總不能讓爺自已去涉險。”松言自然而然道,“再說,這件事咱們要是不管,憑攝政王自已恐怕也不行吧,殺人容易,還人清白可難。”

梁慎予有點詫異,又覺得理所當然。

松言的性子就是如此,哪怕他因為攝政王的名聲不太喜歡他,但顯然霁州冤案讓他更在乎。

“正是如此,須盡快将張海成緝拿定案。”梁慎予說。

“是啊是啊。”松言疊聲,又說,“不過爺,我都沒想到,你願意幫忙。”

松言還記得,當年他把雪地裏凍到僵硬的巫孑帶回營地時,還是少年的主子眼裏滿是平靜,只說道:“軍醫說救不了,埋了吧。”

仿佛對生死已經麻木。

梁慎予卻不語。

自定北侯府沒落,梁慎予見識到人情冷暖,更見慣沙場生死,故而他的确不怎麽在乎別人的冤情,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與匈奴對戰,也是為了父兄而已。

但這次為什麽願意興師動衆?

梁慎予想了想。

大概是因為那個人在宣政殿前斥罵群臣的模樣,揮斥方遒間,光耀灼目。

他的激憤、失望、同情,都不似作假,仿佛是世間獨醒客,高潔到不染塵埃。然而轉頭就能墜入人間煙火,平易近人。

矛盾又引人注目。

片刻後,梁慎予笑了聲:“是想讨好攝政王吧。”

松言一時沉默,不知道該不該信。

等馬車到城外晉北騎營地時,梁慎予剛一進帥帳,就瞧見裏頭坐着的年輕公子,身着雲紋黑袍,衣襟蜿蜒到袖口繡着栩栩如生的蟒,即便衣着如此奢貴銳利,卻掩不住他滿身的溫和,連漂亮精致的眉眼看着都很溫潤。

是容瑟。

見梁慎予回來,容瑟像是有些忐忑,稍稍擡起眼,問:“本王的大侄子找你了?”

“是啊,找我了。”梁慎予笑着走上前,“怎麽,王爺不高興?”

容瑟一心撲在原著劇情有可能發展的感情線上,一時沒聽出來梁慎予的調侃,異常認真地看着他,說正事:“他說什麽了?是不是要阻止你?定北侯,你可答應了本王的。”

梁慎予被他的反應弄得想笑,沒忍住想逗逗他,深沉道:“是啊,他畢竟是天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話說完,容瑟臉上的神情忽然全部淡下去,他抿了抿唇,深深看了梁慎予一眼,一言不發,起身就要走。

“哎,王爺。”梁慎予自知壞事,立馬伸手拉住他,無奈道:“與你玩笑幾句,怎麽還當真了?霁州臣自然會去,王爺放心。”

容瑟這才頓住,側頭瞧了他一眼,看着不太高興。

梁慎予還想哄哄,一個漆木食盒就被塞到懷裏,他這才發現容瑟手裏一直拎着這個。

“謝王爺賞。”梁慎予眉眼含笑,單手拉着容瑟的腕輕輕握了下,“真沒騙你,過會兒就出發,一定将霁州收拾幹幹淨淨再回來,王爺息怒,成不成?”

容瑟确實沒想到他會這麽惡劣,又被他誘哄語氣說得一時間心緒震蕩,在心裏迷糊想着,太奇怪了……

他臉紅個泡泡茶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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