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章(大修)

第 38 章(大修)

等着收錢的店小二和店內其他用飯的食客都愣住了, 顯然沒料到竟然會來這麽一出。

方才譏嘲那安家贅婿的幾個漢子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

樊長玉先是傻眼,随即錯愣道:“你荷包方才在路上叫人給偷了麽?”

又招呼店小二:“我來付錢。”

逢年過節的,街上人多, 扒手本就容易下手。

有了樊長玉吼的那一嗓門,齊刷刷盯着她們的一屋子人才又各吃各的去了, 還有人議論:“一會兒去看燈會, 街上人擠着人, 身上物件更容易被偷, 可得警醒着些!”

也有人小聲道:“我瞧着那男人生得比女人還好看些, 會不會也是個小白臉?”

邊上的人反駁他:“怎麽可能, 他方才還搶着付錢呢!”

“見安家那贅婿出了醜, 做做樣子誰不會?不過長着那樣一張臉, 吃軟飯倒也夠了……”

樊長玉在謝征發作之前,一手撈起長寧,一手拽着他飛快走出了飯館。

到了大街上, 她才喘勻一口氣問謝征:“荷包當真被偷了啊?”

謝征冰冷的神色有一瞬間僵硬, 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以他的身手,還不至于被人貼身摸走了物件不被察覺,他的确是如樊長玉之前所言,給小孩買了太多東西,沒注意到自己身上錢不夠了。

畢竟他從前出門買個什麽物件,壓根沒考慮過銀錢不夠的問題。

樊長玉想着他先前還去過書肆, 覺着那邊東西賣得貴了才沒買, 應當知曉自己身上還剩多少錢, 不至于提出要結賬了才發現自己沒錢, 嘆了口氣:“一定是方才路上人多, 叫小偷把荷包給摸了去。”

她拿出自己的錢袋子, 數出兩塊銀角子和一大把銅板遞給謝征:“這些錢你收着,一會兒燈會上看中什麽要買也方便。”

長寧也大方地道:“寧娘的壓歲錢也給姐夫!”

那笑眯眯的樣子仿佛他們當真是一家人。

謝征心裏升起幾分異樣,皺眉道:“不用,我不買什麽東西。”

“你這人怎麽這麽墨跡,身上帶點錢,要做什麽也方便。”樊長玉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拿自己錢,直接拽過他一只手,把銀錢放他手心裏。

她的手無論何時都是暖烘烘的,拽過他手時,手上的暖意也跟着傳了過來,似能透進皮肉,傳到更深的地方。

在她收回手後,謝征看着掌心的一把銅板和碎銀,指尖微不可見地蜷縮了一下,随即遮掩什麽一般收攏了五指。

暮色四合,大街小巷的燈籠都已亮了起來。

暖黃的燈光切出他側臉的線條,他看着樊長玉,那雙墨色的鳳眸裏,神色愈發叫人瞧不清了:“謝謝。”

“謝什麽,反正你也給長寧買了那麽多東西,況且,你還有四十兩在我這兒放着呢……”樊長玉沒當回事。

謝征只靜靜聽着,在她說完了,才說了句:“糖錢是糖錢,不一樣的。”

樊長玉微愣,遠處的人群裏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朝那邊看去,才瞧見是街上變戲法的在噴火。

也不知那變戲法的漢子是怎麽做到的,小小一根燃起來的竹棍叫他拿在手裏,經他用力一吹,火苗瞬間就能變成一股大火,吓得圍觀的人在被火苗掃到時,都驚呼一聲往後退,随即鼓掌叫好。

長寧對這些很是新奇,當即就拽了拽樊長玉的衣角:“阿姐,寧娘想看噴大火。”

這會兒天已經全黑了,街上人又多,樊長玉怕長寧被絆倒或被人撞到,直接把她抱了起來,對謝征道:“燈會瞧着已經開始了,咱們去那邊看看吧。”

謝征掃了一眼表演噴火戲法的那夥人,淡去了眸底所有思緒,對樊長玉道:“我來抱吧。”

樊長玉一身蠻力,當即就回絕了:“不用,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徹底呢……”

謝征說:“抱個小孩還是不妨事。”

頓了頓,又道:“我瞧着這街上其他孩童,也是由父兄抱着的。”

樊長玉四下掃了一眼,發現帶了小孩出來看花燈的,若是有父母陪同,好像都是由爹爹抱着的。

她和言正帶着長寧,也容易叫人誤認成是一家三口。

言正生得又高大,她抱着長寧,已經有不少路過的行人打量上他們幾眼。

不知情的偶爾還會對言正指指點點。

樊長玉想起方才飯館的事,稍作猶豫,還是把長寧遞給了謝征抱着,叮囑道:“你若是手軟了,就把寧娘給我抱。”

謝征淡淡應好。

他比樊長玉高出大半個頭,長寧趴在他肩頭,伸着脖子反能看得更遠,路上一會兒指這裏讓他們看,一會兒指那裏讓他們看,整個人興奮得不行。

樊長玉和謝征并肩走着,手上還拿着書生給她們畫的那副畫,臉上也難得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街上不少行人看到了,都由衷地稱贊好一對璧人。

一對中年夫妻帶着稚兒出來看燈會,婦人抱着小兒子,瞧見樊長玉一行人,立馬把兒子塞給了自己丈夫,板着臉道:“瞧瞧人家小郎君多會體貼媳婦,你個死人,看不到我手都快累斷了!”

漢子兩手抱着孩子,被揪着耳朵頭偏做一邊,哎喲哎喲地連聲認錯。

樊長玉一面忍俊不禁,一面又因為那婦人的話心底有些不自在。

她擡眼偷偷打量謝征,怎料對方正好轉過頭來,二人視線在闌珊燈火裏相撞,他問:“怎麽了?”

樊長玉幹咳一聲,正好瞧見了遠處挂着五顏六色花燈的燈樓,道:“我瞧着那邊好像有猜燈謎的,咱們去猜燈謎吧!”

長寧也遠遠地瞧見了那邊各式各樣的花燈,興奮道:“寧娘要買一盞豬豬燈!”

樊長玉笑道:“好,咱們先去看看。”

謝征問:“她屬豬的麽?”

樊長玉還沒回來,長寧就已經用力點頭了,她扳着胖乎乎的手指數:“阿姐屬虎,寧娘屬豬。”

謝征眼神怪異地掃向樊長玉:“你只長你妹妹九歲?”

樊長玉道:“準确來說是十歲。我寅年正月出生的,我妹妹生于亥年臘月末。”

她看向長寧,目光柔軟了下來:“去年臘月一過,寧娘也六歲了,鎮上的習俗,父母喪期內未免孩童折壽,不可明着過生辰,這才生辰禮都沒給寧娘備,只給她煮了碗面。”

她說着看向謝征:“你也吃過,就是那次煮的肥腸面。”

謝征:“……”

那實算不上什麽美好的記憶。

不過她生辰在正月,這個月她便十六了?

謝征微斂了眸色。

樊長玉忽而問他:“你屬什麽?”

謝征不答。

她胡亂猜測道:“你屬狗的吧?”

這有點像罵人的話,擦肩路過的行人沒忍住回望他們一眼。

謝征一道眼風朝着樊長玉掃去,樊長玉很想收斂自己臉上的笑,卻還是沒繃住。

她說:“真要屬狗還挺符合你性子的。”

她臉上那個笑容實在是肆意又燦爛。

謝征側頭看她一眼,問:“什麽意思?”

樊長玉輕咳一聲:“聽說屬狗的都特別記仇,罵人也很厲害。”

話沒說完就收到了一記涼飕飕的眼刀。

樊長玉莫名心虛:“你自己那張嘴有多毒你不知道?”

謝征嘴角輕扯:“我也沒在旁的事上多說你什麽,不過是說你挑男人的眼光差了些,一個宋硯就讓你念念不忘至今……”

樊長玉算是知道了什麽叫做自食惡果,當初為了不讓他誤會自己對他有不軌之心,鬼扯了個自己對宋硯一往情深的謊話,現在好了,這人逮着機會就要對她一番鄙視嘲諷。

她忍不住道:“我何時對他念念不忘了……”

“噗——”

挂滿條幅和花燈的燈牆後傳來一聲嗤笑。

樊長玉擡眼望去,就見幾個猜燈謎的公子哥撩開條幅,從燈牆後邊走了出來,其中一人正是宋硯。

“宋兄果真是深藏不露,縣令千金為宋兄的才學所折服,就連這成了婚的前未婚妻,都因宋兄同夫婿不合!”一杏黃長衫戴冠的男子用合攏的折扇指了指樊長玉,臉上一派輕浮的笑意。

顯然方才在燈牆後邊嗤笑出聲的也是他。

樊長玉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怎麽也沒料到那燈牆後竟會是宋硯和他的一衆同窗。

她唇角瞬間抿緊,讓那姓宋的誤會自己還喜歡他,可沒有比這更讓她膈應的事了。

謝征見過宋硯,對他尚有幾分印象,冷沉又壓迫感十足的視線朝那幾個風流仕子掃去時,在宋硯身上多停留了幾息。

宋硯穿着一身靛藍色袍子,大冷天的手上也拿了把折扇,接觸到謝征的目光,與之對視後便下意識回避開了去。

他的幾個同窗倒是不以為意,覺着他們一個個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上了公堂都可不跪,何至于怕這麽一個屠戶女的贅婿。

那黃衫男子當即就譏嘲道:“這位兄臺,你也別沉不住氣,宋兄乃清平縣鄉試唯一中舉之人,你家娘子念着宋兄也是情有可原。”

他邊上的另一男子打量樊長玉許久後突然撫掌笑道:“我想起來了,有一年這位小娘子還特地來縣學給宋兄送過冬衣,那時我還問宋兄這是何人來着,宋兄答是家妹!”

“看來這小娘子對宋兄的确是情根深種,也無怪乎那位兄臺提起宋兄就氣急敗壞……”

這會兒燈會上正熱鬧,幾個人這一唱一和的,引得不少行人都駐足看熱鬧,好事者對着樊長玉指指點點。

“原來這就是宋舉人那退了婚的未婚妻。”

“生得倒是一副好模樣,可這都成婚了,還念着宋舉人作甚,果真只有上門女婿才忍得下這樣的氣……”

“怎就這麽巧在這兒碰上了,莫不是知曉宋舉人今晚會來這燈會,特地前來就為了見宋舉人一面?”

宋硯聽得這些,目光掃過樊長玉,收回視線後對同伴道:“走吧,這燈謎也不過如此,沒什麽好猜的。”

樊長玉聽着那些議論聲,再接觸到宋硯那個眼神,只覺一股窩火從心口順着血液燒進了四肢百骸,渾身都犯惡心。

謝征看了她一眼,瞥向幾人:“站住。”

語調懶散卻是命令的口吻。

有了他這句話,圍觀的人臉上更興味盎然了些。

宋硯一行人止住腳步,他的同窗回頭看來時臉上帶着高人一等的戲谑和神氣。

那黃衫男子調笑道:“這位兄臺還想跟我們動手不成?咱們可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你動了我們一根汗毛,這輩子怕是都沒好日子過。”

謝征嘴角嘲意更甚,冷冷道:“你們讀了十載的聖賢書,禮義廉恥都讀狗肚子裏去了?非議一女子便是你們讀書人的做派?”

幾人頓時有些讪讪的。

他薄唇冷戾吐出兩字:“道歉。”

唯獨那黃衫男子道:“我等何時非議了,不過是述以實情罷了。”

謝征眼皮懶洋洋一挑,說出的話刻薄且涼薄:“你考科舉的題卷上,寫的莫不也全是些議論婦人長短的話?君子之禮不記得,搬弄口舌倒是有一套,南風館出來的?”

衆人哄笑開來。

甚至有人大聲道:“說得好!一群讀過聖賢書的人,跟個長舌婦似的議論一女子也不害臊!南風館的兔兒爺都沒他們會嚼舌根!”

黃衫男子聽着這些起哄聲,一張臉瞬間氣成了豬肝色,指着謝征:“你……你……”

他邊上的同伴幫腔道:“盡是些無恥下流之言!有辱斯文!”

謝征輕嗤一聲:“斯文?你們配得上這二字嗎?讀了幾天書眼睛就長腦袋頂去了,焉知北雁南飛,遍地鳳凰難下足?”①

他說這話時,淡薄的視線正好落在了宋硯身上,明顯是這話是對宋硯說的。

幾個讀書人驚愕謝征也是個讀書人後,頓時面露憤憤之色,他最後那句分明是羞辱他們,想辯駁卻又想不出個能對回去的對子,一時間臉色煞是難看。

宋硯在謝征說出那話後,面上神色變幻莫測,終是作揖道:“方才是宋某的兩位友人口無遮攔,冒犯了樊姑……樊家娘子,宋某代友人向二位道歉。”

其餘幾人見宋硯都表态了,心中再不願,也還是跟着作了揖:“方才是我等不對,在此向二位賠罪。”

謝征沒做聲,看向了樊長玉。

樊長玉知道謝征文采不錯,但沒料到他能以一己之力怼贏這幾個書生,短暫的驚愕後,當即冷着張臉道:“我同我夫婿玩笑幾句,要你們幾個讀聖賢書的來說三道四?我夫婿要樣貌有樣貌,要才學有才學,我一不傻二不瞎,為何要對別人念念不忘?”

這話讓圍觀的不少人都笑了起來。

宋硯面上青紅交加,作揖交疊的五指指尖都繃得筆直。

謝征則是懶懶一擡眸,雖然知道她說的那些話大半都是為了找回面子,不過還是怎麽聽怎麽順耳。

畢竟……他也不覺得那是假話。

樊長玉找回了場子,握着長寧的手輕哼一聲:“我們走。”

謝征淡淡掃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幾個讀書人,閑庭散步般跟了上去。

宋硯和他幾個同窗只覺面上躁得慌。

圍觀的人還在指指點點:“都說負心多是讀書人,那宋硯考上舉人後就退了這門婚事,當街碰上還要帶人譏嘲樊家那閨女一番,當真是下作!”

“我瞧着樊家那贅婿文采還比這些人好些,不知他去不去考科舉,要是也中了,樊家的日子往後可就好過了!”

宋硯聽着這些,隐在燈影暗處的臉上一片陰霾。

他的幾個同窗為了找回臉面,嚷嚷道:“一個入贅的小白臉,真要有那考科舉的本事,也不至于給人當上門女婿了!”

“依我看啊,他去考科舉,怕是童生都考不上!”

宋硯聽着這些,冷凝的面色卻沒有絲毫緩和,只道:“今日且到這裏吧,改日再聚。”

他都發話了,其餘人丢了這麽大的臉,也不好意思再這燈會上繼續逛,當下各回各家。

-

謝征落後樊長玉幾步,兩人一前一後走着,靜默了片刻他忽而道:“方才的事,是我失言在先。”

若不是他先提起宋硯,也不至于叫那幾人在燈牆後聽了去取笑她。

樊長玉腳下微頓,說:“沒什麽的,你已經幫了我,何況是我先騙了你。”

謝征擡眸:“騙我什麽?”

樊長玉薅了薅頭發,有點難為情道:“之前怕你誤會我對你有什麽心思,故意說沒放下他。”

謝征聽到此處,眸底多了幾許其他情緒。

他道:“我以為……你在難過。”

樊長玉丢給他一個“怎麽可能”的眼神。

二人已經走出了辦燈展的那條街,四下突然冷清了下來,偶爾路過的巷子也黑黝黝、陰森森。

謝征問:“這是去溢香樓的路?”

“不是。”樊長玉說完就把長寧塞給謝征抱着:“一會兒你捂着寧娘的眼睛帶她躲遠些。”

謝征沉默了一息,問:“你要做什麽?”

樊長玉找了個陰暗角落帶他一起貓着,掏出剛剛離開集市時買的麻布大袋和錘衣棒,龇了龇嘴邊的小虎牙:“那個穿黃衫的嘴那麽賤,當然得扁他一頓才解氣!”

作者有話說:

謝侯:……早該想到的。

注:①“北雁南飛,遍地鳳凰難下足。”為清代清代才子宋湘所作,意思是北邊的大雁飛來了南方,這裏全是鳳凰連下腳地方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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