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狂信徒 我的神明,正在看着我
第51章 狂信徒 我的神明,正在看着我。
安撫瑪爾達所用的時間要比想象中少很多, 女人基本上只拽着秦情哭了一會,很快就重新冷靜下來了。
“真是抱歉……居然讓您看到了這麽狼狽的樣子,”她一邊哽咽着一邊擦着自己的臉頰, 表情卻是又哭又笑的,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後, 瑪爾達這才做了幾次短促的深呼吸, 稍稍讓自己的情緒安靜下來。
“能否請您稍等片刻,小姐?”瑪爾達小心翼翼地問道,“我這邊還有些事情要安排——”她目光落在身後, 暗示了一下與她一同而來的那些人,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些羞赧的低聲道:“這副樣子也有些太狼狽了, 不好讓您一直看着。”
秦情自然是溫聲應允, 她稍稍拉開距離, 看着瑪爾達潦草擦了擦眼睛後就轉身對向那些人,低聲吩咐什麽,她看起來應當是這些人之中領頭的那一個, 但露出這樣狼狽又卑微的姿态,旁人看她目光非但沒有多出半點的遲疑猶豫, 反而多了些說不清的向往歆羨……?
“……”
哎呀。
少女眨眨眼, 只拍拍身邊黑豹的頭頂, 示意他們可以先走了。
蘭多本來還想一起跟上, 黑豹忽然擰頭,眼神陰沉,壓着嗓子低吼一聲以示警告。
青年目光微涼,他看着這只自從可以完全拟态後每天都在貼着她,幾乎稱得上寸步不離的豹子, 第一次沒有選擇無視他的警告,而是真的乖乖停下了腳步,站在了原地。
黑豹自然不會多想,匆匆幾步跟上少女的腳步,而蘭多靜靜站在那兒,聽着身後腳步聲慢慢靠近,女人的聲音還有些哭泣後的沙啞生澀,但語氣也已經恢複如常,很自然地輕輕叫了一聲:“蘭多先生。”
蘭多聞聲轉過頭來,此時太陽已經落下,地平線上殘光冰冷,映得他那兩顆桃花色的眼也泛起某種無機質般的剔透冷意。
“按着約定,讓你見到小姐了。”他語氣淡淡,不掩疏離本意,“基因補劑的債,我們兩清。”
然而與他對話的女人對此全然不以為意,瑪爾達随手攏攏耳畔鬓發,忽的柔柔笑起來:“當然兩清了……其實您又何必特意再和我說一遍說這個呢?
明明大家都知道的,您被小姐救下來以後一切就都不一樣了,這樣來去自如的力量和實力,您要是就這麽跑了,我們這些人也沒辦法對您做什麽,不是麽?”
“但您忽然就像是記性一下子變好了一樣,忽然又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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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爾達看着自己的手指,輕笑着,又說:“……蘭多啊,你哪裏是在和我們還債,分明是有什麽事情自己做不來了,只能想起我們了,不是麽?”
她忽然就換了語氣,失了那種刻板的恭敬禮貌以後,言語之間蛇牙般尖銳的諷刺之意便變得格外清晰。
蘭多微微側頭,牆角廊柱垂下的陰影落在他的臉上,看不出究竟是什麽表情。
“那你應該也有些對應的自覺才行,瑪爾達女士。”
蘭多淡淡開口,坦然接下了對方隐秘的怨氣,又溫聲細語地強調道:“這畢竟是‘我靠自己無法解決的麻煩’,一個不小心的話,就要前功盡棄了哦。”
瑪爾達的手指轉了轉胸前垂下的一縷發絲,只笑而不語。
她當然能明白對方此刻的暗示。
她甚至可以理解蘭多此時的心情——要不是因為自己解決不了,何必要如此委婉的尋求外力的幫助?
他們當時不也是用基因補劑讓蘭多賭命,這才靠着一個殘次品的合成種勉強找到一個前往一區的方法——而他們之中甚至沒有合适的人選,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小子用完所有的藥劑。
“如果我做得到的話,怎麽會輪得到你?”
這話适用于此時的蘭多,也同樣适用于當初的瑪爾達。
而且他們兩個都很清楚,現在的和平共處同樣是虛僞的假象,接下來無論是瑪爾達從中得到了好處,還是蘭多在後面等着漁翁得利,只要出現了贏家,另一個就會被立刻抛諸腦後。
但是現在嘛——
“……勉強還稱得上是盟友?”瑪爾達輕聲詢問,蘭多錯開眼神,沒有否認。
女人的臉上露出短暫的惋惜表情。
“我還以為您會想着找個機會弄死黑刀先生來着呢……”她單手撫着臉頰,無比遺憾地嘆着氣,“多方便的機會啊,不是麽?”
“小姐不讓。”蘭多幹巴巴的回複說,“……而且如果成功了,那就是順了狼王真正的心思,我一個人沒辦法帶着小姐一直在野外生存,最後還是要回去的。”
瑪爾達捂住嘴,忍不住嘻嘻笑起來:“真廢物。”
“你要是一個人帶着回去了,結局又會怎麽樣呢?任務失敗又莫名其妙折了個s級的傭兵,被當場射殺的結局也不奇怪。”女人輕輕柔柔地補充着,蘭多的表情毫無變化,一臉平靜的任由她在旁邊嘲諷,只等她說到這兒的時候,他才開口,不緊不慢的說:“而你還是連一區也進不去,瑪爾達女士。”
瑪爾達:“……”
女人倏地止住笑聲,臉色也沉了下去。
“順帶提醒一句,那個能帶着小姐前往一區、也能獨自一人帶着她在野外生存的男人就在她旁邊呆着呢,”蘭多慢悠悠的提醒,“一直呆着呢。”
瑪爾達:“……”
他甚至重複了兩遍。
“……你就一點反應都沒有?”女人的表情有瞬間的扭曲,她凝神看着蘭多那張豔色惑人的臉,莫名有些說不出的恨鐵不成鋼:“你的臉呢?你的本事呢?你能潛入一區連狼王也注意不到的本事呢?”
蘭多轉過頭,抱着手臂靠在牆邊,很理直氣壯地看着瑪爾達,幽幽道:“有反應又怎麽了?我要是有本事能解決這個麻煩,你覺得你還能站在這兒和我說話嗎,瑪爾達女士?”
瑪爾達:“。”
女人撫着胸口,拼命壓了壓險些暴起的怒氣。
“沒關系,沒關系……”瑪爾達長長吐出一口氣,自顧自地念叨起來,“小姐就是這樣的,她脾氣太好的關系,沒事的沒事的……”
再好的脾氣也不是個不谙世事的傻姑娘,總不至于真的能讓個成年的單身男性寸步不離日夜陪伴,連晚上也挨在一起睡吧。
而且她既然能站在這兒,至少說明有個客觀上無法拒絕的理由,讓她可以站在這兒,再為了她的主去親手做些什麽。
瑪爾達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态,還抽出幾分鐘時間借了水飛快洗了把臉,如此才算是衣着整肅完畢,快步上樓了。
秦情的住處是避難所的頂層,中間幾層依然是空缺無人的狀态,但最上面也有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囫囵比劃出了休息區的大致擺設,除去一些基礎的家具之外,床榻的位置則是別出心裁,圍繞着一棵從破開地板,又順着牆角蔓延向上的巨木樹根貼合打造。
黑豹盤卧在外圍,将銀發金瞳的少女護在裏面,乍一看上去,隐約失了幾分鮮活人氣,反而更像是某種與荒野共生的類人靈物。
瑪爾達腳步慢了幾分,她是普通人,四下空曠,腳步聲便顯得格外清晰起來。
她上來的時候,那銀發少女正低頭擺弄着一些奇怪的乳白色圓球,旁邊放着個盒子,裏面已經提前放進去了幾個淺藍色的,忽然聽見腳步聲靠近,秦情很快擡起頭來,随手用毯子将滿床白球裹在一起,然後才笑着招招手,很親切地打起了招呼:“瑪爾達!”
瑪爾達下意識快走幾步,目光落在那只懶洋洋舒展身子,大咧咧橫在床邊的黑豹身上,表情又有些隐秘的變化。
他柔軟的腹部沖着裏面的位置,留給外面的脊背線條是野獸匍匐時的緊繃流暢,黑豹的腦袋搭在爪子上,正合着眼打盹,這個姿勢不妨礙秦情有事沒事撸兩把毛茸茸的大貓肚子,也不妨礙只是在小憩的兇獸跳起來咬斷別人的喉嚨。
瑪爾達沉默了片刻。
……确實有點,麻煩。
但她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走到了這個位t置,自然不會讓多餘的怨毒嫉恨污染她的表情,女人露出一個秦情無比熟悉的微笑,在這一刻,她仿佛又是那個初見之時,總是透着幾分羞赧局促的落魄女人了。
果不其然,看到她這個樣子,小姐的表情立刻變得更柔和了一些,她甚至拍了拍那只占據大半位置的黑豹,示意他騰出個地方來。
黑刀:“……”
豹子抖了抖耳朵,帶着一種非常明顯且強烈的不情願,慢騰騰地撐起半個身子,又貼着少女位置,重新把自己環成了個圈。
瑪爾達見好就收,她拎着裙擺屈膝跪坐在少女的床畔,秦情的眼神很柔和,她伸手摸了摸瑪爾達的臉頰,輕輕嘆了口氣:“當時走的那麽倉促,我還以為你會埋怨我呢……”
“怎麽會呢。”瑪爾達搖搖頭,她掠過了那些無用啰嗦的抱怨,也強行壓下了想要和她反複訴說自己這段時間內心所思所想的沖動,她挑了些更加輕松的事情來講,又極為自然的順着這個話題說起了自己和蘭多的久別重逢,一路說到斯考特的出面,期間談話內容也都和之前蘭多的回答大差不離。
秦情原本盤膝坐在床上,聽到瑪爾達說起她和蘭多之間的關系時,眉頭微微一動:“你是說,蘭多使用的基因補劑是你幫忙弄來的?”
“是的……”女人露出了柔弱的愧疚之色,低垂着眼睫,吶吶不安道:“我知道這法子不是很好,但我們也确實沒有辦法了——”
“不要慌,瑪爾達。”秦情将手搭在對方絞緊的手指上,柔聲安慰起來,“你不是看到他現在的狀态了嗎?沒事的,他很好,沒有事情——而且他應當也與你說過了吧,就算出了事情,我也有辦法解決的。”
少女語氣放緩,那聲音與記憶中并無二致。
“這不是你的錯,瑪爾達。”
……
女人低着頭,唇角無聲地上揚。
是的,是的,就是這樣——
她需要拼命壓制自己身體本能的沖動,才不會去冒昧抓住對方的雙手,像是信徒同神禱告一般,低下頭去反複親吻她的指尖。
“說起來,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少女似乎微微俯身靠前,瑪爾達低垂的目光能看見那落在旁邊的銀白長發向前晃了晃,她的聲音柔軟,帶着一絲罕見地迫不及待:“你能說動很多人嗎,瑪爾達?”
“非常抱歉,也不是說很多人……”瑪爾達看着那縷頭發,有些出神,只純粹下意識地回答說:“但是那片區域的話,想要說動三分之一的人和我一起行動,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
……三分之一!!!
想起那片城區人口密度,秦情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
她原本松弛盤坐的姿勢換了,像是個行動輕盈的柔軟小動物,窸窸窣窣地拉近了和瑪爾達之間的距離。
“說說看?”秦情笑眯眯的問道。
瑪爾達聞聲擡起頭來,她的眼中泛起前所未有的深沉滿足與病态狂熱的歡喜,但最終女人只是把這熱烈的情緒壓成唇角一個羞澀腼腆的笑弧,很拘謹地點點頭,說:“好。”
……啊。
瑪爾達幾乎要控制不住的笑起來了。
她在看着我。
秦情小姐,小姐……
【她在看着我。】
【我所信仰的,我所期待的,我所仰慕的,承載了我全部的靈魂,接受了我一切虔誠禱告的——】
我的神明,正在看着我。
單單是注意到這件事情本身,都足以讓這名狂信徒的身體激動地顫抖起來。
請您多看看我吧……請您一直看着我吧……
女人的心髒幾乎都要因為這樣溫柔的眼神徹底融化掉了,她發出一聲隐秘的嘆息聲,仿佛連周身血管都在沸騰,灼燒。
只要您願意這麽看着我,什麽樣的罪、什麽樣的惡,什麽樣的絕望與地獄,我都會願意承受的。
“……您想要那些人嗎?”
瑪爾達溫聲詢問。
這是您的願望嗎?
——您需要我為您獻上嶄新的祭品嗎?
她看着少女輕輕點頭的樣子,終于再難遏制唇角上揚的弧度。
“好,我會為您帶來。”
無論您想要什麽——
只要開口,我都會為您完成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