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繡衣(二)
22 繡衣(二)
◎沉魚,此事不許對任何人提起,知道嗎?◎
翌日一早,沉魚便出了宮。
薄太後一路送她到了長樂宮外,才道:“你既說想與你父母商量婚事,哀家再沒有不同意的。可哀家還是不得不最後說一句,你還年輕,路也還長着,完全不用這麽早就決定的。”
“若是嫁給旁人,也許并不用這麽急。可是,我要嫁的人是傅恒之啊。”
“恒之有什麽不同嗎?”薄太後不解。
“他待我是真心,我也亦如是。還有……”他的時間也許并沒有想象的那樣多。
沉魚不敢說後面的話,只怕薄太後擔心,便笑着道:“兩情相悅,本就不該蹉跎。外祖母說,是也不是?”
薄太後和煦一笑,道:“哀家此生并未嘗過什麽兩情相悅的滋味,哀家的沉魚能嘗到,哀家很高興。”
沉魚笑笑,又撲在薄太後懷中,與她擁抱了許久,才戀戀不舍的離開了。
*
堂邑侯府就在皇城之中,從皇宮出發,不消半個時辰便可到達了。
沉魚來得突然,整個侯府都沒有半點準備,當下人帶着沉魚來到傅婠和姜亦風面前時,傅婠不覺蹙了眉,道:“你雖不是公主,卻也該懂得宮中的規矩,怎能私自出宮呢?”
若是上一世,沉魚一定轉身就走。還好,經歷過一世生死的她,早已懂得了父母冷言冷語背後的良苦用心。
她堆着笑道:“我是禀了外祖母才出來的,不算逾越。只是今日事發突然,這才沒有及早告知阿爹、阿娘。”
姜亦風見傅婠依舊沉着一張臉,趕忙打圓場道:“女兒想我們了便回來瞧瞧,這有什麽要緊?來來來,快讓我看看,我們沉魚是不是瘦了?”
沉魚笑着道:“阿爹,我今日來是有要緊事呢。”
傅婠淡淡道:“你能有什麽要緊事?莫不是又闖禍了?”
“婠婠,你怎麽能這麽說孩子呢?”姜亦風嗔道。
傅婠沒說話,只款款坐下來,道:“說罷。”
姜亦風拉着沉魚在她身邊坐下,又命人上了茶點給沉魚吃着,方問道:“是什麽事?只要是阿爹能辦的,一定給你辦妥。”
沉魚抿唇一笑,道:“不需要阿爹做什麽,我只是想告訴阿爹、阿娘,我願意嫁給傅恒之,想與他定親。”
傅婠神色一凜,道:“此事不急,等你及笄了再說不遲。”
姜亦風亦有些為難,他眉間輕蹙着,沉默不語。半晌,才緩緩嘆了口氣,道:“沉魚,你還小呢。這是終身大事,你再好好想想?”
沉魚鄭重道:“阿爹,我想過了。我願意嫁給他,也只想嫁給他,至死不渝。”
“你才多大?知道什麽生死?”傅婠急道。
“阿娘,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這是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大約,也會是我這輩子最想做的事了。
傅婠緊蹙着眉,過了許久,她才低嘆一聲,道:“我知道了。”
姜亦風沒說話,可他深深的眼眸卻出賣了他心中的隐憂。
“當初,我就不該讓你進宮裏去。”傅婠終于忍不住道。
“婠婠……”姜亦風沖着她搖了搖頭,她說話一貫得體,可到了自己女兒這裏,卻總是失言。
可這次沉魚卻沒生氣,而是深以為然,附和道:“是啊。若是我沒進宮去,就好了……”
這一世,上一世,所有的不安和苦楚,都是從進宮那一日開始的。
傅婠聽着,像是承受不住似的,突地站起身來,大步走了出去。她儀态素來極好,可今日,腳下的步子卻亂了。
“阿娘怎麽了?”沉魚問道。
姜亦風道:“沒事,你阿娘心裏頭難受,等過一會子就好了。”
沉魚點點頭,道:“對了,阿爹,有件事我想請教您。”
“說吧。”姜亦風抿了口茶,今日知道了沉魚的心事,他也沒什麽不能承受的了。
“阿爹知道繡衣使者嗎?”
“噗!”姜亦風一口茶噴了出來,他趕忙掩飾着自己的失态,用帕子随意擦了擦嘴,道:“你打哪裏聽來的?”
沉魚自然不敢說是上一世做了皇後之後才知道的,便壓低了聲音,道:“我那日在衛伉大将軍府中似乎瞧見了。”
姜亦風輕松一笑,道:“怎麽可能?繡衣使者武藝高強,各個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怎會讓你這個小女娘輕易瞧見?”
“阿爹見過?”
姜亦風搖搖頭,道:“我自然無緣得見,也不想見到。”
“為何?”
“你可知繡衣使者是什麽人?他們是陛下親随,只聽陛下一人調遣,專司監察之事,必要時候,甚至可以代陛下行事。若被他們盯上,那十有八九是不得善了的了。”
“可他們為何會去調查衛伉大将軍?”
“若非陛下授意,他們絕不會調查任何人。衛伉大将軍是國之棟梁,陛下不會派人調查他的。所以我說,一定是你看錯了。”姜亦風認真道。
“可我分明看到了一團黑影……”
姜亦風打斷了她,他握着她的肩膀,鄭重道:“沉魚,此事不許對任何人提起,知道嗎?無論你看到的到底是什麽,你記着,你什麽都沒看到,明白嗎?”
“可是阿爹,若是他們對衛伉大将軍不利呢?”
“那也是陛下的意思,明白了嗎?”
沉魚望着姜亦風如墨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一些東西。
她怔怔的點了點頭,道:“阿爹,我明白了。”
沉魚只覺得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整個腦袋都是空白的,深深的絕望從她心底滿溢出來,讓她不知如何掙紮。這種感覺像是墜在泥沼中,所有的努力和掙紮都不過是徒勞,又或者,只會加速這一切的到來。
她明明知道會發生什麽,卻無力阻止,只能袖手旁觀。
她緩緩站起身來,像行屍走肉般朝外走去。
“沉魚!”姜亦風突然喚她。
沉魚如夢初醒,慢慢回過頭來,道:“阿爹還有何事?”
姜亦風似乎覺得自己很卑劣,連看向沉魚的眼眸也與往常不同,他道:“若是……若是當真如你所言,那麽衛家,只怕是要倒了。”
“嗯。”沉魚機械的應道。
“你應該知道,衛皇後、太子與衛家的關系。”
“我知道。”
“那麽,你還要嫁給太子嗎?”他承認這樣問太過自私,可是現在,他不得不問。他不在乎什麽天下,不在乎什麽權勢,可他在乎自己的女兒。
“是。”沉魚道,“若是阿爹害怕我牽累姜家,我可以……”
“不許胡說!”姜亦風打斷了她。
他走到她身邊,無限疼惜的看着她,道:“為父知道了。沉魚,做你想做的事吧。”
沉魚的眼眸倏的收縮,道:“阿爹不怕我牽累你們嗎?”
姜亦風笑笑,搖了搖頭,道:“你是爹娘的女兒,任何時候都是。”
“阿爹!”
沉魚撲入姜亦風懷中,她第一次忍不住在父母面前放聲大哭起來。她哭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兩世所受的委屈都哭出來。
上一世,衛家倒臺之後,整個朝堂局勢大變,皇後自盡,傅恒之橫死,而堂邑侯府便成為能左右朝堂的最大勢力,為皇帝所忌憚。長公主和姜亦風也不得不過得步步小心,生怕觸碰了皇帝的逆鱗,連姜子彥和姜子默的親事都要被皇帝拿捏。
後來沉魚嫁給傅言之,堂邑侯和長公主一步步扶持傅言之登上帝位,卻又為傅言之所忌憚。傅言之一步步設計瓦解了整個堂邑侯府,害得姜亦風和姜子彥慘死,姜子默苦守邊境,傅婠郁郁寡歡……
這一次,無論如何她都要試一試,她想救衛家,想救侯府,更是真的想陪傅恒之走下去。他等了她兩世,她不能辜負他。
她擡起頭來,道:“阿爹,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你是我的女兒,要我做什麽都行。”
“我想求阿爹派人去衛伉大将軍府打探一番,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繡衣使者跟着。”
“好,阿爹會派人去查的,你放心。”
他輕輕拍拍沉魚的後背,道:“也許事情沒你想的那麽嚴重。但是你要記得一點,此事絕不能告訴旁人,連太子殿下和太後也不能說,知道嗎?”
“嗯。”沉魚點了點頭。
她當然知道此間厲害,就是太知道帝王之心不可測,她才害怕。什麽妻子兒女,什麽父母兄弟,于皇帝而言,都只是臣下,是棋子罷了。
“阿爹也不要将此事告訴阿娘。”
“你放心,你阿娘多思,我不會說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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