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親

第二章 血親

李彤接着問:“課間來找你的是不是姬煜翔?”

白皓月睫毛微抖,問道:“你認識他?”

“我們都是從小學部直升上來的,他在學校裏可有名了。”

白皓月:“?”

李彤作勢撚了撚下巴:“打架翹課還早戀,老師都管不了他。”

白皓月凝眉道:“還挺厲害的。”

“可不是嘛,聽說他從小學武術。有次把初中部的學長給打住院了,他媽親自來學校贊助了一大筆錢不說,還給學校送了幾棵桃樹。之後他每次惹事,他媽就往學校送幾棵,這不,他還沒入學,桃樹就從小學部栽進初中部了。”

白皓月:“……”難怪他剛剛一臉驕傲。

李彤繼續回憶道:“不過他也沒惹過什麽大事,這兩年除了早戀都沒被請過家長,估計是消停了。”

李彤偷瞟向講臺,壓低聲音說:“聽說他女票也升上來了。”

白皓月單手托腮:“是不是叫俞悠?”

李彤低聲驚嘆:“你怎麽知道?!”

“我聽見過他們打電話。”

李彤再次驚嘆:“你們什麽關系??”

白皓月如實道:“他是我家裏人。”

李彤眼睛瞪得渾圓,一時不知如何措辭。嘴巴開合了半天,憋出了半句:“我是偷聽的,你別跟他說!”

白皓月本就無此意,但見她立刻噤了聲,也難作追問。

一上午的課,李彤再沒跟白皓月聊過閑天。

日上三竿,早上的課全部結束,白皓月揣起物理和歷史書,下了樓梯,往初一教學樓走。

他走路一向不愛擡頭,認準一條路便一直往前走。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頭:“這麽準時?”

尚未變聲的少年聲劃過空氣,姬煜翔一手捏住他的一邊肩膀,将人旋轉半圈兒:“走,吃飯去。”

人流已經從他們身邊越過了好幾波,看似仍洶湧,卻已是最後餘波。

白皓月跟着姬煜翔的步子,突然沒來由地問道:“你們學校直升的朋友很多吧,怎麽沒見他們?”

姬煜翔噗嗤一笑:“小道消息還挺多。”

他單肩挎包,順手接過白皓月捧着的書:“你一會兒就能見到了。”

白皓月腳步微頓,不自然地落了兩步,姬煜翔嫌他動作太慢,從背後推着人往前走。

盛飯口早已排起長隊,白皓月被姬煜翔拽到一張餐桌前。他的指尖緊緊抵住書脊,小指無措地摳着翹起的邊角,望向對面掏出手機發微信的姬煜翔。

“我們不吃飯?”

姬煜翔随口道:“吃啊,等着吧。”

不一會兒,三名身型各異的少年端着飯菜放到他們桌上。

“翔哥,給你倆排好飯了,不知道你這小親戚愛吃什麽,每份菜都打了。”其中胖胖的叫于鵬的男生如是說。

姬煜翔放下手機,誇了句:“懂事兒。”,被對方啐了一口。

他将兩副餐盤推向白皓月讓他先選,見對方縮着手不接,不忍生笑:“怎麽了?當慣了三好學生,不排隊難受?”

白皓月沉聲道:“我又不認識他們,不太合适。”

幾個人相視一眼,咯咯直笑。

那個叫于鵬的男生拍着胸脯說:“沒事兒,這算啥啊。每次體育課1500測試都是翔哥推着我過的。”

初一的體育課還算健全,一周三節,節節跑完1500才能自由活動。

跑不下來的就休息十分鐘再來一次。

于鵬永遠是擦線過關,一半因為他實在不想再來五圈,另一半因為有姬煜翔在後面推着他。

身後的倆人一臉嫌棄地發出怪叫,四人相互招呼了幾拳,以“下次唱歌姬煜翔請客”收尾,換得另外三個人嬉皮笑臉地坐到離他們幾米遠的餐桌吃飯去了。

姬煜翔撩起袖子,沖白皓月亮出自己的肱二頭肌:“現在知道是怎麽練出來的吧。”

白皓月愣了片刻,問:“……你的朋友就是他們三個?”

“不止。”姬煜翔壓低了聲音:“還有一個排呢。”說罷裝模作樣地掃了一圈兒:“看見沒,在座都是。”

白皓月凝眉注視他片刻,舒了口氣,選了盤看起來清淡的,慢條斯理地吃。

姬煜翔端起另一盤,邊吃邊問:“練習冊的事兒解決了嗎?”

白皓月搖頭:“沒解決,先和同桌看一本。”

姬煜翔拿筷子的手一頓:“你同桌誰啊?”

“李彤,聽說跟你一個學校升上來的。”

“李彤,誰啊?女的?”姬煜翔放下筷子,語重心長道:“女的你要小心啊,你現在初三,時間緊迫,不适合談戀愛。”

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白皓月只覺有米粒卡在咽喉,喝了口水道:“我剛來一天。”

姬煜翔挑眉:“一天怎麽了,咱家這基因你心裏沒數嗎?我姥姥——就是你媽,還有你姐,哪個不是遠近聞名的大美女?前年我媽來給我開家長會,還有隔壁班不知道是誰的哥哥來打聽她有沒有離異,你聽聽這是人幹的事兒嗎?”

姬煜翔的視線在白皓月身上梭巡一圈兒,危言聳聽道:“要是沒人喜歡你,說明你基因突變了。”

白皓月悶頭吃飯,姬煜翔見他不搭理自己,清了清嗓子,拉開書包拉鏈,掏出幾本色彩斑斓的練習冊攤到他面前,拾起筷子,若無其事地夾菜:“咱不差幾本練習冊的錢,別和別人看一本了。”

白皓月茫然地看着一字排開的大本小冊,低聲問:“你什麽時候去買的?”

“最後一節課提前走了會兒。”他說的風輕雲淡。

白皓月頓了頓,似乎是在措辭,想了半晌,慢吞吞吐了句:“謝謝……”

“口頭感謝不如幫我寫作業。”姬煜翔的嘴角上挑,用筷子敲了敲餐盤:“趕緊吃飯,省的下午餓。”

白皓月聽話地加速咀嚼,姬煜翔眉心舒展,将這個餐盤吃幹抹淨,還不忘将白皓月的餐盤一并回收。

兩人都是走讀生,但午休時間太短,回家不方便。白皓瑾給兩人一人申請了一間宿舍。

姬煜翔數着門牌認房間,校廣播站循環播放着周傑倫的新歌——《煙花易冷》,姬煜翔跟着哼了幾句,還未變聲的少年音已初具磁性。

姬煜翔按照白皓月給的房間號推開門,整個房間空空蕩蕩,連個鬼影都沒有。

白皓月:“聽說別的宿舍都住滿了,學校臨時配的。”

姬煜翔打量着幹淨整潔的宿舍,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所有設備都是全新的。

“咱們是不是走錯了?”他向白皓月投以詢問的目光。

白皓月拔出還插在門上的鑰匙,在姬煜翔眼前晃了晃。

姬煜翔徹底崩潰了。

“為什麽你的宿舍這麽新?!”他有點語無倫次:“媽不是說不讓搞特殊化嗎?為什麽我要和別人擠一間舊宿舍?”

廣播聲嘈雜震耳,白皓月沒聽清他的抱怨,從姬煜翔肩上接過書包,拉開拉鏈翻找了一會兒,掏出一本練習冊翻到空白的一頁。

姬煜翔追到他身後,難以置信:“這麽吵你也能學的下去?”

白皓月怔了片刻,筆尖戳着頁腳:“你不是讓我幫你寫作業嗎?”

姬煜翔傾身上前,掀起練習冊的封面,赫然印着四個大字——初一數學。

姬煜翔從耳根紅到臉頰,他搶過練習冊,扯着嗓子和廣播比音量:“你也太實在了,別人開玩笑聽不出來嗎?你要是真想謝謝我…”他看到一組還沒拆封的插排,靈光一現:“以後讓我來你這兒充電就行。”

他的宿舍別說插排了,連插座都是削死的。

白皓月忽地繃直脊背:“每天中午都來?”

姬煜翔想了想,也覺得打擾,糾正道:“也不用,哪天沒電了充一下就行。”

白皓月垂下眉眼,颔首答應。

一曲終了,姬煜翔趁換歌間隙囑咐了白皓月幾句,待到歌聲再響時,幫他帶上了房門。

他站在走廊中,震耳的苦情歌吵得他腦袋疼,手探進口袋裏摸了又摸,飛快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手機,義憤填膺地給白皓瑾發信息。

夜幕落下,洋房門前的花園小徑亮起兩排彩燈,姬煜翔推車進花園,在彩燈盡頭鎖車。

拔出自行車鑰匙的瞬間,姬煜翔回想起白皓月宿舍那把新到發光的“銀”鑰匙,推開家門的力度都比平時粗暴。

白家兄妹的身影在廚房和餐廳間穿梭。姬煜翔将書包重重摔在沙發上,陰沉着臉坐在餐桌前,默不作聲。

白皓月端着兩盤菜走近:“我新學的酥皮南瓜湯,你先嘗嘗?”

姬煜翔保持緘默。

白皓月歪頭睨他。

“小月,你別理他。”

白皓瑾系着圍裙從廚房走出來,清冷的臉上沾染了幾分煙火氣:“他是知道學校給前十二的同學配了新宿舍受刺激了。”

“垃圾學校,還搞區別待遇,遲早倒閉。”姬煜翔惡狠狠咒罵。

白皓月盛了一碗米飯,像解釋更像賠罪:“聽說我那間也是四人間,只是其他三個室友中午都有校外輔導,不回來住。”

姬煜翔扒了兩口飯,故意不理他。白皓月也不讨沒趣,在他對面坐下,嘗了一口南瓜湯,偏鹹,執筷去夾桌中心的清水芥藍。

恰巧姬煜翔也向同一根芥藍伸出筷子,電光火石間,從白皓月眼前奪走了那棵菜。

白皓月被他的東西吓了一跳,筷子順指縫滑落。

姬煜翔沒注意,順勢踩在腳下。

當他反應過來時,白皓月已蹲在地上,試圖從他腳下撿起筷子。

白皓月眉心皺得很緊,微凸的脊背被白襯衫覆蓋着薄薄一層,露出嶙峋的骨骼。

“對不起。”他說:“我也不知道我們的宿舍不一樣。”

生而清高的五官隐入短發間,聲音低迷,看不見表情。

姬煜翔心頭一緊,急忙将白皓月拽回座位,取了副新筷子奉上:“你道什麽歉啊,都是sb學校害的。”

宿舍好不好無所謂,但一家人就是一家人,練習冊應該一模一樣,待遇也是。

但這歸根結底,和白皓月沒什麽關系。

姬煜翔垂下眼眸,心中壓着一種隐約的不暢快。

連番夾給白皓月五六塊芥藍作為補償,親眼見對方吃菜咽肚,方才惶惶落座,一口一口抿湯。

少年人的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

為表歉意,姬煜翔決定每天中午主動到白皓月教室門外候着,一塊吃午飯、回宿舍,偶爾在對方宿舍逗留一會兒,增進下感情。

他發現白皓月很愛幹淨,宿舍住了快兩個禮拜,桌面還像沒用過一樣。

他本以為白皓月只是對自己的地盤吹毛求疵,哪想到他連學校的打掃也熱衷。

某次學校大掃除,姬煜翔躺在人工草坪上,用他從白皓瑾手裏白嫖的智能手機玩水果忍者。

半個月前常啓停在群裏分享這個游戲,順帶曬出了自己的分數。

他在電子設備領域永遠領先同齡人一個“次元”,連玩游戲也從來沒輸過。

好巧不巧,那天他的截圖,看上去沒那麽突出。

于鵬頓時來了興趣,為了超過常啓停,連續半個月,不管上課還是下課,只要老師沒發現,就能看到于鵬在桌兜裏切水果,

他的心态很好,一刷出高分,就發到群裏,随之被常啓停一張更高分數的截圖按在地上羞辱。但他從不氣餒,刻苦鑽研的勁兒總讓人覺得他在備戰中考。

姬煜翔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是常啓停在耍他玩兒。

但身邊總有個人神神叨叨的,把他的從衆心也勾出來,沒事兒也偷偷玩上幾把。

兩條消息彈出,三顆菠蘿應聲掉出屏幕,留下三個醒目的紅叉。

姬煜翔邊咒罵發信人,邊點開聊天界面,備注舅舅的頭像亮着鮮活的紅氣泡。

【小舅舅:你在哪?打掃完了嗎?】

【小舅舅:我這邊結束了,過來幫幫你。】

姬煜翔二話不說将定位發過去。

白皓月到的時候,操場還是一地垃圾,風一吹,碎紙片翻飛。

姬煜翔戰事正酣,揚眉同白皓月打了聲招呼,笑眯眯說:“謝謝舅舅。”

白皓月颔首,放下掃帚撿垃圾:“聽說你每次大掃除都不合格,班主任給家裏打過好幾次電話了。”

“在家都沒幹過活,為什麽要給學校幹活?”姬煜翔絲毫不覺得害臊,義正言辭:“我沒有舅舅這麽有覺悟。”

白皓月慢悠悠地說:“我哪有什麽覺悟。”

一局游戲結束,姬煜翔勾起脖子看白皓月:“那你幹嘛幫我?”

午後的陽光正好,白皓月的側臉被籠罩上一層薄薄的金沙,他答非所問:“你現在這樣很好。”

“我什麽樣兒?”姬煜翔不解。

“就像現在這樣躺在地上玩游戲。”白皓月彎腰拾起紙片,上面有幾段被撕成兩半的娟秀小字,大概內容是一封情書,其中一頁還有被撕成一半的翔字。他不動聲色地丢進垃圾袋裏,悠然道:“開心比什麽都重要。”

剛上初中的孩子哪聽得懂這些,姬煜翔只覺得他在故作深沉。

關上手機,姬煜翔鯉魚打挺般彈跳起立,眼睛追随着白皓月的手起起伏伏,看他将垃圾袋一點點裝滿。脫口而出:“我是不是太不人道,讓一個病人幫我做值日。”

白皓月溫言:“那你就別把我當成病人。”

姬煜翔感嘆道:“我的好舅舅,你怎麽這麽善解人意。”

白皓月臊得背過身去。

姬煜翔拍拍屁股:“不行,這樣我好沒面子。”他接過白皓月手裏的垃圾袋,跟在他屁股後面,不伸手,只在白皓月移動的時候跟上去,充當移動垃圾桶。

倆人有一句沒一句聊着天,很快清掃完大半。姬煜翔回望煥然一新的操場,再次感嘆:“舅舅,你要是個女生,估計全校男生都會喜歡你,不對,他們不知道你會做飯。”

白皓月拾起掃帚掃落葉,幾不可聞的吐了句:“別叫我舅舅了。”

“為什麽?”姬煜翔脫口而出。

白皓月的嘴唇抿在一起,頓了頓說:“也沒差幾歲,你老這樣叫,顯得我很老。”

姬煜翔雙手環胸:“那我叫什麽?皓月?老白?這禮貌嗎?”

“要不你叫我哥吧。”

清風拂過,掀起白皓月額前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

姬煜翔怔愣片刻,猛地回過味來,悶聲笑道:“要面子是吧,行。” 他湊到白皓月耳邊,用從電視中學來的略帶輕浮的口吻說:“皓月哥哥~”

白皓月向來寡淡的臉染上一抹紅,姬煜翔見他挺滿意,趁機提條件:“那你以後每次大掃除都來幫我吧。”

白皓月立刻點頭,好像怕他會改變主意似的。

姬煜翔再次被他逗笑了。

倆人圍着操場走了一圈兒,期間路過好幾波人,女生居多,都是來找姬煜翔的。有兩個塗了眼影唇膏,羞滴滴想與他搭話,見有人在側,又埋頭跑開了。

許多人在初中已有了美的意識,學校管的嚴,還偏要畫淡妝帶美瞳來學校,被發現了就說是天生的。

姬煜翔看不出其中貓膩,只覺得都不如自家的。

譬如白皓月,眉目鮮明,瞳色深,眼仁大,天然帶着水汽,濕漉漉似貓更似鹿。

姬煜翔常誇他眼睛好看,白皓月卻總否認,說還是嘴更好看些,姬煜翔問他為什麽,他說是遺傳的好。

不得不承認,他的唇确實與白皓瑾如出一轍。

唇色偏淺,缺乏血色。唇珠分明,唇角自然上挑,理應明媚,卻怎麽看都顯委屈。

他對自己家的顏值一向很有自信,甚至連那個問他媽媽是否離異的男生也能原諒。此刻,盯着白皓月微微開合的薄唇,竟然覺得自己也像那個男生一樣,有些蕩漾了。

他深呼一口氣,集中精神聽白皓月分享前天學到的新菜。

似乎每一個常年宅家的人都會逐漸愛上燒菜,他姥姥如此,白皓瑾如此,白皓月也如此。

有時白皓瑾身體不适,白皓月就準備好三人份的早餐,吃完和姬煜翔一同上學,出門前還不忘在冰箱上貼一張便簽條,提醒白皓瑾吃飯。

姬煜翔不如他,除了發達的運動神經和傻大個外一無是處,只能跟保镖搶活幹。

白皓月沒來的時候,他就自己蹬着山地車滿城跑。如今白皓月來了,白皓瑾怕他出意外,來回都派專車接送。

姬煜翔和他媽穿一條褲子,總要将白皓月護送到校門口,親眼看見對方上車再蹬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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