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p
第二十四章 cp
夜半雨勢漸兇，姬煜翔睡得不安穩，一聲悶雷将他驚醒。手機屏幕亮着，白皓瑾叫他們中秋回家。
他想起陽臺上的花，從床上爬下來，披了件衣服推門而出。
雨線拍打着玻璃，客廳茶幾上九重葛端正的擺着，翠綠的枝條托着淡白的骨朵，未沾一滴水，白皓月精心擦拭過……
“一盆花而已，至于嗎……”
姬煜翔嘴裏嘟囔着，重新摔上門。
往後的很長時間，白皓月總和聶丞楓在一起。
兩個人成績差不多，又是同班，回家也要連麥複習。
姬煜翔已經被白皓月下了逐客令，不敢再造次，耳朵貼在門壁上偷聽。
白皓月常問一些學業上的問題，得到解答後會很溫柔的道謝。
那些問題很刁鑽，很多都涉及到高考的內容。
姬煜翔想不明白聶丞楓怎麽會做？
他從文具盒夾層裏抽出那張淺藍色的便簽，上面的字真好看，他連字跡都模仿不像。
年少時的情緒總是徘徊在天平兩端。今晚，他覺得自己樣樣都不如聶丞楓，連夜給邵厲發了條消息，發誓再也不管白皓月的事。按下發送鍵的剎那，“不甘心”抽走了砝碼，天平又頃刻倒向另一端。
他研究了半天，已經沒法撤回。
那年的體育課，姬煜翔是和李傲一起上的。
邵厲被老師綁去練短跑，總不和他在一起。李傲的班和他們撞課，球場上日漸熟識。
其實他們雖然撞課，籃球場卻是分開的。是姬煜翔總跑到普通班的籃球場去，每次都與李傲撞個正着。
小麥色的胳膊支棱着，見姬煜翔來了扔給他一瓶水：“這麽想我啊。”
姬煜翔不想說這個籃球場正對着國際部高三的窗戶，接過來水，仰着脖子喝。
李傲哈哈直樂：“咋還害羞了。”
兩個人打球很有默契，逐漸積累了不少迷妹。半場結束，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擋住了教學樓的方向，姬煜翔揉了揉山根，沒興趣再打了。
他伏着身子假寐，李傲湊到他旁邊，胳膊疊在膝蓋上，大大咧咧地問他：“你看我買的新鞋，帥不？”
姬煜翔半眯開一條縫：“這顏色沒見過，新出的？”
李傲寶貝的很：“可不是嗎，前天剛發布，我托我姐幫我搶的。”
姬煜翔嗤笑：“你還挺愛趕時髦。”
李傲白了他一眼：“這算什麽。”他指了指自己的腕帶：“已經絕版三年了，上個月突然火了，有錢也買不到。”
姬煜翔上下打量了李傲一番，才發現他全身都是潮牌，連校服領子都被他塗了個不大不小的三葉草。
那幾年，大衆對于潮牌的認知還很局限，匡x、vaxx、x迪、耐x，已經是拿得出手的牌子。國際部的學生們背着香x的書包，戴着梵x、Tx的項鏈去上學，他們認不出來，也不會羨慕。
偏偏李傲是他們當中的異類，很多白皓瑾買來，姬煜翔自己都不認識的牌子，李傲如數家珍。
這并非因為他熱愛時尚，事實上，連他自己都說看不懂時尚。
他愛領先于同齡人卻又不脫離同齡人的“前衛”感。
“你知道現在最流行什麽？”
姬煜翔努努嘴：“什麽？”
“同性戀啊！”他環顧了一圈四周，湊到姬煜翔旁邊：“否則白皓月和聶丞楓哪能這麽火，貼吧上管這個叫cp，都傳到別的學校去了。”
聶丞楓聶丞楓聶丞楓。
姬煜翔翻了個白眼，躲進肘窩裏。
李傲見他不理，将空塑料瓶抛向空中，又順勢接住，百無聊賴地說：“你說當gay到底是種什麽感覺啊？”
姬煜翔聲音悶悶的：“你想當啊，你去當喽。”
李傲聳聳肩，嬉皮笑臉地說：“你還別不信，說不定哪天我真當了呢。”
姬煜翔縮了縮脖子，摸兜看了眼手機，還沒到社團時間，但他拍拍屁股，提前終止了話題。
不聽人說完話的代價就是，他比大部隊早到了半個小時，卻只比聶丞楓早到了十分鐘。
多出的二十分鐘裏，兩個人面面相觑，聶丞楓逮着機會就跟他套近乎，快把他聽吐了。
好在宋宇來的早，緊接着三四個人陸續進來，聶丞楓再不注意場合也要收斂些，姬煜翔的耳朵暫時得救。
之所以用“暫時”，是因為很快，新一輪的蹂躏再度開始。
各部門部長點完人數，依次彙報上學期工作成果以及下學期的工作安排。
內容之冗雜，不亞于他曾聽別人給自己姥爺彙報工作。
這幫人好的不學，淨從爸媽那兒學些官場陋習。
除了李威，沒一個人的彙報短于20分鐘。
姬煜翔坐在階梯教室的最後一排，強撐着眼皮聽。邵厲在他旁邊玩手機，順便分散姬煜翔的注意力，“你說你不管你哥了，是什麽意思？”
“那還能是什麽意思，字面意思呗。”姬煜翔耷拉着腦袋，在筆記本上畫了棵小樹。
“他和聶丞楓在一起你也不管了？”
又在樹上點了幾朵小花，狀似很坦然：“他早戀是他的事，本來就和我沒關系。”
邵厲冷哼一聲：“整得一套一套的，我看你能裝逼到幾時。”
姬煜翔被噎住，轉頭狠狠剜向邵厲。卻發現不知何時邵厲已經放下手機，目光落在講臺上，很專注的樣子。
姬煜翔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聶丞楓正用激光筆點開PPT，襯衣袖口的扣子敞開，手臂揮動時露出骨節鮮明的手腕。
姬煜翔用胳膊肘怼邵厲：“看什麽呢？羨慕啊？”
邵厲皺眉哂笑：“羨慕啥？羨慕他沒我高，羨慕他視力差？”
姬煜翔沒忍住嗤笑出聲，怕被前排的學長聽到趕緊捂住嘴巴。
“今年的情況比較特殊，需要各部門自我監督，保持和往年一樣的水準。”
“特殊特殊，怎麽今年什麽都特殊。”姬煜翔小聲嘀咕，不想還是吵到了前面的妹子，妹子回頭，正是之前聚餐時連續被拍了兩次肩膀的妹子，她背靠着後排的桌子，擋住半張嘴：“還不是因為他倆中選了。”
中選，指的是元旦晚會上的年度大戲。
戲劇作為國際部的四大基礎課之一，每年都會進行年級彙演。評分最高的劇目會由戲劇社重新編排作為元旦晚會上的壓軸表演。
這聽上去是件特別有面子的事，實際上也确實如此。
不僅對參與劇目的學生和班級意義重大，更是向校長和普通部的老師們展示國際部一年學習成果的彙報表演。
自國際部建部以來，兩部雖然各有教學樓，課程和理念也大相徑庭，但同屬一所高中，依舊存在隐性競争的關系。加之各社團經常越過“邊境線”搞活動，普通部的老師們沒少告狀。
元旦晚會作為兩部被迫共同參與的活動，承擔着緩解或引爆矛盾的重要作用。
比如去年的獲獎作品，改編自主創自己初中時的考試經歷。主角因為尿急被監考老師當作作弊重點嫌疑對象而引發了一系列喜劇。外教覺得別出心裁，普通部的個別老師卻覺得被冒犯。
兩邊就是否應該統一監考規則激烈交換了意見。導致的直接結果就是，今年的壓軸大戲必須由雙方教導主任共同審核通過後才能排練。
“戲劇社昨晚才把本子遞過來，部分演職人員要去考SAT，沒法參與演出，好在戲份都不重，為了節省些時間，我們考慮從學生會裏出些人頂上。”聶丞楓交代完，抄起厚厚一摞劇本，從第一排依次往後傳，剛好人手一份。
姬煜翔和邵厲坐在最後一排，前面的人都翻開看了，才堪堪拿到本。
可拆卸訂書釘裝訂的A4打印紙封面套了一層透明塑料書皮，劇名的巨大黑體字下面居中排了兩行小字。
Writer and Director BY ChengFeng NIE（編劇兼導演：聶丞楓）
Starring ：HaoYue BAI （主演：白皓月）
“我們排的這出戲改編自古希臘神話，主角伊卡洛斯與父親代達羅斯一同被囚于克裏特島，企圖用羽毛和蠟織就翅膀，逃離島嶼。”
聶丞楓娓娓講述，眼神瞟過教室最後方弓着身子快睡着的兩個人。
“整部戲的高潮落在最後一幕。兩人撐起翅膀飛向天空，開始一切都很順利，飛越過幾座島嶼後，伊卡洛斯感到自己已經完全掌握了飛翔的技巧。于是，他操縱着羽翼朝高空飛去，強烈的陽光融化了封蠟，羽翼散落，伊卡洛斯最終跌入了汪洋大海。”
“這場戲的張力很強，不能用傳統的道具布景，海洋、草木、太陽都要由人扮演，在不同節點給予主角勸導或警告，增強戲劇性。”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有沒有同學願意演。”
姬煜翔、邵厲：……
他倆一同翻開劇本，這三個角色加在一起一共四句話，還有一句是三個人一起說的。
邵厲聳了聳肩：“他還挺實誠的，說戲份不重就真不重。”
通常這種沒什麽臺詞又需要時刻在場的背景板角色很适合想偷懶的人，但高三連偷懶都沒時間，高二正值換屆選拔不敢偷，高一還沒弄懂怎麽偷，一時間，竟然沒一個人舉手。
整間階梯教室靜的驚人，聶丞楓偏頭沖宋宇挑了下眉：“高二高三要備考，從高一的裏面挑幾個吧。”
宋宇撚起下巴，朝左看了一眼：“趙露咬字清晰，英語溜，演海吧。”說着，整間階梯教室的人齊刷刷瞅向左邊，交頭接耳地問誰是趙露。
緊接着，宋宇又往右邊掃了一眼：“劉月個子小，套戲服方便，演樹吧。”衆人又齊刷刷看向右邊。
最後，他扭頭看向最後一排，還沒說話，所有人就齊刷刷轉過頭來。
“小翔個子高，演太陽吧。”
姬煜翔嘴角抽搐：“這是什麽鬼理由。”
“确實有點累，但對于高一的同學算是積累經驗了。”宋宇眨巴眨巴眼，滿臉寫着真誠，姬煜翔環顧着一雙雙幸災樂禍的眼睛，從角落中看見白皓月也在看他，無奈地點了點頭。
沒被點到名的社員們樂呵呵回過身，姬煜翔茫然翻閱着劇本，數自己要“罰站”多久。
見人敲定，聶丞楓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今年的壓軸大戲由我和副會長參與創作，必然會消耗大量時間，甚至可能影響學生會的部分工作。所以本學期的各項事務會交由各部長主導，大家有問題可以找自己部長反饋，實在解決不了再統一上交，我們先謝過各位。”
“同時，今年也是我們留在學生會的最後一年，為了感謝大家三年來的支持，我已經跟國際部主任申請了集體團建，時間定在中秋假期的頭兩天，大家自願報名，費用由我個人承擔，盡情玩吧。”
臺下頓時歡呼聲一片，完全不是剛才集體閉麥的狀态。
前排的妹子雙手環胸，意味深長的搖晃着腦袋：“啧啧啧，你看看這個人呦，為了給副會過個生日，這麽大張旗鼓。”
姬煜翔剛想說話，被邵厲搶了先：“一個老師家的孩子動不動就請客，哪來這麽多錢，建議嚴查。”
妹子擺擺手指頭：“你還別不信，人家爸媽有好幾個專利呢，不差這點錢。”
姬煜翔揉了揉心口，感覺四面通風的教室悶的慌。
放在平時，他大可以說不用聶丞楓出這個錢。但人家提前設置了情景，學生會的事，跟他姬煜翔有什麽關系？
所以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團建是為白皓月準備的，他依舊什麽也做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