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昏暗
第三十三章 昏暗
平京胡同內的一處四合院裏，三名挺拔的少年面對面坐着。其中一名藏在菜單後面，偷偷探頭觀察另外兩位的動向。
邵厲翹着二郎腿，保持他慣有的傲慢神态，背卻佝偻着，直勾勾地盯着聶丞楓。
聶丞楓正坐他對面，面無表情地翻閱菜單，偶爾擡頭詢問姬煜翔喜歡的菜色，從始至終不與邵厲對視。
場面上客套了幾輪，場面下又是另一番景象。
姬煜翔埋頭吃飯，餘光瞥見邵厲用鞋背蹭聶丞楓的褲腿，被對方狠狠踹了一腳。姬煜翔一擡頭，又瞧見聶丞楓正對着自己雲淡風輕地笑。
他十分尴尬地喝了氣泡水，借故躲進洗手間，給他們留出獨處的時間。
對于邵厲和聶丞楓的事，姬煜翔完全是懵逼的，二人進展太詭異，遠超出他的想象。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邵厲确實有本事把聶丞楓惹毛。
他坐在坐便器上打了把游戲，期間接到白皓月的來電。
“記得早點回家。”
白皓月聲音很輕，似乎怕打擾他。
姬煜翔忍着笑意：“你別做飯了，這家店特別好吃，我給你帶回去。”
白皓月答應。
姬煜翔蹭着地面，有些不情願地脫長語調：“那我挂啦。”
聽到話筒那邊溫柔地應了一聲，卻遲遲沒聽到忙音。
兩人隔着手機沉默着，姬煜翔竟感到一絲甜蜜。
他拽着門把手，含糊道：“李威說周末要上映一部大片，要不咱們也去湊個熱鬧？”
白皓月立刻回：“好。”
姬煜翔摸了摸鼻梁：“你也不問問時間。”
“我有時間。”
姬煜翔笑着推開隔間的門：“行，我得去看看那倆貨了，你好好在家等着吧。”
他洗幹淨手，吩咐新添了三個打包的菜，悄咪咪推開包間的門。
這一推門不要緊，只見聶丞楓一掌拍在桌子上，指着邵厲的鼻子怒吼道：“關你屁事！誰拒絕我也輪不上你！邵厲，要不是看咱們同學一場，你年紀又這麽小，我早他媽報警了！”
姬煜翔一驚，懸在半空的腳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屋內的兩人猛然看過來，姬煜翔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說：“會長，你挑的這個地方真不錯，馬桶都比一般餐廳好坐。”
邵厲狠狠剜了他一眼，姬煜翔連忙扶上肚子：“哎呦，哎呦哎呦！肯定是昨天晚上吃壞肚子了。我再去趟廁所，你們吃完了就提前走，不用等我了啊！”
關上包間門的那一刻，姬煜翔清楚聽到自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事情的發展比他想象的還要離譜。
他火速結了賬，拎上打包的三菜一湯，飛快往家裏跑。
白皓月正在做模拟題，聽到門鈴聲趕緊去開門。
姬煜翔扶着門框喘氣，白皓月不明所以，扶着人往門內帶。
姬煜翔遞給他四五個保溫袋，喘着粗氣道：“快吃吧，還熱着呢。”
白皓月倒了杯溫水給他，啼笑皆非道：“帶飯也不用跑這麽急吧。”
姬煜翔：“這只是一部分原因。”
他拉着白皓月坐下，警惕道：“我是誤入了戰場，逃命回來的。”
白皓月皺眉緘默，姬煜翔知道他不信，但又害怕自己的哥們兒真犯了什麽事。只能嗟嘆道：“算了，你先吃飯吧，應該都是誤會。”
白皓月并不願意多在其他人事上浪費時間，順着姬煜翔的意思點了點頭，聽話地拆開包裝。
姬煜翔卻陷入了糾結。
他特別想問問邵厲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又怕問出來雙方都難堪，只能憋在心裏。一天下來，人快崩潰了。
熟料當天傍晚，姬煜翔挑選觀影着裝時，邵厲主動打電話過來了。
“今天的事不許告訴白皓月！”他語氣嚴厲。
姬煜翔脖子夾着手機，一手拿一件衣服換來試去，“放心吧。但是你得和我說清楚，你們到底什麽情況？怎麽還扯上報警了？”
邵厲沉默少傾，罵了句髒話：“我說了你肯定不信，這事兒連我自己都沒搞明白。等我哪天捋清楚了再跟你說吧。”
姬煜翔感嘆：“行吧，反正你比我有分寸，別被你哥發現就是了。”
挂斷電話，姬煜翔正了正衣襟，懸着的心又落回衣服上。
翌日下午，電影院門口，李威等人正向着白皓月和姬煜翔揮手。
令姬煜翔沒想到的是，他見到白皓月竟然比自己還興奮。
宋宇聳聳肩：“不是本地的同學都回家過年了，這不，只剩下咱們幾個留守兒童了。”
白皓月目測人數，十分自覺道：“你們先休息會兒，我請大家喝奶茶。”姬煜翔想跟去，被白皓月按住肩膀留在原地。
待白皓月走遠，李威湊近姬煜翔笑眯眯說道：“小翔的面子就是大，我昨天還以為你鬧着玩呢。”
姬煜翔：“？”
宋宇撚着下巴感嘆：“副會從來不參加非必要的社團活動，臨了要退休了，破戒了，你說說這是誰的鍋？”
姬煜翔：“這也算社團活動？！”
“我不管！”李威壞笑道：“反正這局是我攢的，待會兒得拍照留念，我要氣死老聶。”
姬煜翔這才想起來問：“會長今天來嗎？”
“說是要來的。”李威看了看表：“奇怪了，怎麽還沒到？”
幾人閑聊了十幾分鐘，一輛白色轎車停到路邊，聶丞楓從車上下來。一邊走路一邊整理衣領。
“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兒堵車。”
李威指了指他背後，挑眉道：“老聶，你看看誰來了。”
聶丞楓轉身一愣，有些窘迫地說：“皓月，你怎麽來了？”
“小翔想看電影，陪他來的。”白皓月遞給姬煜翔一杯奶茶，其餘的統一交給宋宇。
聶丞楓調侃：“小翔真有面子。”
一衆人在邊上呵呵直樂，姬煜翔明知道他們笑的是聶丞楓，脖子卻紅了一圈。
話音剛落，一個飛揚的聲音用遠處傳來：“聊什麽呢，這麽開心。”
李威興奮地朝聶丞楓身後招手：“快點兒！就等你了！”
邵厲手裏捏着棒棒糖棍，和大家打完招呼後随意叼起，目光死死鎖住聶丞楓。
聶丞楓一眼也不看他，與宋宇談笑風生。
電影即将開場，一群人陸陸續續檢票進場。
姬煜翔跟白皓月走在隊尾，伸手去探白皓月的奶茶杯：“沒買涼的吧？”
白皓月擡眉瞥他：“你把我當女生嗎？”
“什麽話？”姬煜翔拉住他，等大部隊走遠，危言道：“你比女生還金貴。”
白皓月莞爾一笑，舉起紙杯，問：“要不你嘗嘗？”
姬煜翔頓時紅了耳朵，環顧了一圈兒，壓低聲音說：“這還在外面呢！”白皓月眉眼彎彎，含住吸管。姬煜翔咽了咽口水，賭氣道：“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敢呢？”
白皓月眨了眨眼睛，有些懵懂又有些坦率道：“我以前也沒發現你這麽容易害羞。”
姬煜翔被說的無地自容，跟着大部隊往裏跑。
其餘人早已入場，白皓月和姬煜翔姍姍來遲，坐在最靠通道的位置。
電影是口碑不錯的商業科幻片，幾乎座無虛席。
姬煜翔端着爆米花和奶茶，把兩邊扶手都留給白皓月。
白皓月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偷瞥右手邊縮成一團渾身都不自在的大型犬，湊到對方耳邊：“累不累啊？”姬煜翔登時坐得筆直，飛快地搖搖頭。
他晃了晃奶茶杯，“我喝完了，能不能幫我扔一下。”
姬煜翔早就想去外面伸伸腿，自然樂意效勞。
在外場磨蹭了五分鐘，掐算着廣告該播完了，姬煜翔慢吞吞回到放映廳。借着熒幕昏暗的光悄悄摸到座位。
熒幕突然全暗，姬煜翔倉促入座，指腹觸碰到一片細膩柔軟的皮膚。
驀地，爆破聲起，放映廳被瞬間點亮，姬煜翔清清楚楚看見自己的手，正搭在白皓月手上。
扶手不知何時被白皓月擡了起來，即使牽手也不覺得別扭。姬煜翔梗着脖子注視着屏幕，心随着爆炸聲砰砰亂跳。
一群身穿铠甲的蜥蜴人躍入畫面，半數觀衆伸長了脖子期待大戰，白皓月用指尖騷了搔他的掌心，悄聲問：“這麽好看嗎？都出汗了。”
姬煜翔臊極了，用力捏了一把白皓月的手，“你還不是一樣。”
幾十人的演播廳，無人在意的角落裏。兩個人手牽着手，看完了整場電影。
片尾字幕滾動，演播廳燈光乍起，兩人很自然地松開手，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剛出演播廳，李威立刻撲上來，抓住姬煜翔大聲嚷嚷着：“小翔，你覺得這片怎麽樣？”
“……”
姬煜翔有些窘迫，他對這場電影的全部記憶，只有白皓月細嫩潮濕的手心：“……挺好看的。”
“就是！”李威得意道：“你快給宋宇講講哪兒好看，他在我邊上一直吐槽，害我都沒看進去！”
姬煜翔尴尬地扯着嘴角，苦澀着望向白皓月。
白皓月輕咳了一聲：“主角進入四維空間那段還不錯，剪輯流暢、畫面質感也很好。”
“對對對對！”姬煜翔和李威異口同聲，李威甚至順勢搭上宋宇的肩，嘚瑟道：“看見沒，副會也喜歡我挑的電影。”
插科打诨之際，聶丞楓從他們身邊匆匆經過，像是在躲什麽人似的，倉促與大家告別。
宋宇狐疑道：“怪了，你們覺不覺得老聶不太對勁啊。”話音剛落，邵厲也風一般從他們眼皮底下略過。
姬煜翔生怕他們看出端倪，連忙解釋道：“可能是都有事吧。邵厲和我說他哥今天要回來，估計是趕着回家呢。”
宋宇和李威也想不明白他們倆能有什麽關系，相繼點點頭。
告別大部隊，姬煜翔看時間還早，指了指回家的路。
李威特意選了學院路上的商場，離一中不遠，離他們家就更近了。連刮了好幾天的風似乎知道他們要出門，臨時請了假。
天氣好的不像冬天，路邊來往的人都比平時多。
兩人順着姬煜翔所指的方向，慢慢悠悠地壓馬路。
白皓月走在人行道上，姬煜翔則瞄着馬路沿兒走，偶爾重心不穩，一側身，便增到白皓月的胳膊。
“小心摔着。”
白皓月總笑着提醒他，卻不加制止。
姬煜翔有種奸計得逞的感覺，變本加厲地往他身上湊，一個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白皓月趕緊扶他，嘴角控制不住地翹起來。
姬煜翔揉着腰，頗為憋屈道：“我摔了你這麽高興？”白皓月幫他拍了拍土，抿唇搖着頭。
姬煜翔郁悶地站起來，一擡頭發現不遠處正好有家花店。
他想起家裏那株九重葛，當即拉上白皓月走了進去。
白皓月答應過要讓姬煜翔選一盆花，無論多難養都不拒絕。而姬煜翔則是想也沒想，挑了一根光禿禿的枝幹，只因老板說那盆花叫月見草。
回到家，姬煜翔立刻跑上陽臺，将月見草擺在九重葛邊旁邊，蹲在地上戳了戳九重葛的葉子。
“給你帶回來一個妹妹。”他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雖說你是姓聶的，但我們家不搞歧視。只要你好好開花，我保證對你們一視同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