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潮濕
潮濕
帳篷外風雨依舊。
蔣光昀已經脫了雨衣扔在外面,又縮在帳篷角落裏脫去已經打濕的沖鋒衣和雨靴,用任願遞過來的袋子裝好放在一邊。
兩個大男人身高腿長,占地不小,同在一頂小小的帳篷中,逼仄擁擠,連轉身都困難。
黑暗中,蔣光昀身上潮濕的雨氣,和口中吐出的喘息幾乎要鑽進任願身體。
任願心跳得很快,非常快,也非常重,咚咚地敲擊着胸腔,幾乎快讓他聽不見帳外的雨聲。
任願問:“你怎麽找到我的?”
蔣光昀頓了頓:“可能是你我的起點就相距不遠吧,運氣好,居然看到你留了标記,我看着标記找到你的。”
可任願根本就沒留标記,泥土上簡單的印記和擺放的樹枝在一場大雨後是不可能還留存的。
任願語氣艱澀:“你……是不是和節目組交易了我的位置。”
蔣光昀些許訝異,而後笑道:“你真聰明。我是覺得下雨你會就地紮帳篷,位置不會有太大變動,所以才和節目組交易了你的位置,不然我不會做的。”
蔣光昀想了想,還是謹慎地“關上了櫃門”,道:“……而且我要去的3號終點的路不太好走,想了想就來2號終點,你搭的帳篷是最好的,兩個人一起互相照顧比較安全。”
安全?你也知道節目挑戰最重要的是安全嗎?
任願心中有了些火氣,是因為蔣光昀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心上,也是因為不敢承認自己的動搖和愧疚。
任願顫聲道:“蔣光昀,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蔣光昀沉默一會兒,“我知道,我心裏有數。”
“有數?雨夜行動,就算節目組準備齊全,但萬一呢?萬一你發生什麽,時間根本來不及呢!就算來得及,可出事了也難以挽回!你以為你可以抵擋得住未知的大自然嗎?這也是你第一次完全戶外徒步,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嗎?你曾經說要敬畏自然,你現在做到了嗎!還有珍貴的交易機會,你浪費在我身上有什麽意義!”
“這麽大的雨!有什麽意外有什麽險況,你能受得住?蔣光昀,你真的太自大了!”一連串的質問的話語被任願沖動地講出來。
蔣光昀愣怔片刻,便是怒火中燒,他以為任願會更心疼他,而不是指責他,他胸腔升起騰騰怒氣和委屈,胸口微微起伏,“……我是擔心你……”
擔心?
任願聞言冷笑。
談戀愛的那段時間怎麽不擔心?當年枉顧他意願,強制把他壓在身下幹怎麽不擔心?彼此三年不聞不問,又是叫什麽擔心?
現在想睡他就說擔心他?真以為他好騙?以為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傻嗎?
任願只覺得諷刺,他沉着臉:“我離開你也照樣活得下去,不用蔣老師你來為我考慮。”
生活上一樣,事業上也一樣,他早就熬過了一個人的日子,那些苦嘗過了,漸漸就麻木了,不在意了,用不上一個局外人來擔心。
蔣光昀聞言神色更是陰沉,被氣得說不了話。
驟亮的白光唰地照亮帳篷,閃電雷鳴一聲聲傳來。
任願在雷雨聲間歇聽到蔣光昀急促的呼吸,在閃過的白光中看見蔣光昀沉悶不悅的臉色,最終還是內疚和理智占了上風。
人也是走了這麽遠來找到他的,還浪費了一次交易的機會,自己何必将震驚的怒氣和懷疑發洩到蔣光昀身上
而且這是在錄節目,怎麽能像以前一樣吵起來?看蔣光昀不就冷靜多了?自己這是在發什麽瘋?
“抱歉蔣老師,我說錯話了,”任願低頭緩了語氣,“你現在肯定很累,先睡吧。”
蔣光昀默然片刻,沉聲道:“嗯好,我需要換一下衣服,麻煩你把攝像關了,謝謝。”
任願轉身關掉攝像,身後一陣窸窸窣窣,任願說:“蔣光昀,我很感謝你來找我,可是我們的關系——”他感受到什麽,僵硬地止住話。
蔣光昀帶着點涼意的軀體覆了上來,與此同時還有火熱的呼吸:
“寶寶,我有點冷。”
蔣光昀抓起任願的手,“幫我捂熱好不好。”
*
中控室內,工作人員看着屬于兩人的屏幕已經一片漆黑,是那邊主動切斷了畫面,只有兩人的心率同步飙升,一路達至110。
“他們肯定吵得很厲害。”
“任願也太……太無語了,蔣老師找他不開心不感謝?還跟人吵架?”
“我覺得還挺理解的,可能感動之餘也覺得太誇張了。”
“而且确實很危險啊。”
“蔣老師太沖動了,任願沒說錯。”
“他這一行動,我們整個節目組都提心吊膽的。”
“他們不會要打起來吧!”
有人陰謀論地說:“我覺得蔣老師說要關攝像的時候挺吓人的,像在威脅。”
“都是公衆人物,應該不會做什麽過激的事吧。”
“任願也太實誠了,直接表現一下開心不就行了,還要吵起來,”那人小聲了些,“情商這麽低,怪不得不火……”
“蔣光昀徒步走了這麽久,體力都沒多少,打不起來的,應該就是動動嘴而已。”
工作人員詢問似地看向導演,發現林文賽手裏又夾着根煙,還是沒抽,可人卻是紅光滿面,神色喜氣。
衆人恍然。
越激烈才越有看點嘛!
只有一個女生沒有參加他們的讨論,而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屏幕。
是她先入為主的緣故嗎?她總覺得……這就是情侶吵架啊!!
*
帳篷裏一片漆黑,喘息聲和雨水聲交織。
兩人的心跳似那震耳的雷聲,緊貼在一起跳動。
雨滴砸落在柔軟的泥土,混成渾濁的泥水,瓢潑的雨水順着任願挖好的溝渠流走,可流速過大過猛,遇到落葉的堵塞,但在水流湧動之下,也驚險地沖破阻礙,順利流下……
雷聲漸止,只餘大雨。
任願微張着嘴,紅着臉咳嗽幾下,仰頭沒有碰瓶口地往嘴裏倒水,他簡單地漱了口,然後吐在外面,将瓶子遞給蔣光昀。蔣光昀也拿過來漱了口。
兩人嘴唇嫣紅濕潤,一時無話,只有水聲流淌而過。
蔣光昀忽然伸手摸了摸任願的臉,聲音沉啞:“任願,你的臉好燙。”他不敢再叫寶寶,因為剛剛叫了一聲,任願就不輕不重地扇了它一掌。
“咳……”任願嗓子更啞,他清清嗓,低聲說,“誰叫你頂這麽快!”
蔣光昀說:“你也頂得很重,我嘴疼。”
任願耳朵更燙,啞然失語。
蔣光昀靠近他,輕笑着說:“不過謝謝任老師給幫我暖身子……”他聲音帶着點情欲過後的低啞,“你也好熱,燙得我都快化了。”
“當不起你這句任老師,”任願鑽進睡袋,有些躲避他的觸碰,“睡吧,我累了,你也累了。”
蔣光昀沉默下來,也從背包拿出睡袋準備睡覺了。
帳篷很小,蔣光昀不得不蜷着腿,身體緊挨這任願,兩人把兩個單人睡袋睡成了雙人睡袋的效果。
任願還是忍不住擔心,“你餓嗎?要不要吃些東西?”
要是身體又餓又累,肯定撐不住的,必須要補充高熱量食物。
蔣光昀還有些生氣剛剛任願的态度,硬邦邦說:“不餓!吃了壓縮餅幹。”
“那就好。”任願不在意蔣光昀的态度,問了人還好就放下心。
帳篷裏很黑,雨滴啪嗒啪嗒地落在帳篷上,兩人都只露出個腦袋,呼吸相聞,不禁越靠越近。
他們彼此嘴唇只有兩指之距,任願喉結滾動,也聽到對方一聲吞咽。
蔣光昀啞聲說:“可我還是想吃。”
“吃什麽?”任願心跳劇烈,明知故問。
“吃你舌頭……”
話音未落,兩人幾乎同時擡首吻上,鼻中呼出的喘聲劇烈,他們用手扣住對方的後腦勺,黏膩交纏,啃着舔咬,舌頭粗糙又滑膩,瘋狂地探索彼此的口腔。
最終還是蔣光昀更勝一籌,喘息着終于含住了他想吃的東西。
唰啦一聲。
蔣光昀拉開自己的睡袋,摟住睡袋中的任願,吸吻得更深。
“可以了……”任願渾身顫抖,屈臂擋着,含糊地低吟,“再來……我睡袋就要髒了……”
蔣光昀氣喘籲籲地放開他,任願不拉開睡袋,他就碰不到人,加上他自己好像也撐不住了,只能憋屈地又鑽進自己睡袋裏。
不過不滿生氣的情緒只存在了一會兒,因為他太疲憊了,連續十幾個小時的奔走讓他全身都又疼又累。
他找到了一直想找到的人,有安全的地方可供休息,耳邊是淅淅瀝瀝,聽起來平靜舒緩的雨聲。
這美妙的大自然和原生态的環境是蔣光昀一直渴求的地方。
他渾身放松,幾乎一閉眼,就陷入了沉睡,呼吸漸漸平穩。
而任願還遲遲未睡,明明眼前什麽也看不見,他卻一直盯着,仿佛就能看見蔣光昀的臉。
他伸出手,點了點蔣光昀的睡袋,
為什麽?
為什麽要來找我?就因為要立人設?
因為要表現自己的強大,坐穩《荒島》的核心人物的宣傳,要增添節目的可看性?
你投了資,不想虧錢,順便也可以來帶我,好可以讓我心軟,又有可趁之機?
風雨漸漸停息,任願仍然陷在自我懷疑和自作多情的循環裏。
其實他根本就不是像他說的那樣不在意蔣光昀分手時候的話。他很在意,在意到影響了他的記憶和感受,後來每一次回憶和蔣光昀的相處,他都覺得自己是個舔狗,是個傻子。
這也讓他重新審視了過去的蔣光昀。
蔣光昀別扭的示愛都好像變成了不情不願的敷衍,初始沉默不言的姿态也變成了不耐的冷淡,每一次親密接觸的激動粗魯也變成不知體貼愛護的冷漠。
甚至那夜談及北極星,蔣光昀說的那句情話,任願有時都懷疑那是自己做夢的臆想……
任願想起過往,心又硬了起來,他收回手,臉上是自嘲的冷笑。
蔣光昀做這些都是有利可圖,自己何必一件件都将其當真?甚至內心動搖?
分手時蔣光昀說他上趕着給人睡,三年不見,初次重逢就想着要上床,對他提出潛規則的要求,這樣的人有什麽可信的?
給予同一個人的真心,年少的那一次就夠了。
*
翌日,蔣光昀睜眼醒來,刺目的光亮令他條件反射地眯眼,他拉開睡袋,手掌揉着眼坐起身,然後看着帳外坐在石頭上剝板栗的任願。
他想起以前任願在廚房忙碌的場景,一時怔愣,而後一直盯着。
任願腳下是一顆顆剝好的板栗,他聽到動靜,頭也沒回,“都中午了你終于醒了,收拾好過來吃些板栗和牛肉,吃完我們就出發。”
任願回過頭,見人一頭蓬松亂發,神情迷茫,兩眼微青,雖然還是那張俊朗的臉,但也邋遢得有礙觀瞻,任願頓了頓,“蔣老師,我開了攝像的。”
言下之意,就是叫蔣光昀注意形象。
“嗯好的。”蔣光昀簡單回應了一下,略顯冷淡,裝作不在意,實則伸手打翻了錄制的小型攝像,不讓再錄。
兩人吃了些東西下肚,而後收拾東西準備出發,蔣光昀的雨衣已經被任願晾着束幹了水,蔣光昀挪了一部分食物到任願的背包,才勉強騰出空間夠把所有雨具放進自己的包裏。
今天是挑戰的第四天,他們離目标終點還有50km左右的路程。
“你有信心嗎?”任願問他。
蔣光昀幫任願調整他小臂上的攝像,好能錄進任願的臉,鏡頭裏的任願微微啓唇,喘着氣,他迷茫地看向蔣光昀,“幹嘛?”
“這樣才有鏡頭。”
任願想說不用,他就是故意不想讓鏡頭對着自己的,但他想了想,還是不辜負蔣光昀的好意,“謝謝。”
“我有信心,”蔣光忽然接下剛剛任願的問題,“我們有兩個人一起,可以的。”
蔣光昀說着,仗着自己對鏡頭範圍的熟悉度,在死角牽起任願的手。
任願一頓,将要掙脫松開,但忽然想起他們從前第一次莫名其妙牽手的場景,偷偷的,驚慌的,自己心裏也藏着一種畏懼緊張的欣喜。
不像這樣光明正大。
任願想開了,算了,就當補償從前的自己。
本來錄完之後就不見面,那就将這段相伴的路程看成一場白日夢好了。
要搞暧昧就搞吧,反正自己也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