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自大

自大

任願跑到自己帳篷裏翻包,拿出所有的藥帶到蔣光昀帳篷裏去。

他拉開睡袋讓人透些氣,摸着蔣光昀的臉,“蔣老師,你昨天吃藥了嗎?還聽得見我說話嗎?”

蔣光昀昨夜眼眶燒疼,頭疼得快要炸裂,勉強起來吃了片藥,現在的他情況已經是好了些,“我吃了退燒藥……”他睜開滾燙的眼,看着滿臉焦急緊張的任願,“只是發燒而已,沒什麽……”

任願當然知道沒什麽,成人發燒一般都能挺過去。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他們在荒島,在野外,接觸的一切都複雜而混亂。

是淋雨導致的發燒,還是太過勞累導致免疫力下降而引起的發燒?更或者是接觸了什麽細菌病菌而引起的發燒?

雨水不幹淨,水源不幹淨,發燒會不會引起肺炎?

現在看起來還好,萬一之後嚴重了怎麽辦?萬一留下了後遺症怎麽辦?

“你有沒有咳嗽?咳嗽嚴重嗎?”任願又問:“藥吃的哪一片?”

蔣光昀搖頭,“沒咳嗽……昨天聯系節目組的醫療……吃了片藥。”他指了指旁邊一個藥盒。

任願拿過來看了日期和藥效還有所對應的症狀和用法,然後又看了看蔣光昀手腕上的手表和心率,漸漸冷靜下來。

蔣光昀戴着手表,監測的心率和體表溫度節目組都看得見,又有後勤醫療監督,節目組并沒有撥通通訊暗示他照顧蔣光昀,說明蔣光昀的狀态并不是很差,至少保證休養就可以了。

節目組應該不會拿人命開玩笑。

可任願想了想之前他故意測試節目組而采摘的野果,又不太确定了。

但是又轉念一想,他和蔣光昀咖位不同,重要性明顯不一樣,遇到的危機也不同,其實是不能一概而論的。

明明是有些難受甚至憤怒的現實,任願卻松了口氣。

“幸好我們昨天吃的熱食,你今天多睡覺,好好休息。”任願說,“我們昨天同吃同喝,應該不是細菌或是病菌感染,你應該是太累了,保證睡眠就好,我去打水燒熱水給你喝。”

任願說完,就強制按下蔣光昀的頭,讓他休息。

蔣光昀聲音沙啞:“那我們下午再出發吧,我不會耽誤你。”

任願早已把挑戰抛之腦後,說:“再說吧,我也挺累的。”

他走出帳篷,到了遠處,并沒有去附近水源打水,而是分析着地圖背後的清單,因為水源特殊,且本身就重,所以節目組給的一些單位比食物的要大,非常豪橫,有存心刁難的意思。

任願撥通了和節目組的通訊,道:“你好,我想要履行我的第一次交易,我需要在無人機可承載範圍內最大容量的純淨水。”

“節目組的無人機可承重30kg,依照清單我們能送來一桶15升和一桶5升的純淨水。”

任願确認問:“節目組不會回收嗎?”

“對,不能回收,只能成員自行拿走。”

看來要拿着幾個空桶趕路了……不過空桶可以挂在背包上,勉強也還行,任願想了想,和節目組敲定了交易,“那還是換成四桶5升容量的吧。”

大約二十分鐘後,無人機送來純淨水。

任願洗了小鍋,擦幹淨,還是不放心地将純淨水燒開,才給蔣光昀端過去。

蔣光昀人在帳篷裏安睡着,雙眸緊閉,兩道英氣的眉緊皺着,任誰都能看出痛苦之色,他呼吸滾燙沉重。

任願坐在一旁,看了人一會兒,又靜靜等在旁邊,等熱水涼得差不多能入口了,才叫醒人,“蔣老師,喝水了。”

蔣光昀費力地睜開眼,身體溫度的上升讓他極度渴求水源,嗓子都快要冒煙了。

他端起水,喝了一口,臉色一變,對任願說:“你做了交易。”

任願不意外他能猜出,純淨水和自然水源的差別很大,大多人一喝就能嘗出來。

任願點頭,“我們自己帶的水遠遠不夠消耗,你需要幹淨的水源。”他笑了笑,“也多虧你,我能奢侈一把,洗個很幹淨的澡。”

蔣光昀仰頭喝完,然後就一直沒說話。

任願背包裏有一小袋鹽,但他看蔣光昀沒有脫水症狀就沒有放。

到了中午,蔣光昀按照用法又吃了一次藥,可下午居然就吐了,把中午吃的食物全都吐了出來,那些都是個人積分兌換的食物,對于現在的他們而言,十分珍貴。

節目組到底是不敢讓蔣光昀硬撐,讓醫療給他們提供了建議。

任願也不敢讓他再吃任何荒島上的東西,只給他吃自己的食物庫存,自己去尋找野果野菜吃。

晚上,蔣光昀對比早晨精神好了一些,他沒有咳嗽,許是體格好,他的燒也明顯退了,只是精神略顯頹靡,看着任願總是欲言又止。

而任願忙了一天,剛吃完野菜正收拾着,為了防止自己也累倒了,他吞了顆維生素。

今天是挑戰的第五天,他們沒能行動,離終點還剩46km。

任願心裏默默計算着。

蔣光昀的狀态需要好好休息,按照導演“無意”透露的天氣信息,至少還有一天會下雨,如果不是明天就要下雨,那麽他們還要耽誤一些時間……

而蔣光昀用了兩次交易機會,一次物資,一次消息,自己也用了一次物資機會,兩人所剩的時間都有減少。按照未來的情形,他們肯定會繼續做交易,而且肯定是物資,一次交易就是12小時。

他們是在9月6日上午9:30出發的,節目組說的十天內,也就是240個小時以內,并不是必須在第十天達到,而是往後推240個小時,第十一天到達。

他本來要在第十一天9月16日9:30之前完成挑戰,但經歷三次交易之後,時間會縮短36個小時,所以他必須要在第九天晚上也就是9月13日21:30之前到達終點……

蔣光昀比他寬裕6個小時,截止時間是9月14日淩晨3:30,情況稍微好一點,但最後還要夜晚活動,有些危險……

任願沒有那個膽子雨穿叢林,蔣光昀的情況就已經是教訓。除非天氣忽然變化不下雨,或者明天就下雨,再或者忍一忍不換食物,那他們都還有機會……

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高強度運動的前提就是充足且幹淨的食物。

任願安靜地看着燃燒的火焰,就算心裏再緊張焦慮,可在他臉上,仍然是一片淡然。

小臂上的運動相機對準他。

中控室內,工作人員看着屏幕上任願低垂的眉眼和映着火光的半張臉,竊竊私語:“任願在想什麽?怎麽又不說話,我們怎麽剪?”

有些人抱怨:“他怎麽總是不留話口……”

“可這畫面很好看啊,肯定要留下。”

“這個角度他可真好看……”

中控室裏的人看着任願,不免感嘆:這樣一個人,沒有知名度實在可惜……

跳動的光影映在任願臉上,忽暗忽明,那雙琥珀一樣的瞳孔像被漁火侵染的湖水,神情有一種神秘的故事感。

“實在不行,就讓他後期來補錄畫外音吧。”林文賽昨天看了一夜的蔣光昀,腦殼還有些疼,他看了眼任願,“這個鏡頭要留下。”

*

任願撇出些柴,用泥沙圍着火堆,然後去了蔣光昀的帳篷,給人大概說了一下安排和計劃。

蔣光昀今天一整天都是萎靡不振的,高燒的陣痛讓他腦袋不清醒,渾身疲倦乏力,他今天喝了很多熱水,嘴唇卻依舊幹燥。

他垂着眼,聽完任願的分析和計劃,聲音很低地說:“是我拖累你了。”

任願搖頭說:“你是為了找我才這樣的。”

“可你根本不需要我這樣做,你做得都很好,”蔣光昀埋着頭,高燒的紅在他臉上顯現着,分不清是愧疚還是因為病痛,“你說的對,我真的很自大,不敬畏生命,枉顧危險,也太高估自己了……”

其實他在尋找任願的路上就又認識到了這一點,只是不想去承認,被任願戳穿後反而是羞惱。

他拍戲也同樣如此,高高在上地俯視角色,并不會去體會共情,他總是把拍戲想得很簡單,也是因為一時興起讀的影視學院。

但一部好作品的誕生遠非像他想的那樣輕松。他是在外貌和條件上有優勢,熒幕上的他也的确是光芒萬丈。

可事實上讓他得獎的《荊棘之花》,如果不是導演喬書臨鎮着他,帶着他,對他進行全方位的碾壓和重塑,他根本不可能得獎。

在劇組裏,編劇對他苦口婆心地教導,還有全劇組若有若無的不滿,他心裏擔心拖累進度的焦灼。

這些都令他在性格和對角色的理解有了飛快的成長,。

換作以前,他怎麽可能為一個文字上的角色打磨寫下将近六萬字的人物小傳……

那天頒獎儀式後,喬書臨對他說:“你能獲獎我很意外,但你要是改不掉你的自大自我,你永遠都無法和角色共情,理解不了角色的痛苦和歡愉。”

即使被人當面指責,但蔣光昀依舊自傲,他并不正視這個問題,二十多年來都是這樣的脾氣,優渥的家庭和過人的外貌讓他有自我的資本和底氣,面上裝得好一些,可心底卻從來都不會去在意別人的看法。

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只是一直以來的家教和修養讓他表面功夫做得好,他會忽視別人的痛苦和難過,別人的巴結和讨好他又瞧不起。

至于拍戲,那早已不是他的目标,也不想繼續演藝事業。

如果不是一些迫不得已的緣由,許多演員都不願意拍喬書臨的戲,蔣光昀根本不會進《荊棘之花》劇組,踏進演藝圈。

蔣光昀聲音仍然是嘶啞的,他回憶起那時的打擊,垂眸淡淡道:“我拍戲的時候,喬導就說過我這個問題,他比你還直接,說我自大自我還自私。”

任願很訝異蔣光昀會當着鏡頭的面說這些,更詫異蔣光昀會談及拍戲的事。

自大,自我,自私。

任願心想,這還真是切實且刺痛的評價,與他的感覺一模一樣,喬書臨導演果然名不虛傳。

他有時候甚至在想,擁有這樣性格的人,怎麽會喜歡上神秘又複雜的大自然……

但人已經是在這樣的境地,任願覺得自己不該多說,他本身就不喜歡這樣剖開心腹般的探讨,這樣很令他感到不安。于是他下意識回避這些話:“別說這些了,你先睡覺好好休息。”

蔣光昀聲音悶悶:“我已經睡了一天了,你才該休息。”

任願說:“我也沒做什麽,你在發燒,我也不會走得太遠。”

蔣光昀看着任願,眼中蕩着情意一般的水紋,輕聲問:“是因為擔心我嗎?”

任願心裏一跳,人是病迷糊了,忘了還有攝像相機拍着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