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做回普通人 到得還來別無事,廬山煙雨……
第9章 做回普通人 到得還來別無事,廬山煙雨……
9.做回普通人
車裏陷入沉默,周軒吸了口氣,率先打破沉悶。
“我回公寓住,你去半山春水。”他幹脆利落做完決定,解開安全帶就想下車。
“你開什麽玩笑?”楊滄攔住他,“我可不想結婚第一天就分居。”
“你想怎麽辦?”
“跟我回半山春水,周軒你到底在別扭什麽。這麽點小事,明眼人都知道該怎麽選,你非要跟我對着來。”
“為什麽不是你跟我住公寓。”
“我就沒住過那麽小的地方!”
“呵。”周軒冷笑,“能和我在10平米的寝室上|床的人不是你?連着一個月,跟我在老破小睡的人不是你?”
“我他媽睡你我還挑地方?”楊滄氣惱,要不是周軒這男人油鹽不進,她能跟他回那麽破爛的房裏去?
楊滄即便嫌棄,但想起來那裏幾段瘋狂的回憶依舊有點血液滾燙,住了一段時間,看那小房都順眼一些了,但這不代表都結婚了還要将就着跟他住,這點憋屈氣為了吃到肉受受就得了,她可沒想一直這麽事事随他。
周軒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冷道:“所以以後是不睡了?睡膩了?”
“膩了我跟你領什麽結婚證。”楊滄點點他眉心,勾唇妩媚地笑:“周軒,你別逗我。”
沒有人比這個男人更清楚,為了得到他,她都做了什麽。
想到以前那些事,不免有些心虛的楊滄放軟了一些語氣,“周軒,半山春水就是你的家,你為什麽不願意住呢,是我買的又如何,你是唯一男主人,沒有人敢置喙半個字。”
周軒無言地看她,片刻道:“公寓也是你的家。”
“什麽家?房子都不是我們的,是租的。”
周軒搖頭,無意糾纏這些,只問道:“我最後說一遍,回公寓。”
楊滄柔軟的笑有些發硬,盯着他漆黑的眼睛,想自己溫和一些,說出口的話又那麽堅硬:“不可能。”
她就是這樣尖銳的脾氣,和他的初戀根本沒有可比較的空間,跟他喜歡的類型,更是沒有一點相似性。
她的心擰了下,吐了口氣要再勸說,結果周軒的電話響起,攪散了她醞釀的話。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車裏的氛圍僵硬中又明顯更詭異了幾分。
楊滄陰陽怪氣地笑:“诶呦,初戀的電話啊,還不快接。”
周軒掠了她一眼,跟着接起來。
楊滄:“……”
她咬牙瞪他,伸手過去,霸道地按了免提。
周軒反應如常,早習慣了她的操作。
“周軒……”傅一璇輕柔的聲音流淌在車廂裏,聽得楊滄的臉色泛青。
“你現在方便通電話嗎?我有點事想要找你幫忙。”傅一璇不是愛麻煩別人的性格,即便是前男友,不到逼不得已,她不會說幫忙這兩個字。
因此她既然開口,周軒肯定要聽完。
“方便,你說。”
楊滄臉色更沉,抱臂死死盯着他。
周軒八風不動,透過前擋風玻璃看着窗外的藍天,好似只是清閑的接個電話。
“我聽說,單位一室一廳的公寓你申請下來了?是有這回事嗎?”
“嗯。”
他和傅一璇都是剛進研究院,分配的房子都是三室一廳,和同事合住。楊滄懷孕,他自然不能再同別人一起住,費了一番周折,終于申請下來單位一室一廳的房子,一般這些房子都是留給結了婚拖家帶口或者資歷老的,所以這房子能申請下來,遠不是“一番周折”這四個字這麽輕巧。
傅一璇那邊猶豫片刻,才艱難開口:“我也向後勤那邊投了申請,但是他們說單位一室一廳的房子已經全部租出去了,阿軒,我媽最近要出院了,她的身體,我想讓她和我住一起,方便我照顧她……”
話到這裏,周軒已經明白她的意思。
他換了一室一廳的房子,對外尚未說是婚房未來生子所用,傅一璇只知他換房子,大概誤會他是想換個寬敞點的住處。
“如果……如果你方便的話,可以先借給我嗎?”說完她又立即補充,“我不會住太久的,半年,最多半年,等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就會搬出去。”
他們研究院偏僻,傅一璇要時時照顧母親,單位的房子是最合适的去處。即便是手頭寬裕,現在她照顧人,放在身邊肯定最好。
周軒沒有立即答應,偏頭看向了楊滄。
她眉毛擰的很深,咬牙看他。
周軒下巴點手機。
楊滄搖頭,絕對不可能。
周軒挑眉。
楊滄瞪着他,她不想住進去!
周軒收回目光,“好……”
話剛出口,一句“不行”重重打斷。
突兀又熟悉的聲音闖入,那邊意識到他旁邊是誰,抱歉道:“不好意思,你不用太為難,我會再想辦法。”
傅一璇很快說完挂了電話。
楊滄氣惱:“那是我們的婚房,你要讓給她?!”
周軒:“你不是不住嗎?”
楊滄:“你不是堅持嗎?”
周軒:“有用嗎?”
楊滄:“總之不能給她住。”
那房子既然要空下來,她其實不在乎周軒讓給誰住,反正本來就是公司的房子,但怎麽都不應該是傅一璇。
想到那個女人溫柔的聲音,那是她身上絕對不會出現的柔軟,她像一把充滿了戾氣的刀,周軒這樣清冷紳士的人怎麽會喜歡。
橫刀奪愛,傅一璇總是像一面鏡子,照出她這個醜陋脫了線頭的毛衣,硬生生扒在周軒的身上的樣子,任誰看一眼,都要說一句不适配。
即便如此,楊滄偏要周軒穿着,所有人看着,而傅一璇,是她最大的忌諱。
空氣滞澀的車廂裏兩人看着對方。
周軒面無表情收回腦袋,将電話撥回去,在按下通話鍵前最後一遍問她:“公寓,你住不住?”
毫無疑問,他在逼她,如此冷靜又平淡的逼她,即便知道她介意橫亘在兩人之間的是什麽,也可以毫不手軟地拿來威脅她。
還用這麽一套看似體貼的詢問。
黑長的睫毛在眼邊落下纖斜暗影,她擡睫看他:“你不是說,那是我們的新家嗎?”
周軒語氣平平:“原本也可能該是她的。”
周軒的話,極其冷漠自然的回答給她心髒狠狠擰了一下。
“好。”
楊滄感覺自己摘了一顆壞掉的葡萄,明知咽下去以後有多苦,可是一想到她曾經站在葡萄架下仰頭望着這枚葡萄時期待憧憬的樣子,依舊想要塞到嘴裏嘗一嘗。
她說:“我住。”
*
“繼續向東行駛一公裏,即将到達半山春水。”
機械導航的聲音打斷了楊滄的回憶,閑置半年的房子即将入住。
竟然只是過了半年多。
九月的秋天,在旁邊兩人剛穿上長袖衣服時,她裹着厚厚的加棉睡衣,腳上踩着一雙棉拖鞋,憔悴、狼狽,站在她曾經有過無數幻想的別墅面前。
大概人類的想象力還是過于匮乏,那幾千種選擇裏,沒有一條是她這樣出現在她和周軒的新家前。
此時,她和周軒的婚姻已經破裂。
關系形同陌路,蕭瑟的秋風裏,兩人之間唯一的瓜葛是中間那個呼呼大睡的孩子。
這場糟糕的試卷,看樣子……
她寫的一塌糊塗。
半山春水早已派人打掃過,楊滄不喜熱鬧,萬齊枝沒敢安排太多傭人過來,新招了兩個幫傭,一個打掃,一個做飯,加上專門照顧孩子的月嫂王玉蓮,三個人住在五層豪華別墅裏。
王玉蓮以前的雇主也是家大業大,但是進入別墅,看到裏面豪華的裝潢和牆上挂着的價值不菲的藏品,仍忍不住瞠目結舌。剛打住自己兒子入贅個有錢人家的心思,現在又躍躍欲試了。
楊滄哪會注意自己整得那些字畫引起了月嫂的什麽小心思,她有些恍如隔世的站在大廳,看着對面旋轉走廊旁邊,從一樓挂到五樓的字畫,彷徨陌生之餘,心底又湧起淡淡的難堪和可笑。
周軒愛好極少,油鹽不進,平日裏除了做研究就是看書,後來知道他寫得一手好字,也欣賞別人寫的好看的字,她便時常留意拍賣場上的書法。
剛開始是讨他開心,随手拍了一張送他,後來漸漸成了習慣,哪怕不是藏品,有誰寫得好出名的,她也要不遠千裏去求取一字。
他對這些畫向來只有一句回饋,“楊小姐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楊滄撇撇嘴,并不洩氣他的拒之千裏,這些價值高昂的畫都被她收起來,搬進新家時,專門找設計師安排在合适又光影好的地方,讓他進出欣賞。只不過她當初因為搬進老破小怄氣,把這件事抛到了腦後,久而久之,早就把這裏精心準備的畫忘掉了。
她冷眸,叫來傭人:“找人來把這些畫撤了。”
“好的小姐。”傭人瞧着她冰冷神色,應了後趕緊去聯系人來撤畫。
周軒站在她不遠處的落地窗旁,午後的陽光穿過白色紗簾在他側臉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極其安靜的,側影看不出情緒地望着他面前牆上那張占據了半張牆那麽大的字畫。
楊滄眼尾掃過去。
那是她去蘇州出差,聽聞有個南京的老教授剛退了休,平生酷愛書法,現在空閑了更是癡迷的在家練習,一手好字遠近聞名。她知道後,改了回去的機票,在連續工作十五個小時候,顧不上合眼休息,專門又繞道那裏求了一幅字。
去的不巧,老先生不在家,幸好電話央求,對方聽她誠心,便讓自己夫人取了一副以前的字給她。
楊滄除了對掙錢感興趣,其他一竅不通,更別提書法這種東西了,拿來也不知好壞,只顧着讓人框起來,獻寶一樣挂在這裏。
她雖然不懂這副書法的筋骨與神韻,但卻是很喜歡上面的內容。
——到得還來別無事,廬山煙雨浙江潮。
這句話在心尖滾過,燙了一下,使她眼尾掃過周軒,冷冷打斷,“孩子已經送到,你可以回去了。”
周軒回頭,安靜的朝她看過來。
他側身的光影太亮了,陷在一片柔軟的燦光裏,逆光的輪廓分明,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只有那雙漆黑到探不盡底的眸子,直直的落在她身上。
“你是孩子的父親,我不幹涉你來看她的自由,如果有需要,二樓空房間多的是,你自行選擇。”楊滄停了下,似笑非笑道:“畢竟,我這裏有的是房間。”
說罷,她按電梯上樓,在門即将關閉時又說:“三樓止步。”
“周軒,你就好好做回你的……普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