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雲濟徑自走進他的卧室,老師已經在房間裏等待上課。

李雲濟問老師:“他的學習情況如何?”

老師答:“雖然基礎不大好,但他的學習态度很認真,是有在慢慢進步的。目前小測成績還不能看出大的變化,但我想保持這樣的進度的話,後期會有更明顯的效果。”

李雲濟點頭,禮貌地請老師到隔壁房間等候。老師離開後,他坐在椅子上,示意游躍坐。

李雲濟看起來情緒還穩定,似乎沒有要辭退游躍的意思。男人一開始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除了你的哥哥,從前還有沒有其他關系親近的人?”

游躍答:“沒有。”

“朋友也沒有?”

“我上學以前都住在福利院。”游躍謹慎回答:“上學以後就住校,我在大釜區念小學和中學,學校......都很一般,我沒有交過朋友。”

李雲濟想起趙森告訴過他的游躍的信息,游躍在校期間曾有過不端行為,考試作弊,以及出賣身體。

如果這個信息是真的,那麽眼前的這個少年就是一個極為擅長僞裝的“騙子”。裝作可憐,裝作配合他們,目的是為了讓他們代為支付謝浪的高昂醫療費用,同時他自己也可以從大釜區——漓城有名的“貧民區”脫離出來,得到與從前截然不同的人生。

但是,如果這個信息是假的......

李雲濟看着游躍。這張與自己的弟弟相似的一張臉,表現出的苦悶和膽怯,謹小慎微,逆來順受都不摻假,若說是騙子,卻半點精明的模樣都沒有。

李雲濟不在乎無關人的過去。實際上在李雲濟看來,一個被親生父母遺棄、出生于貧民區、沒有受過高等教育的少年,就算走錯了路也可以理解。

距離農歷新年還有不到半年,他不會選擇再把時間浪費在再找一個比游躍更像的少年上,無論游躍的人品、當下的表現有多差勁,他都必須想出一個解決辦法。

李雲濟對游躍說:“無論你的過去如何,現在你與過去都暫時切斷了所有聯系。你身在李家,與我簽了協議,一切就要聽我的話。”

游躍沒有猶豫地點頭:“好的。”

李雲濟站起身:“學會無論是在公開還是私人場合,都要叫我哥哥,也把我當作你的親生哥哥。”

游躍頓了片刻,李雲濟繼續道:“我也會把你當作親生弟弟對待。”

游躍茫然擡起頭,兩人四目相對。李雲濟說:“把這裏當作你的家,這就是你目前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游躍低下頭,答:“好的。”

他知道李雲濟說這些話的用意。不把這裏當作家,他就永遠是個渾身不對勁的外人,永遠膽怯不敢作聲,笑都不敢笑一下。

随着對話落下,李雲濟周身冰冷的氣壓忽地消散,像一臺切換自如的精密儀器。

他低聲說:“現在就叫一聲聽聽。”

游躍遲鈍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李雲濟在說什麽。他輕喚一聲:“......哥哥。”

他沒有擡頭,目光看到李雲濟擡起一只手,接着他被摸了摸耳畔,溫柔的力道,以及男人低緩的嗓音:“嗯,小真。”

兩人如同終于開始适應各自角色的新演員,拿着劇本磕磕絆絆數次,到現在終于勉強達到一副平和而溫馨的畫面。

可在這稀有的、第一次的溫柔裏,游躍只感到寒意,面對虛假的一切從腳底蔓延而上的冷,浸透他的全身,蔓延在空蕩蕩的房間裏每一處角落。

上午游躍做了一套測試卷,正确率勉勉強強。老師誇他進步快,每天留下的作業都完成得很認真,當天讓背記的知識內容,第二天抽查的時候基本不會出很大的錯。

“但是要注意休息。”老師對游躍說:“一上午咖啡喝了好幾杯了。”

游躍答:“我會的,謝謝老師。”

結束課程後游躍下樓去餐廳,他隐隐聽到談話聲,到了餐廳一看,李雲濟,季若亭,還有一個漂亮的小孩坐在餐桌邊,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李雲濟開口:“下課了?來。”

游躍謹慎走過去,只有李雲濟旁邊有一把空椅,他過去坐下,另一邊坐着小孩。小孩非常安靜,從剛才開始沒有看他一眼,只不聲不響地乖乖坐着等午餐上桌。

季若亭坐在游躍的對面,笑了笑:“就等你一起吃飯呢,學了一上午,肯定餓了。”

午餐很快端上,一桌精致的菜肴。季若亭穿一身雪白上衣與黑色長褲,他的頭發略長,一點碎發随性地挽到耳後,面容俊麗挺拔,氣質閑适而優雅。這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時候,如油畫般令人賞心悅目。

季若亭問游躍:“還有沒有想吃的菜?讓廚師給你去做。”

游躍略緊張回答:“沒有,這些就夠了。”

四人坐在一起進餐,兩個成年人,一個高中生,一個六歲的小孩,畫面古怪而平靜。李雲濟低頭為李君桐放好餐巾:“桐桐,吃飯了。”

李君桐嗯一聲,拿起筷子自己夾菜吃。游躍想這是他們夫妻的小孩吧?長得真漂亮,就是感覺比同齡孩子都安靜許多,好像也不大關心周遭。

“桐桐,這是小叔。”季若亭溫聲說。

李君桐看了游躍一眼,那雙烏黑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什麽小叔。”

小孩的聲音稚嫩,李雲濟和季若亭都是一怔。李君桐平常很少開口說話,即使是面對李雲濟也常不搭理。

李雲濟和季若亭對視一眼,季若亭試探道:“就是你的夢真小叔呀,桐桐不是見過很多次嗎?”

李君桐又看游躍一眼,轉過頭去吃飯,不說話了。桌上氣氛有些凝滞,李雲濟轉而問起游躍的學習,這次沒問他學了多少,而是問他學得累不累。

“李叔說你晚上總是學到很晚,中午也不休息,在琴房練琴。還是要注意休息。”

游躍仍無法習慣面對這位“哥哥”突然的好脾氣和關懷,盡管他知道大家都是在演戲。他努力讓自己跟上李雲濟的節奏,答:“我會的。”

“下午不要把課排得太滿,可以去外面走走。家裏莊園很大,主宅那邊你也可以去。”

季若亭頓了一下:“雲濟,媽媽這些天都住在主宅......”

李雲濟:“沒事,總要見面。”

午餐結束後,李雲濟回主宅去看望母親。弟弟走後,母親日夜都待在佛堂裏,李雲濟需要處理諸多事宜,已盡力奔波擠出時間陪伴母親。

李雲濟從佛堂出來時,季若亭在等他。今天天氣不錯,兩人一同上樓,陽光透過玻璃窗沿臺階落一地。

季若亭問:“媽媽還好吧?”

“不太好,好在請了寺裏的慈通法師來勸她,她總算答應出門了。”

“想必也是去廟裏燒香拜佛。”

“有個念想總比沒有好。”

李雲濟進了書房,季若亭也随他一同進來,“雲濟,你呢?你總是把擔子都挑到自己身上,從來不說累。”

李雲濟一笑:“你總是最心疼我。”

有人說做李雲濟的愛人很幸福,李雲濟英俊潇灑,年紀輕輕掌管家族集團,對待外人彬彬有禮,對家人皆是呵護有加。也有人說做季若亭的愛人同樣滿足,季若亭俊美高挑,是有名的藝術家與設計師,雖是個冷美人,卻唯獨在丈夫面前溫柔腼腆。

“雲濟......”季若亭撫上李雲濟的腰,隔着衣服輕輕按摩:“下午休息一下吧?我讓人煮了花草茶,你待會兒喝點暖胃。”

季若亭靠上李雲濟的胸膛,一種依戀的姿态。李雲濟攏住他的背拍了拍,目光卻無意捕捉到花園裏的一抹身影。

按他的吩咐,李叔帶游躍到花園裏散心,還有一名傭人陪伴左右。陽光照得滿園花朵和綠植明亮奪目,李叔似乎在給游躍一個個講植物的種類,游躍聽得認真,頻頻點頭。

遠遠看去,就像看見他的弟弟小真在家中的花園玩耍,那清瘦的背影簡直如出一轍。但李雲濟又能一眼分辨出差異——小真喜歡在花園裏到處跑,拉這個人說話,找那個人拍照,一定要玩得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而不是像這樣安靜地站在原地很久,觀察一朵花,一片葉。

“雲濟?”季若亭喚他,聲音溫軟,含一點被忽視的不滿。

李雲濟收回視線,在季若亭的唇上落下一個吻,以作安撫:“我還不累,你先去休息吧。”

季若亭再擡眸時眼中多了一絲幽嗔:“我們都多久沒見面了。”

“昨天不是見過?”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

李雲濟對他很有耐心,也比對旁人更溫和:“抱歉,我馬上要開視頻會。”

季若亭吸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表情笑着說:“那好吧,就不打擾你工作了。花草茶會送到書房來,你記得喝。”

季若亭離開了書房。李雲濟在書桌前坐下,打開電腦準備開會。

拒絕了季若亭的邀請,他不因此對自己的妻子有歉意或是如何。關于自己對性事冷淡、欲望低這件事,他們在結婚之前已經坦白過,李雲濟也看過醫生,但一直沒有什麽改善。

季若亭表示了可以接受,那麽這就是他們夫妻之間具有共識的“自願條例”之一,列在婚姻這一紙協議上,默認不可因此發生不必要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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