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真的很讨厭他
第34章 第 34 章 她真的很讨厭他
趙星茴開始愛上新生活。
加州悠閑浪漫, 風和日麗又空氣清新,金色的陽光和蔚藍的天空讓人有好心情,到了傍晚日落, 天空又被渲染成粉色。城市有審美很好的建築和很大草坪, 巨大的棕榈樹,漂亮的噴泉和彩色的椅子,沙灘不乏度假的游客和白色海浪。
早上适合出門慢跑,和遛狗的路人微笑着說早安,傍晚趿拉着人字拖去海邊走來走去, 帶着爆爆出門騎車買酸奶, 周末去滿是人的圖書館看論文, 或者坐幾個小時的沿海火車看太平洋落日。
也可以在樹蔭與陽光交織的公園, 于奕揚坐在草地上撥弄吉他,旋律随風飄揚,她悠然自得躺在吊床看書, 或者跟朋友們一起唱K吃早茶,去網紅店打卡拍照, 趁着假期驅車駛向美西小城度假。
社交賬號上她也會po圖, 曬漂亮的風景和日常生活, 每張照片都很出片, 色彩幹淨鮮豔, 細節精致養眼。
是令所有人豔羨的那種快樂生活。
隔着太平洋的時差和距離, 方歆對趙星茴的每個動态都點贊留言,甚至還要轉載重po, 留下諸如此類“好美好美美死了”、“打卡,以後一定要去一趟”或者“嗚嗚嗚我家寶寶今天又是絕美的一天”。
聞楝和趙星茴毫無聯系,但自打上次在學校附近遇見方歆後, 兩人還是加了個好友。
聞楝現在的生活遠比過去四年要更踏實。
十四歲那年去洛江市,他無法應對褚文蘭外露的善意和成年人處理問題的社交方式,也抗拒不了身後親戚迫不及待的脫手态度。
他在洛江吃的每一頓飯,用的每一件物品,享受的每個東西都有物質或者心理的代價。
褚文蘭曾給過他一張銀行卡,也會定期往卡裏轉生活費和零花錢,這張卡裏的金額幾乎沒有變動,聞楝把銀行卡連帶着其他貴重物品都退回給了蘭姨,只把自己用過的衣物用品和書籍資料搬回了家。
不管褚文蘭怎麽堅持勸說,聞楝不想也不需要再接受趙家的任何資助,他大學學費沒有申請助學貸款,一個暑假的家教補課和打工就攢夠了學費,開學後也可以勤工儉學,養活自己是件很簡單的事情。
上課之餘,聞楝在手機上刷到過方歆話痨般的動态,也意外或不意外地看過那些照片,甚至看到過趙星茴現在的樣子。
以某種平靜的心态。
恰如某日他翻出一件舊外套,把它扔進洗衣機時無意瞥見衣服上似乎沾着什麽東西,拎起來細看,發現那是黏在內側衣角的一塊粉色口香糖。
不是随意黏上,那塊口香糖捏成了很規整平坦的圓形,故意摁在了衣角內側,黏在兩塊布料中間,很難被發現,洗衣機也無法清除。
那是趙星茴留給他的感覺。
漂亮的顏色,粘黏的觸感,無法輕易清理的存在。
他不喜歡這種女生。
可聞楝沒有扔掉那件外套或者找辦法清除口香糖痕跡,他不知道這是趙星茴在哪一天的惡作劇,也不知道他穿着這件黏着口香糖的外套穿了多久。
既然一直這樣毫無影響地穿着,又何必特意翻出來處理。
只是後來……聞楝偶爾會捏住那個衣角,下意識感受那塊口香糖的硬度。
它看不見,但它存在。
方歆有問過他:“聞楝,你現在跟星茴是不是不聯系了?你倆為什麽沒有加對方好友?”
聞楝繞過了這個話題。
“星茴也不說,你倆又鬧矛盾了?”方歆搖搖頭,“你倆好像吵吵鬧鬧了好幾年,關系一直時好時壞的,按理說你脾氣那麽好,不應該呀,星茴也是,她跟別人可沒從鬧過那麽多次,唯獨對你這樣……”
“你哄哄她嘛,星茴很容易哄好的。”
聞楝沒有理會方歆,也并未覺得如何。
他們倆見面的第一句是讓他滾,最後一句亦是如此,也算是善始善終。
.
陸顯舟現在已經不在學校,白天西裝革履地上班,周末穿休閑衫去戶外運動,開車去趙星茴那大概兩個小時,有時間也來看她,每隔兩天會跟趙星茴打電話,問她學校的上課,每天做什麽,跟朋友玩得如何。
也算是代替淩微關照女兒。
“我這周末要去朋友那參加舊倉庫派對,可能沒有時間和你見面。”趙星茴的嗓音在電話裏清脆悅耳,“下周好嗎?等我趕完due,也許可以……約個工作午餐?”
“舊倉庫派對?”陸顯舟挑眉,“玩什麽?”
“就是……在倉庫裏聽地下樂隊演出,蹦迪,再聊聊藝術和生活?”
陸顯舟叮囑她注意安全,又問:“什麽朋友?”
“小魚啊。”趙星茴理所當然,“還有兩個同學一起。”
“你跟你男朋友還好?”陸顯舟問。
趙星茴笑起來:“幹嘛?這麽關心我的感情生活,打算去跟我媽媽告密嗎?”
“上次看見你項鏈上墜了枚銀戒,不戴在手指上了嗎?”
趙星茴已經把那枚銀戒摘下來,時不時戴着脖子上當做配飾用,也許有一天她和于奕揚會永遠摘下它,把它當成青春的記憶,也有可能以後他們又會重新把它戴着手上,那就要交給命運。
“你別想八卦我,天天問我這問我那。”趙星茴皺起鼻尖,“跟個大叔似的。”
陸顯舟忍不住笑了:“這次不見面也可以,我只是了解下你的生活,确保你過得還不錯,跟叔叔嬸嬸有個交代,在你眼裏就變成大叔?我今年才24歲,還很年輕好麽。”
“你才24歲,你還叫我小鬼。每次都問我吃什麽,玩什麽,趕什麽作業,交什麽朋友,很難不把你和長輩聯想起來。”趙星茴嘟囔,“你也是這麽念大學的呀,我每天做的事情你不都做過麽。”
“好好好。”陸顯舟投降,“你玩得開心,算我多嘴。”
趙星茴挂斷電話:“謝謝,你也玩得開心,周末愉快。”
派對很好玩,狂熱氣氛幾乎掀翻了屋頂,臺上的音樂也很激昂振奮,紙杯裏的酒精同時在躁動口腔和心髒。
趙星茴會在天亮時分離開派對,喝一杯黑咖啡強打起精神回家,懶洋洋推開自己公寓的門,踢開鞋子,把包包和外套都扔在玄關。
爆爆蹲在門口等她。
耳朵經過了一個晚上的鼓噪,家裏的空氣安靜得好像凝固,窗簾沒有打開,屋子裏的光線也是黯淡黑沉。
“爆爆,你又等我回家嗎?”
趙星茴彎腰抱它。
爆爆不喜歡她身上的味道,喵了一聲從她懷裏跳出來,抖抖尾巴,趴回落地窗邊的貓窩裏。
客廳的落地窗視野很好,爆爆經常蹲在這兒,好奇地望着外面的景色。
趙星茴盤腿坐在落地窗邊,撐着下巴,陪爆爆一起望着天邊金燦燦的晨曦。
“爆爆,日出很漂亮對不對?”
“我以前喜歡睡懶覺,很少能看見日出,現在我要看完日出再去睡懶覺……國內現在是晚上了吧。”
“爆爆,你為什麽不會說話,每次都是我自言自語。”
她一個人住公寓,除了朋友到訪,只有清潔工定期上門,想找人聊天的時候,除了打電話,也只能抱着爆爆說話。
獨立生活好像也沒那麽美妙。
不至于嬌貴到要請司機保姆的程度,淩微陪趙星茴生活過一個多月,把基本的生活技能都交給了她,以前趙星茴實屬醬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性格,現在也要學着照顧自己的生活。
食物不會憑空出現在冰箱,洗衣液和消毒劑不是同個東西,網絡壞了不會自動恢複,想吃的飯菜也不會突然擺在餐桌。
原來很多事都要自己獨自完成。
一個人出門,一個人逛超市,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繳費。
她要打電話給一個小時飛機才能抵達的小魚,或者兩個小時開車才能過來的陸顯舟,還是距離更近一點,剛認識的新朋友。
趙星茴吃飯基本依賴餐廳和送外,爆爆吃飯要靠她去超市買貓糧和罐頭。
除了幼貓期的小可憐流浪日子,到美國後,爆爆居然也挨過餓。
半夜爆爆扒拉着已空的自動喂食器,跳上了熬夜趕due的趙星茴的膝蓋,沖着她喵喵叫。
等趙星茴看見不剩一粒貓糧的喂食器,才想起來她忘記了去超市補貨貓糧。
“抱歉,我忘記了幫你買貓糧……等天亮好嗎?”
臨時應付,趙星茴搜索手機,翻遍了冰箱,才找到一袋淩微之前做菜時剩下碎牛肉,擰開竈火,鍋裏裝滿水,把牛肉扔進了水裏。
嚴格意義來講,那是趙星茴第一次下廚。
她手忙腳亂地站在廚房,還不小心被沸騰的水汽熏燙了手,最後把場面搞得亂七八糟,端出了一碟還帶着血水的牛肉片。
趙星茴看看手裏的盤子,再看看爆爆,想了想,問它:“你能分給我一點吃嗎?”
她吃飯時間不規律,今日只吃了一個三明治和一個蘋果,冰箱裏只剩沙拉和飲料,她比爆爆還餓。
一人一貓坐在餐廳,爆爆坐在餐桌大口啃着半生不熟的牛肉,趙星茴挑了幾塊煮得過老的碎肉,塞進了自己嘴裏。
公寓的廚房是開放式的,餐廳視野很好,一邊可以望見窗外的風景,另一邊可以看見整個客廳的布置。
趙星茴在國內看見公寓照片的時候,當時在想,餐桌上應該插一束花,有人煮飯的話,客餐廳會飄着食物的香氣,可以跟坐在沙發上的人聊天,也許應該配點音樂。
“傭人?”
趙星茴用力嚼了口牛肉。
她會付錢給傭人,但不會付給他錢,她會對他很好。
第一個學期還沒結束,趙星茴發現自己瘦了十斤。
少女時期的趙星茴身材苗條,但不是弱不禁風的幹癟,肩頸線條修長,身段清薄柔韌,雙腿筆直勻稱,活力十足又青春洋溢。
于奕揚和陸顯舟都注意到她的臉小了一圈。
“因為我需要把自己擠進一件漂亮的小禮服,這樣比較配我新染的發色和新做的指甲。”趙星茴撐着下巴,“美麗的代價是每天運動做瑜伽,多吃點白人餐,熬夜念書,僅此而已。”
于奕揚會帶她去吃火鍋烤肉,陸顯舟會帶她去吃鮑魚粥和參雞湯。
冬天來臨,在晝夜溫差、冷風和被緊張的期末考試前,趙星茴迎來了自己的水土不服。
她從小生病不多,即便中招也就是流感,之類半夜突然發高燒,迷迷糊糊地下床去找退燒藥和退燒貼,怎麽吃藥體溫都沒降下去,硬撐着身體去倒水喝,勉強塞進嘴的食物又吐出來。
趙星茴迷迷糊糊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在蒸發,全身上下都是劇痛,床頭的水杯已經空了,她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她閉着眼睛,下意識地喊出了聞楝的名字,要他給她倒杯熱水,直到爆爆跳上床舔她的手,才回神過來自己在美國的公寓裏,房間亂糟糟一片,打碎的燒水壺還躺在地板上。
熱燙的眼淚無法控制地流出眼眶,濡濕了爆爆的身體,趙星茴覺得自己可能會死在這間公寓,想起小時候媽媽帶她去醫院打針要捂着她的眼睛,他們離婚之後,她生病也只有保姆發現,被司機帶着去醫院挂水,自己坐在輸液室裏安靜地等爸爸趕來。
她不知道這時候應該找誰,小魚也在趕期末論文,她不确定陸顯舟這幾天在不在城裏,可她現在需要人陪着,需要人陪在她身邊。
她真的很讨厭他。
哭完之後,趙星茴憑着最後一絲毅力下床,搖搖晃晃地走去餐廳,從冰箱裏抱出了一大桶冰激淩,抱着冰激淩桶坐在地上,挖了一大勺送進嘴裏。
陸顯舟很詫異有人在生病極度虛弱的時候,一天能吃完一桶1.4L的三色冰激淩,也就靠着冰箱裏的冰激淩撐過好幾天,一直等到他給她打電話,把她送去醫院。
趙星茴躺在病床上,央求陸顯舟別告訴淩微。
陸顯舟毫不客氣地說了,但也沒全說,只說趙星茴貪吃冰激淩生病,淩微在電話裏唠叨了好多好多句,趙星茴一邊嗯嗯啊啊一邊瞪着陸顯舟。
于奕揚也來了,抱着束康乃馨,恨不得敲趙星茴的腦袋。
方歆也是奇怪趙星茴好多天都沒跟她聯系,消息也不回,要知道趙星茴是個夜貓子,她醒着的時候方歆也醒着,兩人見縫插針,怎麽着也能聊幾句。
趙星茴把自己生病的事情說了,陸顯舟非得押着她來醫院檢查。
方歆在那邊聽傻了:“你發燒到40多度,人都燒傻了,還有力氣去吃冰激淩?”
“我以為自己快死了,想吃點東西開心一下。”趙星茴語氣輕快,“正好誤打誤撞,退燒了。”
“好慘……”方歆嘆氣,“你也得好好照顧自己呀。”
“我知道啦。”
後來方歆也把這件事講給聞楝聽,又心疼又好笑又嘆氣:“我一想到她生病發燒,以為自己要死掉了坐在地板上吃冰激淩的樣子就好想抱抱她。馬上就是聖誕節假期了,不知道星茴和于奕揚回不回來,到時候咱們一起聚聚吧?”
聞楝那時在便利店打工,聽見方歆的話,停住手裏理貨的動作,擡頭看着方歆。
他沒有說不,漆黑的眼睛裏什麽都沒說,只有微茫的亮光閃過,而後火光消沉般平靜下去。
她喜歡吃冰。
那時候是她的生理期。
過去四年的慣性思維——為什麽沒有人好好照顧她?
聞楝不會承認——呼吸不可控,心跳不可控,胸口浮起的窒息和酸脹不可控,情緒也不可控。
.
聖誕節假期,趙星茴沒有回家。
方歆說她恢複了活蹦亂跳,跟朋友一起開派對過聖誕。
那年春節,趙星茴跟于奕揚一起去聽演唱會,淩微和丈夫飛去了美國,一起慶祝新春跨年。
那年暑假,趙星茴滿世界地度假生活,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她壓根不需要、也不想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