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自殺的人
第21章 自殺的人
“幫我。”
快到家了,熟悉的請求再次響起。
蒲一永渾身一抖,緩緩回過頭。
果然又是。
一個跟蒲人秀(蒲一永父親)差不多年紀、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穿着整套的深灰色西裝,微微向蒲一永鞠了一躬。
周圍經過的行人,沒有人注意到他。
因為看不見。
“我警告你不要跟我回家,不然我報警,哦不對,不然我把你,也不對。”
蒲一永指着中年男子,想來想去,不知道該威脅他什麽,氣得一跺腳。
“好的,我會一直等到您有空。”
中年男子對蒲一永又鞠了個躬,然後走到牆邊,雙手下垂交疊,擡頭挺胸站好。
蒲一永回到房間,拉開窗簾偷偷從二樓往下看。
男人靠着圍牆,正襟而立,目視前方,并不像之前的櫥窗娃娃一樣老是用渴望的眼神盯着他的窗戶。
仿佛等待對他來說,是一件習以為常的事情。
“都這麽懂事就好了,起碼不要不請自來,突然出現在別人家裏一驚一乍地吓人嘛。”
Advertisement
蒲一永自言自語了一句,躺到床上刷起了手機。
“對了。”
突然想到廖友媚的紅包,蒲一永翻身坐了起來,打開随身包把鈔票拿出來數了數,開心得花枝亂顫。
“兩萬,哈哈哈哈哈……”
叮鈴鈴鈴。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讓笑到差點缺氧的蒲一永猛地倒吸一大口氣。
他緩了緩神,把錢放進抽屜,這才拿起電話。
“喂,幹嘛?”
是陳楮英。
“一永你有空嗎?我去載你。”◇
她的語氣有些急。
“不是,你能不能先說下有什麽事啊?”
“我這邊有個人,想讓你過來看一下。”
“什麽人?”
“死人。”
“不要!”
蒲一永毫不猶豫地挂掉了電話。
“晦氣!”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連續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有接聽之後,陳楮英終于消停,蒲一永的房間又恢複了寧靜。
蒲一永懶懶散散地走下樓,到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看。
已經快中午了,他準備弄點東西吃。
挑來挑去,他最終拿了個雞蛋和一把挂面出來,燒上水準備簡單做個雞蛋面。
“我是不是傻!我是不是傻?”
蒲一永放下正要打開的雞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頭,關上火跑到樓上房間拉開抽屜。
“我剛賺了兩萬塊,幹嘛還自己煮面?可以叫外賣啊哈哈哈哈。”
用手機下完單,蒲一永優哉游哉地打開電腦,準備更新自己的連載漫畫,突然聽到屋外傳來刺耳的剎車聲。
然後是一串高分貝的喇叭響。
“誰呀,能不能有點公德心。”
蒲一永走到窗戶邊往下面一看,陳楮英坐在駕駛室對他使勁戳了戳手指,又指了指副駕駛的位置。
“神經病!”
蒲一永關上窗戶,順便把窗簾也拉了起來。
嘭嘭嘭嘭,這次是大力拍門的聲音。
蒲一永抓了抓頭,一臉生氣地跑下樓把門打開。
“警察就可以随便擾民是不是!?”
“……一永啊,你是不是做錯事了?”
居然是曹爸。
曹爸偷偷回頭看了一下警車,然後一臉擔憂地看着蒲一永。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去自首吧,可以減刑的。”
“不是,曹叔叔,你不記得那個女警察和我、曹光硯一起在你以前的點心攤吃過東西嗎?”
蒲一永翻了翻白眼。
雖然他不想翻,但是卻經常不得不翻——這種經常需要翻白眼的狀況本身也讓他很想翻白眼。
“認真起來六親不認啊,看來這是個正義的警察,難怪長得一臉英氣……”
“曹叔叔,你不要亂講,我沒有犯罪!還一臉英氣,難道我長得像壞人嗎?”
“額……”
光硯的爸爸摸了摸下巴,對着蒲一永上下認真打量起來。
“曹叔叔!?”
蒲一永看到光硯爸爸居然在認真思考,氣得砰一聲關上門,大步走向警車。
“快走快走,搞的曹光硯他爸還以為我犯罪了。”
蒲一永坐進副駕駛的座位,急急地把車窗關上。
“你沒跟他說是我嗎?”
陳楮英對着曹爸揮揮手笑了一下,然後熟練地發動警車。
“他說你是個好警察,認真起來連朋友都抓。”
陳楮英噗呲一笑。
“曹爸看人好準。”
“屁咧,最好是啦。”
車輛 拐了幾個彎之後,蒲一永感覺陳楮英開的方向不是去警察局。
“我們要去哪裏?我以為你要帶我去你們刑警隊。”
“我不是跟你說了要讓你幫我看一個死人嗎?”
“所以咧?”
“你覺得死人應該在哪裏看?”
“懶得猜。你就不能直接告訴我嗎?”
蒲一永啧了一聲,斜瞪了陳楮英一眼。
“我們接觸屍體,要麽在案發現場,要麽在法醫的解剖室,還有就是……”
“殡儀館??”
蒲一永看着眼前這座新落成的殡儀館,心裏有些發毛。
特別是在隐約聽到裏面傳出的一些哭聲之後。
那是告別式上死者親屬的哭聲,有高有低,有男有女,有老有小,絕大多數都是悲傷的基調。
當然也不排除有逢場作戲的。
畢竟每個人對死亡的看法不一樣,對待死者更是因為身份立場不同而千奇百怪。
“跟我來。”
陳楮英拍了拍蒲一永的肩膀,率先往裏面走去。
蒲一永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跟上去了。
蒲一永在送別爺爺的時候到過一次殡儀館。
但是沒有看到什麽奇奇怪怪的執念。
世間大多生靈的逝去,都不會留下執念。
只有極深的愛、極痛的恨、極仇的怨、極強的憾,才有可能在不斷的積澱下成形具現。
普通人,死了就死了,哪有那麽多不舍、不甘、不願,更多的也許是一身輕松。
就像蒲人秀一樣。
也只有蒲人秀,是蒲一永希望他能夠留下執念,并且來找自己的。
只是一直都沒有。
“這裏。”
陳楮英停在了一個靈堂前,稍微伸出手掌示意了一下。
蒲一永擡頭看向門頂的橫幅——“邰宗興追思靈堂”。
靈堂裏面站了十幾個人,全部哭得稀裏嘩啦。
其中一名最靠近靈柩的中年女性,哭得尤為凄厲。
“中年喪夫?”
蒲一永湊到陳楮英耳邊,低聲問了一句,結果被陳楮英一個肘擊撞得倒退兩步。
“不要亂猜!她老公好好的在那裏呢。”
“哪裏?”
蒲一永摸了摸肚子,順着陳楮英隐晦的手指方向看去,一個和那位中年婦女差不多年紀的男子靠在牆邊,面無表情地低頭站着。
中年男子的身邊,站着一名看起來比蒲一永略小幾歲的男生。
全場基本就這兩個人沒哭。
“那邰宗興究竟是誰?”
“邰宗興是他們的兒子。”
陳楮英跟殡儀館的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然後就靜靜地帶着蒲一永走到靈柩旁看了一下。
隔着靈柩上的玻璃罩,蒲一永看到一名青年面容安詳地躺在一圈鮮花中間,好像只是平靜地睡着了。
“他是怎麽死的?這麽年輕,感覺年齡跟我差不多。”
兩人走出靈堂,站在一根大石柱的邊上讨論。
“我們經過調查,排除了他殺,定性為自殺。”
陳楮英扭頭看了一下靈堂的方向,親屬都還在裏面哭,沒有人能聽到他們兩個人的對話。
“那還有什麽好看的,你覺得有可疑的地方?”
“邰宗興的母親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兒子是自殺的,堅持一定是謀殺,一直到局裏鬧,還說要去上面投訴,搞得我們很頭大。”
“這邊告別完不是很快就火化了嗎?可能只是他們親屬暫時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吧。”
“本來前天就應該火化了的,他們也不給,說誰敢火化自己的兒子,誰就是兇手。所以現在是殡儀館也頭大,耽誤了兩天,靈堂一下子變得很緊缺。”
陳楮英捂着額頭,搖了搖頭。
“能不能從他弟弟入手,讓他幫忙做父母的工作呢?”
“什麽弟弟?邰宗興是獨子。”
“不是嗎?那個人看起來跟邰宗興長得挺像,就是年紀要小一些,我還以為是他弟弟。”
“在哪裏?你指給我看。”
陳楮英皺了皺眉頭,半眯起眼重新掃視了一遍靈堂裏面。
“那裏呀,站在邰宗興爸爸身邊,看着他爸的那個啊。”
蒲一永用力指了又指。
“你視力這麽差怎麽當警察的。”
“蒲一永……”
陳楮英把蒲一永的手慢慢拉了下來,眼神裏充滿了不确定。
“你要不要畫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