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歡而散
不歡而散
斯樂應付完高中時期的同學,一如往常地坐到副駕駛上。他垂下眼睫,微合着眼,回顧了一遍今天的所見所聞。
盡管陳朝直接給他安排了個部長的職務,但他這一天,并沒有急哄哄地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仔細觀察了研究員們負責的工作範疇,以及他們各自的性情和行事風格。
僅僅一天,他就敏銳地察覺到一個問題。
研究中心的人似乎過于依賴各種機遇帶來的“先知”,甚至被某一種意義上的“權威”束縛住了思維,喪失了研究最為關鍵的創造性。
盡管“先知”中的那個“權威”貌似是原本命運軌跡上的他,斯樂仍舊對此很不滿。他雖不覺得自己能出錯,但也不可能一次性囊括淨化水質和土壤的所有方法。
斯樂對自己還是了解的,假設未來沒有什麽大的變故,他大概率會在研究成果上挖坑,以增大破譯藥劑配方的難度。
不然,随随便便讓人“模仿”了去,多沒面子!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都沒有注意到旁邊的男人面沉如水,情緒很糟糕。
直到吃飯的時候,斯樂吃了一口,神色頓變。他閉上眼,努力咀嚼了兩下,勉強囫囵着咽下去。
“不吃了。”青年放下筷子,道。
向浔做飯時還耿耿于懷,不小心放錯了調料。他自知理虧,也沒有說什麽不能浪費之類的話,“我重新做一份?”
“你在鬧什麽脾氣?”斯樂沒有回答向浔的問題,而是問道。他對旁人情緒的細微變化十分敏銳,尤其是影響到他日常生活時。
“沒有!”向浔否認得很快,反而失去了可信度。他顯然意識到了,找補似的解釋了一句,“只是有些困惑不解。同樣是異能者,你為何對我很是反感排斥,卻對B級異能者的溫雅,态度甚至可以說是友好呢?難道說你喜歡她?”
後一種猜測在男人心中激起微微不愉,卻因為過于細微而沒有被捕捉到。
“沒。”斯樂本想說自己與溫雅是舊識,他們高中時是同學,但立即意識到,這并不能說明什麽。但他又不可能向一個半生不熟的人講述自己的過往。于是,他放棄了最初想法,“我只對A級及以上的異能者有意見,至于原因,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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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向浔看向斯樂,腦海裏卻浮現出前世的一幕。
暮色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白襯衫,黑長褲,半扣的風衣被風吹起,獵獵作響。傳聞中近乎神話的青年從飛機上緩步走下,幹淨的鞋踏在淡紅的鮮血上,仿佛清冽潔白的雪落入泥沼中。
他戴着銀絲眼鏡,神情冷淡疏離。鏡片下是一雙漂亮的丹鳳眼,黑沉如深淵。容貌精美稠豔,達到人類顏值巅峰。黑發淩亂,披散及肩,有些散漫,卻無半分陰柔,美得鋒利如刀。唇角抿起,不常笑,即使笑的時候,也略帶嘲諷,咄咄逼人,慢條斯理地淩遲別人的自尊,傲慢肆意。
然而,他有着嚣張到不把任何人放眼裏的資本。
這些日子的相處幾乎讓向浔忘記了前世那些翻湧的仇恨,他總是忍不住将前世的那人和現在分開看,卻忘了他們本質上是一個人。
“我的确知道。”
說完後,他就不理斯樂了,連思想教育課都忘了上。
斯樂感覺有點稀奇。
向來是他冷待別人,還不曾受到過別人的冷遇。
只不過,等他全神貫注地投入到工作後,心中連一丁點的稀奇感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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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天開始,停止往藥劑裏添加靈憂草。”身着白大褂的青年不容置喙地道。
他的話很快引起了一片不滿的騷動。無數竊竊私語在人群中響起,聲音壓得很低,但研究員中一個愣頭青冒冒失失地開口道,“為什麽?靈憂草是目前為止A藥劑已被證明的重要成分,停止後藥效會大打折扣的。”
青年眉宇間是一派從容自信,“原因很簡單,你們應該注意到了,加入靈憂草後,藥劑中的其他成分會異常活躍。這就要求配方的絕對精确,只要有一絲誤差,就會導致藥劑配制的失敗。而且,靈憂草的作用,完全可以由另一種價格更為低廉,更能大範圍推廣開的藥草取代。至于你說的聊勝于無的藥效,很抱歉,我沒有注意到。”
“你!!!”愣頭青頓時不理智了,張口想要辯駁,卻被一旁的同事拉住,“部長說的有道理,那現在就開始試驗,可以嗎?”
年輕的部長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他抽出桌上的一張白紙,将腦海裏出現的一系列可替代的藥草一一記了下來,最上面的,就是他所說的價格低廉,推廣範圍廣的藥草。
盡管仍有些研究員心中存在不解,但既然實驗遲遲不能取得突破,嘗試一下這個空降的新部長所說的,并不是那麽得令人難以接受。
很快,研究員們重新回到崗位上,熟練地操縱着各種精密的儀器。原本幹淨冰冷,極富科技感的實驗室,在投入了活躍的人力資源後,快捷高效地運轉起來。
論專業素養,在場的研究員随便拎一個出來,都比高中還沒畢業的斯樂強。因此,他并沒有親自動手,而是坐在主控室裏仔細觀察各個隔間內的試驗情況。
随着研究進程的推進,一條條信息迅速輸入到大腦中,斯樂不自覺地轉着筆,原本模糊的想法漸漸形成一個完整的輪廓。
目前淨化水質和土壤的主要方向,是從水中分離出輻射物質來。據資料記錄,A藥劑可使水體中的輻射物質聚沉,并在水底形成肉眼可見的無色透明晶體。水體上層的污染程度,甚至降到了與空氣一個檔次,人類飲用後,對身體不會産生任何影響。
只不過,未來的“他”并不關注水質如何,而是利用濃縮的輻射物質(即無色透明晶體),“生産”出了更多的喪屍,氣得當時幾乎所有人類基地都挂出了針對“他”的高額懸賞令。
“他”壞是真的壞,厲害也是真的厲害!
但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未來的“他”估計壓根就沒有認真地研究過淨化水質和土壤的方法。而A藥劑的誕生,更像是提取輻射物質時的附屬品。
斯樂很少揣測原本命運軌跡上的“他”的想法。他相信,假以時日,自己肯定會比無數人口中的反派大Boss還要出色厲害。
研究中心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這裏的研究員們大多都很純粹,一心埋頭實驗。他們會對沒有實力的人不屑一顧,也會對有真本事的人熱情崇拜。剛開始,斯樂沒有做出成績,卻空降部長一職時,大部分研究員的心中實際上是不滿的。但等幾天後,原本停滞不前的研究在斯樂的指導下取得了很大的突破,性子最耿直的研究員也一口一個部長,別提多熱情了。
像斯樂這種孤僻冷淡,社交幾乎為零的家夥,剛開始頗有種無所适從的感覺。就像是靜靜生長在黑暗中的幽蘭,突然被移植到陽光裏,每一片花瓣上閃爍微光的水珠都充盈着不适應。
只不過,他情緒含蓄內斂,對環境又适應得很快。沒等旁人察覺出來,這點小小的不适應就消失不見了。
這天,他剛把寫好的研究報告提交上去,門口就傳來一陣清晰的敲門聲。
“請進。”
門被輕輕打開了,進來一個年輕秀美,穿着白大褂的女子,她道,“部長,有些事情,我想單獨和你聊聊。”
斯樂原本打算拒絕,他不喜歡讓私事占據太多時間。但觸及對方眼底綿綿如水的情意,還是改了主意,“可以,地點?”
盡管他現在已經做不到年少時那樣—對每一份真摯的感情認真謹慎地對待。但對于高中時期給予過他善意的人,他願意花費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