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演技大賞
演技大賞
謝九淵本來走得穩穩當當,聽到這一聲“阿九哥哥”,真就被腳下的一個小小的坑窪絆了,往前踉跄了下。他側首瞥了一眼阿古,沒說什麽。
他們動靜不大,但此處角落偏僻,沒幾個人經過,阿古又是提高了音量說的話,因此邊上的人都往他們這裏看了幾眼,方舟幾人也回頭看過來,面露驚訝。倒是符安,視線直直落過來時,竟是帶着點捉摸不透的笑意。
但是很快,那點笑意就被更多的笑蓋住,只像是商人迎客一般,他道:“二位在一旁看了許久,是也想從我買點什麽嗎?”
謝九淵只裝着糊塗,像是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轉了轉頭,似是在尋找這問話的來源處。
“阿九哥哥,在這邊。”聽到阿古的提示後,謝九淵才稍稍颔首,柔聲道:“實在對不住,我身上沒有錢,恐怕不能照顧你的生意了。”
說罷,又偏着頭,似是在尋找什麽。
方舟及時出聲道:“我們在這裏。”
謝九淵這才笑開來,道:“原來真是幾位啊。我同阿古在那邊站了好久,阿古說看見了眼熟的人,我還不信,以為是天色太暗他看錯了,現下聽到聲音才确定,原來真的是你們。”
他語氣有些高興,似是舊友重逢的喜悅。
楊懷問道:“你們不是在魚子巷嗎,怎麽會來鬼市?”
“我們是來這裏尋人的,在路上有幸遇到一個商隊,他們正好也要來鬼市,便順帶捎了我們一程。想不到能在這裏能碰上幾位,也算是有緣了。”謝九淵溫聲答着他的問話。
方舟幾人知道他的身世,因此對商隊捎人的說法深信不疑,便問道:“你們來找誰?我們說不定能幫上忙。”
謝九淵搖搖頭,微笑着婉拒道:“幾位恐怕是幫不上忙的。我說這話并非是見外,只是我要找的那人,名姓相貌我一概不知,只知他在這鬼市之中。幾位都是仙門中人,對這鬼市想來不熟悉,若是讓你們幫忙,只怕是白費一番功夫,反倒耽擱你們了。”
方舟正要再問些什麽,身後忽然有人高聲道:“若是找人——”
說話的人托着調子,待幾人都看過來時才放低了聲音繼續道:“若是找人,我對鬼市倒是很了解,公子不妨說說看,興許有什麽我能幫得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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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謝九淵微微轉頭,語氣微訝,帶着幾分驚喜。
眼前人雖然白紗遮目,但面容溫好,說話聲氣也是個極有禮貌的君子模樣,符安卻總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愣了片刻才恢複笑容,回道:“當然是真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謝九淵道。
這時,符安心中怪異的感覺更加強烈,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目光緊緊盯着謝九淵雙目的位置,想透過那層白紗看清那雙眼睛究竟是何模樣。
因為他終于發現一件事,他們說話時,此人是看着他的。
但一個瞎子,怎麽會“看”?
鬼市混跡多年,向來是他符安算計別人,此時此刻,他卻心中發怵,有了被窺視的感覺。
但還沒等他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眼前的人卻像是若無其事,開口道:“我要找的人,雖說素未謀面,但算起來,他應是我的兄長。”
“我娘去世時曾告訴過我,她有一位長姐,因與人私定終生同家裏斷了聯系,卻遇人不淑,憂思成疾,早早便病逝了。”謝九淵微微低頭,語帶哀傷,“我沒有見過那位姨母,但聽我娘提起她時總是笑着,她們關系定然是很要好。我娘同我說過,她那位姐姐曾有一子流落在鬼市,無人管顧,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如今雖然自顧不暇,但我娘去世時對那位長姐甚是惦念,她的孩子流落在外,我想把他找回來,也算是了卻我娘一樁心願。”
謝九淵輕聲細語說着這些,話裏難掩悲傷。
“阿九哥哥……”阿古開口叫了他一聲,似是想安慰他。
“不要緊。”謝九淵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演到這裏就可以了。阿古卻将他的手握得更緊,一言不發。
謝九淵不知他是什麽意思,卻也沒有過多在意,只留心着另外幾人的反應。
方舟幾人早在山洞時便聽過他的凄苦身世,現下再聽,也是嘆惋頗多。方舟最先道:“如此确實難尋,你說名姓相貌一概不知,可否還有別的憑證能認出來的?”
“是啊,若是有什麽信物、胎記之類的東西,找人就簡單多了。”楊懷道。
楊虛也問:“你再想想,你娘還有沒有同你說過別的?和那個孩子有關的事。什麽時候出生,如今又是多大年紀,這些你知道嗎?”
三人你問一句我問兩句,都是想幫上忙。反倒是說過對鬼市熟悉,幫得上忙的那位,此刻沉默着沒有說話。
某一瞬,符安盯着謝九淵的眼神已經能用驚恐來形容了。好在他混跡鬼市多年,見過的風浪多,很快神情又恢複如常,只探究一般打量着謝九淵。
“聽這話,公子身世倒是令人唏噓,一路走來恐怕是吃了不少苦。”符安目光只直直落在謝九淵一人身上。
謝九淵笑笑,道:“個人有個人的艱難,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說起憑證——”謝九淵這時才答起方舟三人的問話,“确實有一樣。你們等等。”
他摸了摸腰間幾處,摸出來一塊長形玉佩。
“便是這個了。這塊玉佩原有一對,我娘一塊,姨母一塊,我娘去世時将玉佩留給了我,我想,既然我娘會這麽做,興許姨母也會将玉佩留給自己的孩子,若是這鬼市之中有人有一樣的玉佩,或許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你說的确實也有可能。”方舟肯定了他的說法,卻又擔憂,“只是這鬼市人多雜亂,想要找到與你持有一樣玉佩的人,怕也是不易。”
謝九淵點點頭:“所以我們打算在鬼市逗留一段時日,若真是找不到,再另作打算。”
“可你們對這裏人生地不熟的,身上也沒有多少錢,怎麽在這鬼市裏生存?”楊懷說話直白,但聽得出來是真的替他擔憂。
楊虛也道:“鬼市人雜,比不得外面安全,你們在這裏沒人照拂,只怕會很艱難。”
“這兩位道長說得沒錯!”符安接了話,依然直盯着謝九淵,“雖說鬼市明令禁止尋釁滋事,但死人在這裏可是常事。公子,我看你這位兄長怕是尋不到了,還是莫要強求的好,若是在此丢了性命,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些話在旁人聽來倒沒什麽,但謝九淵了解符安,聽得出來這是試探。他道:“事在人為,還沒找就放棄,那才是真的得不償失。況且,我看這裏燈火通明,人潮如織,你不是也活得好好的,我又怎麽會活不下去呢?”
符安臉上的笑僵了一瞬,才道:“公子……倒是樂觀。”
“自然是要樂觀些,日後遇到難事才能欣然接受。”謝九淵禮貌回着話,又問,“攤主既說對這鬼市熟悉,想必是在此處待了許多年了?”
這話只像是猜測,但有了那個玉佩的故事在前,符安便很難不多想,他定睛睨着謝九淵,心中盤算着這人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瞎,是無心之言還是話裏有話。
顯然,他認為是後者。
但如此一來就很奇怪,他印象裏确實從未見過此人。從未見過,便無從招惹,更何談能有什麽交集什麽仇恨,以至于這人非要來壞他的好事?
思忖半天,符安才答話:“公子猜得不錯,我從記事起就在這鬼市,少說也有十年了。”
“既然如此,那這鬼市的人你或許大都熟悉,你可曾在誰身上見過一樣的玉佩嗎?”謝九淵又将玉佩往前遞了遞,遞的方向是歪的,沒有正對着符安,阿古見狀,接過玉佩,道:“我來吧,阿九哥哥。”
玉佩被遞到符安眼前,他無處可躲。
“還勞煩攤主仔細看看,有沒有見到過相似的玉佩,若是能找到兄長,謝九不勝感激。”
說罷,往前便是一拜。
符安被他這陣仗弄得一愣,随即才反應過來,上前去扶人,“公子不必如此……”
謝九淵緩緩擡眸,明明隔着白紗,符安卻覺得二人的視線正正對上了。
不偏不倚,這人就是在看着他!
“若是能夠找到兄長,你于我便是有大恩,我理應要謝你的。”謝九淵溫溫說着話,又道,“我叫謝九,攤主怎麽稱呼?”
這已經是謝九淵第二次主動提及自己的名字,符安立刻心領神會,帶着試探問道:“你說……你姓謝?”
謝九淵狀似不解:“我這姓,有何不妥嗎?”
符安沉默着,一時沒有說話。
見狀,楊懷接了話,也問:“這姓有什麽特殊的嗎?”
符安像是這時才恍然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這姓很常見,沒什麽特別的。那玉佩可否再借我看看?”
最後這句話是對謝九淵說的,也是演給別人看的。謝九淵當然也知道,便示意阿古将玉佩給他。
符安接過玉佩,細細看着,手指描摹着上面的紋樣,嘴裏喃喃自語。
“果真是一樣,一模一樣……”
像是十分感慨似的。
演得還挺像那麽回事。謝九淵心道。
下一瞬,他便急切問道:“你,你見過這塊玉佩?你真的見過這塊玉佩?你在何時何地見過這塊玉佩?帶着這塊玉佩的人在哪裏?你能告訴我嗎?”
一連串的問題下來,謝九淵急得想去抓符安,抓了好幾下空氣。
一旁的方舟拍拍他的肩,安撫他:“你先別急。”又轉向符安道,“你見過一樣的玉佩嗎?”
符安早已收了笑容,一副哀傷神情,盯着玉佩看了好一會,才擡起眼道:“這玉佩我确實見過。你娘……可是姓秦?”
聞言,謝九淵抓着阿古的雙手微顫,連聲音都不穩,“我娘……姓秦,叫秦依。”
“你知道我娘?”謝九淵語帶驚疑,片刻後才又試探着問,“你……是誰?”